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众人纷扰,桃夭夭算是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嘴角带笑。此时,她独自站在湖边,冬日的湖水泛着冷光,空中无月无色,只泛星光点点,幽幽戚戚。
“桃妃娘娘真是好雅兴,这个时辰还在外溜达。”桃夭夭披着纯色的狐毛皮,风带吹起衣阙,似梦如幻。
“彼此彼此。”桃夭夭回道。
擎天浩有事没事就来这附近转悠,桃夭夭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这次是专门来等他的,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果然他还是来了。
“这里叫什么?”
“忘忧湖,本王起的。”
“忘忧湖,挺好。”桃夭夭轻轻念叨,然后冲他一笑,可惜世上没有真正的忘忧。
擎天浩本以为这个女人会不屑会笑话他一场,没想到突然这么绽了笑颜,那笑容婉转千回,如历世沧桑轮回,终落定于一角而安。他第一次在这儿见她是欢,第二次是泣,第三次是悼。可惜,他不知道她在悼念什么,这个女子从他捉摸不定的那一刻开始便已走进他的生活,挥之不去了。
“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在等本王?”擎天浩化了那一瞬的尴尬,脸上又重新摆出桀骜玩世的态度,凑近了问道。
“确实。”桃夭夭认真地点了点头。
“咳咳咳——”擎天浩被桃夭夭的回答呛着口水,完全出乎了他的料想,他便是瞪着眼睛看着她,夜色遮蔽,看不清他脸上的红晕。
“我是来问你,我到底是怎么落崖的,我要听实话。”桃夭夭迎上他的目光,满是坚色。
“本王怎么知道!”擎天浩躲闪了一下,却没逃过桃夭夭紧盯的眼睛。
“你认为能瞒多久,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从你第一次递那张纸条开始我便知道此事一定不寻常。本来我以是你对擎夜灼不满,后来才觉得并非如此,你是为了保护他,你见他动了真心便来试探我。对吗?”桃夭夭不紧不慢地问道,湖中倒映着她的倩影,丝丝缕缕粼粼。
“那又如何。”桃夭夭猜的没错,擎天浩见这个本应落崖的女子却死里逃生,人也性情大变,有些怀疑是正常的,而能用的理由便只有这个了。
“你一再地试探我,可试探出什么究竟?”桃夭夭面露讥讽。
“你……确实不是寻常女子,倒是本王看错了你。”擎天浩轻轻说道。
他心中的桃夭夭是懦弱的,而眼前的女子如此坚强执着,只怪他不够了解吧。
“呵呵,我本一直认为是陶莹加害于我,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她,但是这件事看似毫无瑕疵,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桃夭夭不动声色,眼光看向远处。
“哦?”擎天浩挑眉。
“陶夭儿本应对陶莹千般提防,为何会故意自投罗网?岂不可笑?除非——”远方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除非什么?”擎天浩问道,脸上没有表情。
“除非这件事本就是陶夭儿和陶莹一手策划的,陶夭儿为了逃婚,逃避进入皇宫,进入这权力纷争的中心而选择的逃跑,可是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跑出枭城,陶莹自然乐得帮忙,这样她便能代替其嫁进宫中,得到她想要的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桃夭夭幽幽地说着,似乎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没有失忆?”擎天浩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同父的姐姐竟然动了歹心想要毁了她,她不顾一切地逃跑。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桃夭夭被掳后没有往来路跑,而是到了水尧村,原来是她不能回去。”桃夭夭抬起了头,不知是在感叹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还是感叹她自己。
“你……”擎天浩皱眉,为何桃夭夭要用她?她到底有没有失忆?若是装的……
“多么可笑啊,她一心要去见她的心上人,却没想到她的心上人给了她致命一击。我说对吗,义王爷?”桃夭夭扭头,露出皓月般的明齿,笑容却那么的惨淡。
“夭儿——”擎天浩见她如此,不知说什么。
“陶夭儿心中的人是你吧,王爷。她在见你的第一眼之时便以为你是她未来的夫婿,倾心于你,哪知道造化弄人,皇帝不仅没有许婚,反而将她许给了太子。多么可笑!”
“夭儿,实乃命也,这都是我们逃不过的命运。”
“更可笑的是,她许心的男子的眼中只有江山没有美人,陶夭儿一心想要与你私奔,而你却弃之如履,最终令她命丧悬底。”桃夭夭惨戚一笑。
“不!不是我!我去了,只是我没有能力救她,也不能救她!”擎天浩突然吼道,似乎是触及了他心中不愿掀开的画页。
“为什么不能,一条人命便能如此作践吗!”桃夭夭斥道。
“夭儿,你不是不知道,你的父亲手握大权,额娘想让你我婚配便是为了你父亲的权势,若是你真的许了我,那么我们将面临着什么,你知道吗!”擎天浩猛地抓紧了桃夭夭的臂膀,声声厉厉。
“哈哈哈哈!为了自保,你就牺牲了陶夭儿,可惜这个傻女人至死都不知道她爱的人,一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看着她被差点被凌辱,看着她逼迫至绝路,看着她命丧一线!”桃夭夭盯着他的眼睛,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逼得擎天浩直到忘忧湖边。
“夭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忘了那些,如今——”擎天浩不忍如此,寥寥说道,似乎是口而脱出自己的心里话。
“如今?如今,我是北皋的皇妃,未来的皇后。义王殿下!”桃夭夭不屑地说道。
“哈哈哈哈!皇妃,好一个皇妃。”擎天浩愣了许久,一阵冷风袭骨,才蓦地清醒来。
“义王,你这般无情无义,倒是省了你的封号。”桃夭夭冷哼。
“夭儿可知道逼迫你落崖的是谁?”擎天浩的脚跟临着湖面,似乎只有毫米之差便会落入湖中。
桃夭夭看着他,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今日,她的目的便是他的这句话。
“是,本王承认。在父皇心中,只有太子才是唯一可以继承大位之人,无论我如何努力他都看不见,他只对太子严苛甚至严酷,却对我等放任自流,只是父皇的心中只有他!本王知道皇后一心想争位,你便是她唯一的幻想。当日本王跟至那群流徒之处,本想是救了你,谁知道皇兄的人出了手,本王以为你因此获救,却没想到你逃至水尧村后,竟然会坠崖,坠崖的时候便只有皇兄的人在。”擎天浩轻轻说道,像是在回忆一个古老的故事。
“你是说,是擎夜灼让我落崖?我不信!”桃夭夭不愿相信。
“夭儿,皇兄岂会不知道你的心思,相对于你,陶莹怕是好掌控的多,这也是为什么,你刚落崖不久,陶莹便得顺利入宫。一是,陶家不想因为你我的关系而得罪了新君。二是,陶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擎天浩说道,没了平时的玩世,语中是认真了许多。
“我不信!”桃夭夭仍然不愿相信,擎夜灼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神情依许,她怎会相信这样的人会是罪魁祸首。
“虽然那些人蒙面,但是绝不是普通的流匪,只有宫里的人才有这般的纪律和身法,夭儿何苦自欺欺人?”擎天浩歪着头看着她,看来她是真的奉了心,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他。
若是当年他可以义无反顾地放弃一切,去选择与她共度一生,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只可惜,人生万事,无法重新选择,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我并没有想起任何事情。”桃夭夭轻轻说道。
擎天浩一愣。
什么?
“只是我这个人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想要知道真相罢了。”桃夭夭抬头看着他,此时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嗯。”擎天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应。
“义王爷,曾经的曾经如梦幻泡影巫山洛云,既然忘了便忘了,无论王爷是否真的在乎过,那时的陶夭儿早已经死在崖底。如今的陶夭儿没有任何过去,希望王爷明白。”桃夭夭淡淡说道,眼底尽是死了的光。
“夭儿,你这又何苦?”擎天浩心中有些不甘和苦涩。
“王爷既然早就知道夭儿的身份,又为何装作不知,屡次试探?夭儿本不是局中人,奈何冥冥定数,既然只身闯入,便不会任人鱼肉,那些苦我害我之人,终有一日夭儿自会投报,便不劳王爷费心了。此物太过贵重,夭儿受不起。今日以此为誓,你我无一瓜葛!”桃夭夭拿出一件东西,那东西即使无月色也能看得出精致和珍贵。
便是擎天浩借着机会送给她的倾心了,红宝石泛着血色的戚光,映着他的眸子如血般暗凉。
“砰——”桃夭夭随手便将此物扔进湖中。
“夭儿——”擎天浩看着东西坠落的方向,所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他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是悔他没有那么一瞬的强求吧。
“告辞——”桃夭夭转身离去。
她深呼一口气,望着黑漆的夜空,说不出的冷瑟与萧然,亦如她的心,这是第二个人告诉她此事或许与擎夜灼有关了。
她摸着小腹,垂睫低语,风荡起,不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