两天后，苏磊等人完成了顺发铝业贷款项目的独立调查。

    这次调查结果并不理想，这也是在苏磊预料之中的，天马集团对外整体负债将近百亿，而且前几年在政府干预下帮其他几个大企业背负了债务，收购了大量的不良资产，然而这些不良企业的经营并没有得到改善，导致几年来天马集团经营的持续恶化。

    然而，苏磊并不是王冲，他没有王冲那种与世界对抗的勇气，尤其这笔贷款是上级主管部门授意的，王冲说要将所有问题暴露出来，苏磊在主笔撰写调查报告时，也都遵循了尽职免责的原则，客观反应问题。

    当天晚上，齐中原父子在私人会所设宴招待项目组，本来苏磊还觉得奇怪，齐中原是何等身份，怎么会款待一个支行部门主管，当所有人落座后，苏磊发现整个圆桌上还空着三个座位，显然还有其他客人。

    过了片刻，听到有人在门外道，“齐董事长，对不住，我们来迟了。”

    苏磊等人望去，正是副行长李友田和刘建国，整个项目组见到东华银行的高管到来，连忙站了起来，纷纷道：“李行长好、刘行长好。”

    齐中原道：“两位行长都是大忙人，能够来我这里作客，真是让敝舍蓬荜生辉啊。”

    刘建国笑道，“要是齐董事长这里都是蓬荜的话，那咱们整个东华市岂不都是住在了猪圈里了？”

    众人哈哈大笑。

    整个宴请，齐中原是主陪，齐北望副陪，赵晓城三陪。

    齐中原引导二人坐在副宾、三宾的位置上，李友田在东华银行的排位比刘建国靠前，刘建国则年级更长一些，两人互相推辞了半晌，最后刘建国坐在了齐中原左侧的副宾位置上，“那老哥我就不客气了。”

    苏磊望了一眼空着的主宾位子，心想一会儿肯定还有重要客人到来，却又不知是哪个领导，不会是林行长吧。

    齐中原并没有等主宾就位，直接开始了宴席。

    菜肴比较简单，分量不大，却做的十分精致。十二个人共上了六荤八素十四道菜。到了齐中原、刘建国这个年纪，已经很少去追求那种贵而不实的东西，更注重食材的品质。

    齐中原道：“这个鸡汤菌锅，用了长白山深山老林的野山菌，配上人参、冬虫夏草，外加十二种名贵药材，配上东华山中猎来的山鸡，煮了五个小时熬制而成，大家来尝尝味道如何。”

    刘建国道：“要说美食一道，恐怕整个东华市都找不出如齐老爷子这般的行家了。“

    齐中原道，“记得五九年那会儿，我才七岁，记得全村人都吃不上饭，村里的野菜都挖光了，就连榆树树皮都被啃得精光，那时候我就在想，将来我长大了，定要做一个厨子，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后来才明白，原来厨子是做饭给别人吃的。哈哈。”

    张非凡问道，“榆树皮也能吃嘛？”

    齐中原道，“人饿到极致上，没什么不能吃的，你们这个年纪的，赶上了好时候啊，没有经历过那种时代，现在看看自己，都老了。”

    赵晓城道，“董事长是老当益壮啊。”

    齐中原佯怒道，“要是你们这些人做事都上点心，我这个年纪都应该抱孙子颐养天年了！”

    赵晓城道，“那就要看齐总裁了。”

    齐中原年轻时家里穷，娶不上媳妇，直到三十多岁才娶了邻村一个屠夫的女儿，好在这些年来齐中原身价暴涨，夫妻感情倒也和睦，只是儿子齐北望有些纨绔，虽然已经结婚，但是却没有个一儿半女，而且齐北望收不住性子，整日里在外面沾花惹草，令齐中原十分不满。

    李友田道：“齐公子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将天马集团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人中龙凤啊。”

    齐中原虽知道自己儿子什么货色，但是听到外人夸奖，心中仍然是一阵得意，端起酒杯道：“好了，不说这家伙了。我来提三杯酒，第一个酒，是感谢酒，我代表天马集团感谢建国行长、友田行长，还有整个项目组的弟兄们，这段时间为了我们天马集团奔波劳累，辛苦了。”

    众人举杯齐饮。

    “这第二个酒，是拜托酒。咱们顺发铝业这个项目，可能在业务上有些小瑕疵，还要请求两位行长还有在座的经理们多多包涵了。”

    刘建国对苏磊等人道：“银行嘛，经营的就是风险，天底下哪里有完美的企业，谁又保证放出去的贷款百分之百的没有风险？关键在于管控风险，及时发现风险，采取有效措施来规避风险，这才是客户经理应该做的工作。”

    这时听门外有人道：“什么多包涵啊？”

    话音未落，一名中年男子从门外走了出来，在座众人顺声看去，纷纷站起身来，“李市长好！”

    来人正是东华市分管经济和金融的副市长李永军，李永军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跟齐中原道，“老齐啊，真对不住，今天在书记那边汇报工作，来迟了。恕罪哈！”

    齐中原笑道，“李市长能来肯赏光，已经是给我面子了，哪里还能怪罪您？”

    李永军看了一眼众人，皱眉道，“林天华怎么没来？”

    刘建国、李友田也没有料到，今天晚上齐中原请客，竟然把副市长请来，他们虽是东华银行副行长，但是在职级上与李永军差了一大截，按照职级对等原则，今儿这场酒宴，至少是董事长和林行长来才符合对方身份。

    齐中原道：“林行长家里有事，来不了了，还托我向李市长请假。李市长请上座。”

    李永军哦了一声，道：“不用忙了，我晚点还有个会，我来迟了，带个酒，大家请随意。”说着，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众人哪里敢怠慢，纷纷将杯中酒掺满，一饮而尽。

    李永军对齐中原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齐中原连连点头，李永军又对东华银行众人道，“我受市委市政府嘱托，对贵行能够支持天马集团，支持东华市实体经济发展表示感谢，天马集团这笔贷款，市里比较重视，田书记、赵市长也多次打电话询问进度，希望贵行也能重视起来。记住，如今经济形势不是很好，金融要求稳定，社会也要求稳定，田书记不止一次强调，在严峻形势下，金融部门要与企业紧密联系，帮助企业度过难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一项政治任务。”

    刘建国连忙道：“请李市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负领导嘱托。”

    齐中原今天请了李市长来为他站台，虽然只是简单露一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释放的信号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这笔贷款必须要通过。就连苏磊也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回去把调查报告重新修改一下。

    李永军道：“行了，你们继续，我先告辞了。”众人起身相送，李永军摆了摆手，齐中原亲自出去送人，不片刻，齐中原回来道，“行了，我身体吃不消，你们年轻人多喝点，别拘束。”也离开了酒席。

    两人一走，齐北望坐在主陪位子上，赵晓城换到了副陪，服务员换了新的餐具。齐北望道，“这么多座位，也不能都空着啊，晓城安排一下。”

    赵晓城出去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融资部来了三四个美女，加入了酒桌之中，张非凡认出，其中有个叫刘晓，上次也跟赵晓城去了城东支行。

    没有了齐中原约束，众人开怀畅饮，一直饮到了九点多。刘建国、李友田、齐北望等人先行告辞，赵晓城则带项目组去KTV唱到了凌晨一点多才回去。

    第二天，经过苏磊润饰过的调查报告报了上去。当日，王冲针对这笔贷款提出了三个条件中，董事长齐中原承担无限连带担保责任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两三天时间，就连续通过了支行贷审会和总行贷审会，送到了林天华的办公桌前。按照贷审会议事规则，行长有一票否决权，这笔贷款放与不放，全看林天华是否行使否决权了。

    这让林天华很是头疼，本来让王冲去做这笔业务，以王冲的性子，这笔贷款不可能这么快报上来，但王冲被停职调查，如此一来，所有压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天马集团那边已经托了好几拨人来找林天华说项，这让林天华很是为难。一方面，他也知道天马集团现在经营情况不佳，放出去有可能会造成不良。另一方面，市政府领导又用讲政治、讲党性、顾大局的帽子来压他，这让他心烦意燥。

    他粗略看了一眼申贷资料和贷审会决议，问：“李秘书，王冲的调查结果出来没有？”

    李秘书道：“上午问过了，纪检室那边还在弄，说是要核实一些细节。”

    林天华火道：“都干嘛吃的，这么点破事，都一周了，还没有搞定？”

    李秘书只得道：“我这就去催一下。”

    林天华拨通了王冲电话，电话对面王冲道：“林行长！”

    “你小子在干嘛呢？”

    王冲回道：“在陪朋友逛街呢。”

    “上班时间逛什么街？”

    “行长，我现在被停职了。”

    王冲气道：“停什么鸟职，赶紧给我滚过来。给你三十分钟时间。”

    王冲道：“林行，我在城东区呢。”

    林天华道：“十五分钟！不然就别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