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绯衣的明艳女子,扁圆脸庞带着青葱少女的特有红润,眼间距略近,圆脸也挡不住的刻薄。此时正扶着一旁婢女的手,高傲的扬着下巴,嘟唇指责。
榻上有层层幔帐,光线被过滤的阴凉昏暗,苏陈看她看的十分清楚,就是那日她一睁眼就看到的女人,脸上敷了粉她也认得!
苏陈眼带遗恨——这是为了她,手指攥紧——这是为了自己,可惜身子实在不争气,一阵气短,几欲昏厥。
太子骤然想起自己上次接触了她之后近身苏儿时的状况,立刻回头,呵斥到:“出去!”
那明艳女子嗔道:“殿下,您怎么能为了这个……,这么对我呢?御赐婚期在即,人家是来辞谢的,以后就要改口了,您……”
太子长身而起,直接拎她丢了出去:“滚。”
苏陈无力的倚在床柱上,纵然气短,却也觉得痛快——这男人,还算护着她。
“我……”
他站在屏风处,欲言又止。——私心是想要亲近的,但又记着接触过了孙氏,怕伤了苏儿,而且今日的时辰,也容不得他再逗留,他咬牙,偏脸抬足:“孤明日再来看你。”
苏陈其实有点儿跟上反应,但看着门被关上,那个一直近身的宫女过来,为她整理床铺,伺换衣物,末了又端了一盏药:“小姐,这药奴婢亲自试过,无毒。”
“我真能信你吗?”
她跪地侍药:“小姐,您出身边城陈氏,闺名单字一苏,五岁习武,十岁入营,十三沙场救父,一战成名,四载边关生死不计,陈氏声望日益硕壮,皇上猜忌,为您赐婚,那时殿下还不曾入宫,只受封虚职,试探于您,您一见倾心,执意追随。”
她顿了顿:“请您用药。”
这是“她”的生前事,苏陈一口饮尽苦药,急忙追问:“后来呢?”
“将军劝说与您,本是父女私话,却上达天听,虽未明言抗旨,却加重君王猜忌,时值征战,战场上瞬息万变,援军拖延两刻,将军孤身战死。您隐退入宫,被废内力,只因要与他成婚,老将军被迫屈辱而亡,殿下因此被立为储,可如今……”
她哽咽出声,几近难言。
苏陈感同身受,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若是如此的前情,别说“她”不甘心,就是苏陈,光是听就觉得很不甘心!
她伸手握住她的肩,拉她起来:“我没力气,你起来,坐下,继续说。”
丫鬟起身,没有坐,但也依言继续,体谅她忘了前尘,这次带了时间:“两年前,您入宫,一年前,皇上就有意赐婚,您被降为平妻,半年前,太子为立,皇上赐婚左相之女,您被贬为妾,太子请封您为侧妃,这半年,您常被苛责,皇上漠视,皇后刁难。”
她带出了怒其不争的意味:“准太子妃几次上门欺辱,您都生受了。月前,皇上赐浴小瑶池,您差点儿死在里面,太子为了营造假象,给你下了毒,你但凡疑心两分,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小姐,您长点儿心吧,那解药也是毒药,就算他不知道,但他亲自喂您服下的!”
越说越恨,最后直接背转了身。
苏陈对她这实诚的举动,真心感叹:“诚如你言,你必然是我最亲近之人,我知你不甘心,我又何尝甘愿。如今你既说了这些,必然是此间不会被听去的,那我就告诉你一句,生死顿悟,我已死,今后,是新我。”
这话一出口,顿时轻松了不少。真是不容易,被压抑这么久的心情,原来只不过是要她重新自强起来,苏陈伸手:“扶我起来,从今以后,我要恢复锻炼!”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怕是为了自己,也不能任由这身子消沉。
原本被废功力已经伤了身,尚未养好,这又两次中毒,虽然解毒了,但这次伤的更深,皇后还天天着人来看,美其名曰“关心备至”,若不是楚练及时做戏,苏陈的反应很不合格。
……
赵腾润在门外看了良久,没让人出声,面沉入水,转身离开。
他看到苏儿在努力站起,尽量多食,也看到苏儿伤了脾胃,偶尔入食欠妥则腹痛呕吐,那般艰难还要坚持,实则让他汗然歉然,忽生无法面对之感。
她忘了前尘,若她真忘了,倒也算得上是好事,可是他又不舍,毕竟那时也有他们的无忧甜蜜,但若有朝一日她想起来了,那才真是刺骨蚀心……
“殿下,臣愚见。”
郑书荣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看了一眼这人,赵腾润叹息一声,收敛谨慎:“你说。”
“皇上最近旧伤反复,五皇子已经在外访到医中圣手薛如曼,正在回京途中。”郑书荣低了低声音:“到时候可以让他为王妃诊断。”
苏陈的病一直被隐瞒中,对外称病入沉珂。但此时的苏陈,那股劲儿使得赵腾润不能小觑,但这也让他在内疚里多了些放心——若是她一直这样,足可自保。
太祖杯酒释兵权,动乱几世之后,武弱文盛,当今天子却是御驾亲征过打平了辽夏边番的,但一身旧伤随着年纪,发作的越来越明显,而赵腾润虽然被立太子只半载,但年纪却弱冠以四。
二十四了啊,很多时候,十分的身不由己。
赵腾润揉了揉额角:“到时候再说吧,就算老五回来,我也不方便请薛医圣。”
那样太招摇,会引来更多人注意,要是适得其反,就更不好了。
郑书荣顿了一下,知他不想听,便说政事:“黄河水灾,现在还没处理好,殿下还需抓紧时机,等皇上问起,不能落个时局不安的风评啊。”
这个话题,赵腾润更不想提。
如果家里是苏陈的事最上心,政事里则这治水是头疼之根了。
他有些烦躁:“那你说该怎么办?”
“臣觉得,可以这样……”
郑书荣是他入宫之后的伴读,跟随多年,是他的人,纯粹的太子党,实是好助力,所以他的有些小毛病赵腾润都不在意,但太子家事,不容他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