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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释放
    62.释放

    每天清晨,俩小伙子都会从水电宾馆里神采奕奕地出去,满头大汗地回来,酒店前台都见怪不怪了。

    这俩不是别人,就是谷智新和韩斐,这两人每天早上都要去隔壁一师操场晨练。

    谷智新是因为要展现青年太祖的体魄而加练,他进组前就一直在增重,进组后每天清早也要晨练保持身材。韩斐就住在他隔壁房间,某天早上出去吃小笼包的时候看到这位大哥在晨练,成功被圈粉,也加入晨练队伍。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个俯卧撑下来,韩斐额头上渗满汗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韩斐往旁边挪了挪,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怎么,就不行了?”谷智新还在做着俯卧撑,看情形再一口气接五十个都没问题,这货眼神里的得意都掩饰不住。

    韩斐喘息几口气,把呼吸调整均匀,胳膊枕在脑后说道:“我服输,你瞧你那胳膊,一拳下去就是一头牛都要被你打死,我肌肉虽然线条还行,力量比你差远了。”

    “你呀,就是借口多,一百个绝对不是你的极限。”谷智新说完这句话,屏住呼吸,加快速度,一口气又做了二十个,果然,总数到一百五了他才停下动作。

    韩斐翻了个白眼,拜托,大哥,我是来锻炼身体不是来虐待自己的,我又不是练健美的,一次性一百个俯卧撑不说很牛逼,起码不是个弱**,绝壁及格线往上了。

    “起来起来,一百个俯卧撑就要死要活的,走,我请你喝豆浆去。”别看韩斐个子高挑,可是谷智新跟捞起一件衣服一样轻松,两手一扯就把韩斐拉起来了。

    “豆浆不够啊,得加一笼小笼包。”

    “我给你加十笼,撑死你吧。”

    “那也不错。”

    早餐店很狭窄,只容得下两张方桌和几把椅子。刚出笼的小笼包很烫,白气蒸蒸而上,香味扑鼻而来。

    这两人都是饕餮型选手,一笼包子才八个,一口一个,两人吃了四五笼了,抬头互相瞧对方一眼,大哥莫说二哥,都是饿死鬼,哈哈大笑起来。

    韩斐先放了筷子,伸个懒腰道:“新哥,我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得劲,怪别扭的。”

    “哟,我还以为你一直没发现呢,那天校长室那场退学的戏,我就觉得你别扭了,不过导演好像也没喊停,你算是及格吧。”谷智新喝了一口豆浆,笑着看他。

    “光及格多菜鸡啊,我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反正情绪就出不来,前几天还好,后面每次和你还有徐谅的对手戏感觉使不上劲一样。”韩斐擦了擦嘴,神情苦涩。

    谷智新笑道:“哈哈,你小子演戏太温吞,太面了,面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知道,软塌塌嘛。”

    “我记得第一天你表现得挺好的,还知道用动作表达情绪,挺会琢磨人物的。”

    “我不像你们正儿八经训练了四年的科班出身,我是按照做数学题的思路来琢磨的,这人物有一二三种特点,我写下来当条件,再计算,然后出结果,但总感觉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你们怎么情绪说爆发就爆发了呢?”

    其实韩斐的情形挺像郎佐·鲍尔的,试镜和头一天拍摄只是夏季联赛的强度,灵气表现出来了,但时间越往后推移暴露的缺点越多,就像到了常规赛打得无比挣扎的球哥,直接由榜眼秀变成打铁狂魔鲍尔·柯察金了。现在还只是常规赛,要是以后强度到了季后赛,总决赛,妥妥的要去看守饮水机了,一想到这儿韩斐就心烦。

    谷智新拍了拍韩斐的肩膀:“你啊,其实方法是没错,人物的性格特点当然要分析,但是表演这回事不仅要理性,更要感性,我层次不高,给你解释不透,只能你自己去悟。对了,你得明白,萧子升不仅是个读书人,更是个进步青年,你得把自己打开,把那些包袱甩掉,要释放。老板结账。”

    韩斐愣在原地,心里懵逼三连:我是谁?我在哪?啥是释放?

    “哎,你等等我啊。”好一会儿韩斐才回过神来追了出去。

    韩斐迷惘归迷惘,可脑子一点不傻,理性并不是坏事,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萧子升这个人物,受到谷智新的点播,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大抵还是经验欠缺,需要更多的机会磨练。

    最近些日子又时常去观摩组里另一位大哥高梓琪的表演,高饰演的刘俊卿是典型的反面人物,好高骛远,心思歹毒,自私自利。在戏里,反派比正派更容易出彩,但反派想演好却也不容易。

    平心而论,整个剧组的表演能力,韩斐最服气的就是高梓琪,就那刘俊卿,韩斐看得都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每次群戏只要有刘俊卿,除了润之兄还能招架,其余人的光芒全被压住了。

    ……

    萧子升大概每天干四件事,吃饭,睡觉,学习,和润之互怼。萧子升谦谦君子,心里想的是君子蕴器于身,做事讲究先坐下来好好谈判,青年润之就不同了,雄才大略,行事汪洋恣肆,不拘一格,对待问题很极端,就是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和对面做斗争。

    一干小青年,皆是进步学子,气息盖过那些腐朽和铜臭,期待着蓬勃的理想之光能照进灰暗的现实,聚起一团火,发出更多的光热,将世界照个透亮。

    衡SX,岳麓东,城南讲学峙其中。人可铸,金可熔,丽泽绍高风。多材自昔夸熊封。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

    5月17日,多云,一师。

    今天的戏是整部剧最令人心潮澎湃的部分,按顺序老说应该在头几集,但导演为了拍摄效果生生把它延后到今天,就是为了让更多的演员进入状态,获得最好的影像观感。

    升旗台前,润之身穿一师的校服,昂首挺立,矗立如青松苍天,泰山压顶亦不屈脊梁。手中拿着一本《饮冰室文集》,声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将迁居地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俗人恒情,亦何足怪。”

    他边朗诵边踱着步子,越往下读声音越激昂,步子越坚定,宫导赶紧让摄影师环绕了一圈来个全景镜头,一股似火山爆发一般压制不住的冲天好气排山倒海一般打过来。

    “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箠之惨酷,惟我少年当之;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

    远处走廊,韩斐饰演的萧子升与蔡和森闻声相视一笑,快步向润之走去,齐声和道:“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

    润之伸出双臂揽住二位同侪,脸上带着吾辈同道中人的喜悦,三人一起喊出:“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紧接着一群同学鱼贯而出,或攥紧了拳头,或高昂着头颅,或挥舞着书本,或勾揽住同仁肩膀,大家一齐把所有的激情、理想、抱负统统释放出来,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那么你会看到这群人眼里都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量变是会引起质变的,这一群愣头小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奉献出一场怎样表演,这一刻大家只想着一件事,全身心投入进去,淋漓尽致,奋不顾身。

    韩斐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肾上腺素在急剧分泌,血液在飞速地涌向身体各处,肌肉在激动地颤栗着,我要释放,我要释放,更完全的释放,我能感受到大家迸发的激情与豪迈,我就是萧子升,我就是进步青年,国家未来之兴衰就落在我辈肩上,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导演宫若飞抓着对讲机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惊喜,莫大的惊喜,这群演员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周遭的工作人员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喘气声音大了会影响到这群小伙子们的情绪,摄影师感受到了从镜头里劈头盖脸传来的那种生气、英气、豪气,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憋住气,手紧攥稳住摄影机。上头是猎猎飘扬的一师校旗,下面是生气勃发的国之未来,稳住,稳住,这一定会是一段经典的表演,摄影师心里默念着。

    一干学生仿佛使出了毕生的精力,脖子涨得通红,青筋虬结如龙:“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责任感,使命感,我辈少年与国同戚,所有学子的心脏如战鼓擂动,血液如洪涛碧浪席卷四肢百骸。

    砰!砰!砰!

    “CUT!好!”宫若飞像是嘶吼一般喊了停,一时间片场的其他人都长得笔直,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另一位导演嘉娜·莎哈提捂住嘴,激动得小声啜泣,这段戏,好得难以用言语评价。

    演员们似乎还都沉浸在刚刚超然豪迈的情绪里,久久不愿意从戏里跳出来,你能看到所有人的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体温烫得像几十个大熔炉堆在一起。

    韩斐从来没像这样投入过身心,他嘶喊得都脱力了,两腿激动得有些发软,沉默,久久的沉默,谁都不愿意打扰这一群人的宁静。

    韩斐蹲下了,身子一个晃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嘶,我刚才是经历了什么?

    我是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吗?

    我怎么觉得整颗心整个躯体都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