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西梦回到从前,她梦见妈妈从梯子摔下来,流了好多的血。她哭着喊,她妈妈不理她,没有人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鲜红的血,从妈妈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出来。场景又换到一个小巷子里,连人物都换了,一把枪抵在方济北身上,砰的一声,子弹穿过他的身体,他倒在地上,没有一点气息。她蹲在他身边哭,满世界忽然变成血红色,夏景怡出现在她眼前,指着她骂:“你就是个灾星,你出现在谁身边,谁就会不得善终,你害死你的妈妈、外婆,方济东的奶奶,现在是我的济北,该死的是你,是你!你是魔鬼!”
她从梦中惊醒,满脸的泪水。床前坐着一个穿军装的女孩,她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发现是白旭。
白旭看见她醒来,一脸的惊喜:“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语西头疼厉害,她拽住白旭,神情激动:“方济北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白旭给她倒了杯水,冷静淡定地说:“你别着急,先喝点水,你的嗓子都哑了。”
沈语西变得暴躁,紧紧拽着白旭的衣袖,焦急地说:“我不要喝水,你告诉我方济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她没有问出口,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白旭见她情绪焦躁,忙安慰:“你别哭,我们副队没事,子弹没打到要害,他已经做了手术,子弹取出来了,剩下的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而且我们这次任务很成功,那些坏人全部一网打尽了。没有一条漏网之鱼,副队立了大功,是很值得庆贺的事,你可不要哭了。”
沈语西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掀开被子下床,白旭阻止道:“你身上也有伤,也要好好休息的,你现在还不能动。”
“我没事,我身上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你告诉我方济北在哪个病房?”沈语西十分固执地穿鞋,随便扎了下自己乱糟糟地头发就要出门。
白旭无奈,只好告诉她方济北的病房,她匆匆地找过去。一进病房,看见方济北正半躺在床上,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她顾不得修养礼貌,走到方济北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哭着说:“方济北,太好了,你还活着。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
方济北看着一脸惨白,穿着宽大病号服的语西,又抬头看看与他说话的人,脸上有一丝无奈地表情,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不要哭。”
沈语西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趴在他床前一直不停地哭,哭得泣不成声。方济北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最后终于开口对对面的人说:“哥,你真的就这么看着,也不管管吗?”
那一声哥就像她听到最后的枪响一样,让她震惊,让她害怕。她忽然停止哭泣,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像慢镜头一样慢慢地转身,那个坐在沙发上,被方济北叫做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人,可不就是方济东吗?
沈语西张着嘴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他似乎瘦了许多,眼神比以前更加清冷,脸上看不出情绪,不知道是喜还是怒。三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他,真真是恍如隔世,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现在看到他,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方济北见两人都沉默着,谁都不肯先开口,无奈地说:“你们要是觉得在这儿不方便,就出去聊聊,反正我正好有点困,我想睡一会儿。”
沈语西忽然站起来,低着头说:“你先休息,我得回去了,一会医生要查房的。”
沈语西狼狈地逃出病房,方济北看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方济东,笑着对他说:“你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方济东冷冷地看他一眼:“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怎么没告诉我她在这儿?”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吗?再说不是有人跟你说过,有一个女孩也受伤了吗?”
“没人跟我说是她,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现在说也不晚,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她竟然也在那个地方,很偶然碰到的。不是我说你,你刚才也太矜持了,你明明看到她以后,喜悦浓的都快化不开了,干嘛要假装冷漠。她受伤,你不心疼吗?而且,这次她也吓坏了,又是死人又是枪战的,哪个女孩能受得了?”
方济东起身,整理下衣服,淡淡地说:“要你管。”
切,死鸭子嘴硬。方济北闭上眼睛,他最近也是真的累,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晚上吃过饭,方济东交代了护工一些事,就准备离开,方济北睡了一下午,精神抖擞:“你要去哪里呀?去看语西吗?你不是都问过医生了吗?轻微脑震荡,没有大问题,其他都是皮外伤,更不用担心。”
方济东斜睨他一眼:“我回酒店睡觉,昨天连夜从家里赶过来,我也很累的。”
“咦,你下午不是已经回去补眠了吗?”方济北似笑非笑地看他。
方济东被拆穿也不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受伤也没挡住你管闲事的心,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我明天要喝玉米粥,吃小笼包,再有一碗热腾腾的过桥米线是最好不过了。”方济北在方济东背后喊道,力道太大,还扯到他手臂的伤口。
沈语西抱着肩膀埋头坐在病床上,她实在没什么大碍,便让那个白旭走了,不好太麻烦她。房间里空荡荡的,刺目的白。她感到恐惧,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就好似听见一阵接着一阵的枪声,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她只觉得心惊,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门吱呀被人推开,她忽的从床上站起来,待看见来人是方济东时,她心里紧张不安。她太久没见过他,已经快忘了要怎么和他相处。
方济东将手里的袋子扔给她,冷冷地说:“去换衣服。”
沈语西抱着袋子乖乖地去了洗手间,她不敢问为什么,她觉得方济东的眼神有点可怕。
衣服很合身,是她穿的码数。她很快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方济东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气,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敢靠近。
方济东转身看了她一会,过来拉起她的手就走,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问:“我们去哪儿?”
方济东根本不搭理她,带着她上了车出了医院。她不知道她居然到了K市,大概当地的医术不够,方济北受伤严重,才到K市了吧。
“我们要去哪儿?”她又一次开口问。
方济东扭头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反而开口问:“为什么头发剪这么短?”
沈语西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刚到耳朵,比方济东的长不了多少。她轻轻答:“工作忙,没时间打理,就剪掉了。”
方济东轻嗤:“就那个小工厂?”方济东的行事风格一向干脆利落,他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摸透了沈语西的工作、住处和人际关系。他没想到,沈语西会待在那样的小地方,还做着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
沈语西没有说话,低下头抠自己的手指,这是她紧张难过时的习惯,许久都改不掉,有时候指甲都会被抠坏。
方济东似乎也不想多说,车子里只剩无尽的沉默。他们许久没见,似乎已经忘了怎么去沟通。
车子开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沈语西暗叹,果然是方济东的风格。
他们下了车,沈语西开始明白方济东为什么带她来酒店,她不喜欢医院,他是知道的。她跟在他身后说谢谢,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到了房间,里面的装修很是气派。但沈语西心思并不在这些东西上,因为从一进门,方济东就极认真地盯着她,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心里更加紧张。
过了一会,他才指着一边冷淡地开口:“你的房间在那里,去睡吧。”
沈语西又说了声谢谢,忐忑不安地进了房间。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门外开着电视,音量开得不大,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不时还有方济东走动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声响,她觉得十分安心,渐渐地竟睡了过去。
半夜忽然下起了雨,惊雷阵阵,像是要把天空劈开一样。她从梦中惊醒,身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她去摸灯的开关,灯却怎么都不亮。她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被子,心跳扑通扑通,似乎比那雷声还响。
门忽然被推开,房子里黑暗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嗓子里发出凄厉的尖叫。
方济东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说:“别怕,是我。”
她哭出声,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铿锵有力,终于回了魂。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躺在方济东的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沉沉地睡着。
她醒来时,方济东并不在她的身边。外面是艳阳高照天气,推开窗户,除了空气清新凉爽以外,完全没有下过雨的样子。她甚至怀疑昨夜是不是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可那梦境竟那样的真实。
她穿上衣服出去,方济东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沈语西有些无措,握着自己的手指轻咳一声,对着他说了声早。
方济东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身,冷淡地说了句:“桌子上有早餐,你快点吃,我们一会还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