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方济东一直在床的另一侧翻来覆去,吵得沈语西也睡不着。最后她忍无可忍,啪地打开房间里的灯,烦躁地说:“你干什么呀?动来动去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方济东弓着身子,背对着她,也不开口说话,只听到他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沈语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越过床中间的垫子,勾着头看见方济东脸上出了许多的汗,脸色苍白像纸,眉头紧皱,眼睛闭着,手指紧紧按着肚子,似乎非常痛苦。
沈语西常常胃疼,那个位置她再熟悉不过。她轻轻拍拍方济东的脸,放轻语气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胃里不舒服?”
方济东睁开眼睛,眼神迷蒙地看她一眼,又缓缓闭上,虚弱地开口:“我的行李箱子里有药,你帮我拿来。”
药?她慌忙到柜子里拖出他的行李箱,在箱子的下面翻到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了许多瓶瓶罐罐。她简单看了一下,竟都是些治胃病的。方济东什么时候和她一个样了,以前他明明健康的很。
她也来不及细想,倒了温水,喂他吃药。他已经有些不太清醒,所以并不配合。她软声软语哄了许久,他才勉强吃了药。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的身体渐渐舒展,应该是药起了作用,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再睡,怕他再生什么状况。坐在床边研究他吃的药,研究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都是些专业名词,还有些全是英文,她看不太懂。
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莫非是得了什么重病?难道是来跟她告别的?
她越想越怕,心里凉了半截。拿起方济东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打开解锁,调出陈助理的微信,她迟疑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好,我是沈语西,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想问下,方济东为什么会带那么多胃药,他以前并没有胃病啊。
等了很大一会,才听到滴答一声。沈语西急忙打开看,陈助理发来的信息让她心惊:方总这几年酒喝得有点多,前些天喝得胃出血,在医院住了不少天,还没好全就非要出院,说是要去出差。其实出差可以缓缓的,可谁都劝不住,就只好给他备了很多药。你劝着他点,一定要戒烟酒,忌辛辣。一定好好好养,养不好会出大事的。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在厨房里,行为很是怪异,当时她不疑有他。这会才明白,他是在吃药吧,也许怕她担心,还瞒着她。
沈语西轻轻叹了口气,回复知道了,就默默删掉了记录。幸好没有她想象的严重,但是她还是自责,要不是她做了一桌子辣菜,他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状况。
沈语西坐在床边看着已经睡熟的方济东,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仔细看他了。她握住他的手腕,真的是瘦了很多,手上青筋暴起,几乎没有几两肉。他今天竟然吃了那么多辣菜,是不是傻?是想让她心疼吗?
她睡不着,总是会想到从前,她生病的时候。她不喜欢去医院,他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生病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冲他发火,他也从来不在意,用尽所有耐心哄。现在她终于能体会到他以前的心情,担忧又心疼,恨不得替他去生病。
沈语西拿起他的手机翻看,仿佛这样就可以了解他这几年的生活。他的朋友圈几乎也不怎么更新,最近的一次是他们去爬千湖山的时候。只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和一张图片,图片拍得是她很模糊的背影。看样子,那天他的心情很好。
她忽然想起在山顶他还拍了一张,她到相册里去找,竟然也设了密码。她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很快就打开了。神经病,干嘛密码都设成她的生日。恐怕连信用卡都是,就不怕她起了什么坏心思吗?
相册里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朋友圈里发的,另一张就是山顶上拍的。她看见照片终于明白,他那天忽然笑起来是什么意思。照片抓拍的角度实在诡异,她那时不想拍,转身和他去抢手机,拍下来竟像极了她在亲吻他的脸。
她有点恼,愤恨地点了删除键,手指停在确认键上片刻,最后还是点了取消。
沈语西是被人挠醒的,她正趴在床上睡得香甜。方济东的手在她的头上一阵乱抓,沈语西有起床气,她气呼呼地将方济东的手扔开。脸上带着点愠色:“你神经病啊?不能安静一会吗?”
“你才神经病,好端端地趴在床边上睡?难道你害怕把持不住自己,强睡了我?就跑到床边去睡?或者你贪图我的美色,故意跑到床这边来多看我几眼?”方济东似乎已经复原,脸色也见大好,完全不像昨夜那副痛苦煎熬的样子,居然还言语调戏她
“你不仅有神经病,还有妄想症。谁稀罕看你,老男人一个。”沈语西故意往他最痛处戳,心想你赶紧生气,赶紧回C市好好养病,省得她自责又担惊受怕。
方济东并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就喜欢老男人呢?再说我到底老不老,你心里不是清楚的很?”
“谁喜欢你了?你不要胡说。”沈语西气急,红着脸出去,以免他再说出些什么浑话,她从来就说不过他,惹不起还是躲开好了。
沈语西去厨房熬了软烂的小米粥,方济东虽然好了一些,但是应该还不大舒服。他半躺在床上不起来,沈语西只好将粥端进房间。
方济东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粥,微皱着眉毛:“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沈语西拿着勺子搅了搅,放软了嗓音说:“好歹吃一些,否则胃怎么能养好?”
方济东抬眼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
沈语西忽然有些生气,将粥碗砰地放到床头柜上,强压着火气说:“你把自己喝出胃出血,真是长本事了。你什么时候有酗酒的毛病了?现在还这么任性。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滚得远远的,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让我跟着提心吊胆的。”
方济东被她忽然变化的态度给吓得一愣,他呆了一会,慢慢伸出手端起粥碗,乖乖地喝了起来。
沈语西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转身正要走,方济东在背后幽幽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胃出血的?”
“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是真的有病。明明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还吃了那么多辛辣的菜,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让自己犯病,然后让我心疼?”沈语西扭过头冷声质问他。
方济东认真地盯着她,轻声问:“那你心疼我了吗?”
沈语西被他问住,她不能承认,死都不能承认。她冷硬地答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让我心烦,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你的出现让我很有负担。”
“沈语西,我这三年失眠多梦睡不好,才养成了酗酒的毛病。因为只有喝多了,才不会想起从前,心才不会疼,我才能睡得好一点。”方济东眼睛认真地盯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沈语西心脏一阵抽疼,她有点喘不过气。她不想面对这个话题,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勉强硬着心肠说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我并不会心疼你,我主要是怕你会死在我这儿,我可负不起责任。”
方济东轻笑一声,“哦,抱歉,我下次会小心一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沈语西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他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喝完粥,轻轻放下碗,抽了纸巾擦了擦嘴,重新又躺回床上。
沈语西自觉话说得太重,想要道歉,却最终也没说出口。
沈语西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她倒了杯热水,分好了方济东要吃的药,一并放在床头柜上。方济东沉沉地睡着,她轻轻替他掖了下背角,写了字条压在水杯下面,然后带上门出去。
沈语西刚一出去,方济东就从床上坐起来。他拿起字条看了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上面写着:“对不起,记得吃药。”
中午的时候,沈语西破天荒的打电话给他。
“我中午在厂里吃饭,我给你点了外卖,一会就会送过去。你吃完饭记得吃药,多喝点热水。不要出去工作了,好好休息。”
方济东在电话里笑,笑得沈语西十分不自在。他终于笑够,语气轻快地说:“沈语西,你明明很关心我,却非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让我难过,你何必呢?”
“我没有关心你,我只是……只是有点内疚罢了。”她确实很愧疚,要不是她恶作剧,在菜里放了太多的辣椒,他应该也不会犯病。后来又说出他让她心烦的话,大概伤了他的自尊,他才会一声不吭,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沈语西匆匆挂了电话,她恐怕再多说些话,就会露馅。她担心他,也心疼他,可是她不想表现出来。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他值得更好的人站在他身边,那个人不能是她。
晚上下班,沈语西刚出大门,就看见方济东站在门口。穿着休闲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插兜,鼻梁上架着墨镜,身上散发着矜贵优雅的气质,怎么看都觉得帅爆了,哪里像是一个奔四的人。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沈语西走上前问。
“我在家里闷得慌,出门转转,没想到就溜达到这里,干脆就等你下班好了。”方济东冲她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有没有好一点,胃里还难受吗?”
“嗯,好了一点,但还不是很舒服。中午的外卖不太合胃口,太油腻,我都没怎么吃饱。说实话,还是你做得饭菜比较好吃。”方济东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她赶快滚回家给他做饭。
她幽幽地叹口气:“你不怕我再给你放辣椒吗?”
方济东伸出手捏捏她的脸,温和地笑:“你这么善良,肯定不会再做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我在夸你善良,这你都听不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