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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伦理失陷
    违背道德的快乐是不会长久的,罪恶接踵跟来,人在忏悔中平衡。文竹向董梅献了比平时多的殷勤,多了董梅反而难受,因为习惯了以前的融洽相处。要想她改变,接受,还真一时难以适应,反笑文竹是不是焕发了第二春。

    文竹看着镜子回道:“只要你喜欢春天,就让春天永远围绕着你。”语言的妩媚随着阅历的增长越发成熟,幸亏心地是真诚的,否则恶心到家了。文竹心底却批判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他一本正经地受训。

    人在道德里禁锢,偶尔放飞一会,后果必须自己承担。道德像那十字架,把你高高的钉在上面,时刻提醒着你。道德又像笼子,其实是你自己飞了进去,因为它的门始终都是敞开的。

    从小耳濡目染受它教育,形成一种引力,哪怕里面空无一物,你还是被它引了进去。道德更像家,野惯的孩子到天黑总得回家。无家可归的灵魂只能漂泊在行尸走肉的旅途上。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盏灯,为心爱的人亮着。文竹的灯为董梅亮着,谁也不能剥夺他对她的爱。

    那杜鹃呢?也许是个意外,也许是段插曲。她真的是意外的插曲吗?也许他对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有所厌倦,想给生活添一些色彩,却添过了头。好比那鲜艳的色彩在道德的阳光照耀下,让人眩目,难以适从。

    肉体对偷情向来是欢愉且亢奋的,而且还想跃跃欲试,对此文竹深感廉耻,可又无法阻止。有些东西只可臆想、憧憬,像美梦一般,生活在甜蜜中。一旦破坏,便意境全无,还会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

    林语堂大师说*不过是活塞与气缸的玩意儿,来回、机械地重复运动,就像一堆肉放在另一堆肉上,俗不可耐。可又不是那回事,人不是机器,一旦注入了情感,就像那乐章,能奏出妙不可言的旋律,让生命的光辉逃离道德的篱笆。

    从竺山湖归来近半个月,文竹没有跟杜鹃联系过一次,不用说电话,连短信也没发过。杜鹃也是如此,好像两人结成联盟,约好了似的。也许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忘记了对方,也许两人在困惑中刻意地回避着对方。

    人总是在困惑中思虑,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作茧自缚还是破茧成蝶?人在矛盾中成长。

    文竹在自我纠缠中彷徨,鲁莽的行径把他的人生价值观冲垮得支离破碎,人的兽性是那么恐怖,以至于一切无法挽回,背悖道德还得远离知己。违背道德是不是就泯灭人性,如果是泯灭人性,可那又是两厢情愿相悦的事。

    对于雄性而言,还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可文竹炫耀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像枷锁一样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也许变通,将会万事大吉。

    可是文竹对这个想法也是极不满意,人生价值观只会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而日臻完善,而没有降低道德底线去苟且偷安。除非这次是意外,德国有一句谚语:一次不算数。

    人类常给自己内心的激烈争斗而弄得苦不堪言,结果在相对妥协的边缘行事。一旦受外界的影响,马上倾斜。

    董梅见文竹有时蹙着眉埋在沙发里深思,还以为他在为小说中的人物构思绞尽脑汁呢。这个想法帮了他的大忙,用不了费口舌去解释沉思的原因,但是加深了心中的愧疚。

    文竹胡诌了几个人物构思,自然不会坦白与人偷情的苦闷,因为伤害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七月中旬初头,文竹去市里办事,办得极其痛快,出办事厅的大门时,烈日明晃晃的在头顶悬挂,烘烤着日趋转暖的星球。空气中的炙热在不远处汇聚成一缕可有可无的青烟,飘袅。

    面对热浪,爱美的女人有了理由,把裙子又裁短了一截,露出更修长的美腿。大街上少有人逗留。

    二点不到的辰光,文竹不想回公司,又不想这么早回家,毫无目的地沿着高楼大厦投下来的阴影闲逛着。

    转角处是哈根达斯的*店,前几天文竹跟董梅合伙整了一根尝鲜,三十几元一根,让心生疼,一咬牙买了,结果心不疼了牙疼。两人不讲卫生地你一口我一口的,场面温馨,不顾他人侧目,边吃边品论,其乐融融。

    董梅说:“不值,太昂贵了。”

    “嗯,还不如小时候的赤豆冰棍有味。”物以稀为贵,物质泛滥了就没有那个味,所以人们常怀旧。

    “如此不济,为什么还要排队买呀?”

    “品牌效应吧。中国人暴发户多,好面子呗。”

    “我们什么时候出这样的大企业,挣老外的钱。”

    “综合国力上去了,自然会有。”

    *店门口排队的人依然不少,年轻者居多。

    文竹鬼差神使地转悠到了缘分天空茶馆的庭前,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身由心使,什么自我纠缠,什么自我批判,什么自我反省,一切都是形而上学,自欺欺人。什么意外,什么插曲,什么意外的插曲,统统都是幌子。

    她就驻在心中,从未走远。想到这,文竹用手机拨通了杜鹃的电话,在等待中他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脸,因挣扎而憔悴,因思念而深情,就在窗户的里面,拿着手机看着窗外,四目相对,热切而激烈,仿佛多年后意外重逢的滋味。

    “为啥不跟我联系?”文竹无赖地说。

    “我可是个淑女。”

    “我算不算君子?”文竹坏坏地笑。

    “好像不算。”

    文竹挂了电话,向她招了招手,她会意地点下头,过一会,像只蝴蝶飞了出来,还是那身飘逸的连衣裙。

    “去哪?”

    “竺山湖度假村。”文竹本意是说随便走走,聊聊,谁知阴差阳错地冒出这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极力克制着心中的饥饿。

    两人心知肚明。文竹恨自己,明明不可为为何还要去为,“一次不算数”与“下不为例”有何区别,人在欲望中越陷越深。市内宾馆林立,像妓女的媚眼一样招摇,钟点房比比皆是,几十元三四小时。

    从进房间的一刹那,斯文像标签一样贴在门外。两人疯狂地拥抱在一起,没说一句话,欲望是火,一刻不得闲,从浴缸战到床上,精疲力竭才互相依偎着。

    “哥,我在茶馆听了十六天的邓丽君之歌,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为何要这般辛苦?”对于她的执着他无比歉意。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间房,为心爱的人留着。我这间房已经整整荒芜了九年,荒芜的快要遗忘的时刻你住了进来。”

    “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自私地往后缩了缩。

    “过客?谁不是岁月长河中的过客,只是我的寂寞长一些。我们在交会的际遇擦出了美丽的火花。”

    “美丽的火花可能会毁了我们。”

    “你有所忌惮。”

    “对。其实你也一样。也许我们的良知很廉价,但胸口还是有些隐痛。”

    “哥,你有个温馨的家,我的家却是个壳,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空。”

    “我去给你倒杯水,换个话题如何?”文竹怕她伤感,边说边起了身,用浴巾随意地一围扣,倒了两杯茶端了过来,结果浴巾不争气,一松,散落一地,零件毕露。

    “什么话题?一角二痣?”杜鹃的眼光扫了过来。

    “打住。你小时候在铁轨旁住那么久,有没有见过火车脱轨呀?”文竹想讨论一下出轨的问题,憋在心里有点慌。

    “没有,真的没有,社会主义国家的火车怎么会脱轨呢。”杜鹃想了想,又道:“即便有,政府也不让说呀。”

    “别把政府说得如此专制。你我真理相待,说明彻底民主,望畅所欲言,不必顾忌。”文竹指了指两人的赤身裸体,

    “哥,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避讳了。其实除了那张纸(结婚证书),再脱去那虚伪的道德外衣,我们俩欢好像没伤害谁吧。”

    “没伤害谁,只是我们隐形而已。一旦浮出水面,伤害就会像那秃鹰从四面八方袭来。”

    “那我们就像潜艇一样潜在水下不就得了。”

    “指望墙不透风?纸能包住火?”文竹吁了口气,对于现状毫无办法。

    “想必你在行乐中痛苦,痛苦中思考,思考中困惑。”

    “嗯,达半月之久,苦恼透顶。”

    “早知如此,为何当初不拒绝。”

    “拒绝不下百次。”

    “上百次?我怎么一次也不知道呀!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杜鹃瞪大了眼睛问。

    “没有谁可以阻挡天使的视线。是我自己在心里嘀咕,却一次也没有成功。”他惭愧地小声应道。

    “既然心灵如此决定,你又何必自责呢。”

    “拒绝才是我本意,可是事实拒绝了本意。也许是我前世欠你的,今生来还的吧。”

    “对,你是上帝派来的,如果还清了,请提醒我,我给你写张收条,好让你向上帝交差。”杜鹃的话分明有些嘲弄。

    “鹃,别挖苦我了。我总觉得有一道坎横亘在面前,我怎么也迈不过去。我的思想体系乱了套,要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不就是你的行为突击了你的思想体系,以前两者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如今你的行为跨过了界,与你的思想体系无法调和,谁也作不了谁的主,你在矛盾中挣扎。除非——”

    “除非什么?”文竹迫不及待,似乎看到了曙光。

    “建立新的思想体系与你的行为匹配。或者——”

    “或者怎样?”

    “返回原地,守着你以前的一亩三分地。要不——”

    “要不如何?”

    “学我。”

    “学你?”

    “对,学我。解放思想,解放身心,放飞欲望,让欲望借着灵魂上位,让肉体流溢生命的光彩。”

    “然后呢?”

    “让灵魂回归。就像潮水退尽是海难,篝火熄灭是灰烬,*后的落寞无怨无悔。女人是花,需要绽放;女人是灯,需要点燃;女人是蝴蝶,需要飞翔。哥,再爱我一次吧!”

    文竹想,三次跟二次没有什么区别,量变会导致质变吗?体力活而已。换个姿势,再来一次。灵魂排泄不了的东西用器官去排泄,肉体与灵魂渐行渐远。

    文竹昏昏睡去,做了一个以前曾经做过的梦:一个弱小的姑娘背着沉重的行囊沿着锃亮的铁轨独自奔向远方,远方是黑压压的森林。无助的眼睛不在无助,模糊的脸孔渐渐清晰,与杜鹃别无二样。自己却分成了两半,一半接着地气,一半像气球飘浮在空气里。

    某个周日,艳阳高照,文竹携全家下乡,下午得空带了两筒毛尖去拜望文大爷,他养生有道,烟戒了。文大爷八十未到,精神矍铄,在家听着声音机,纳凉呢。见文竹上门,甚喜,催文大妈去洗葡萄。

    文竹跟大爷聊起了人生,社会上的浮躁之风以及近来自己思想体系的紊乱,出轨一事只字不提。大爷捻须而听,笑道:“你来的也凑巧,近来我正赶这样的一篇稿子。”

    “真的?尽早出炉,让学生拜读。”文竹惊喜道,算是找对人了。

    “个人的坠落个人逃不脱干系,其实社会也要负一定责任,毕竟个人是社会的一分子。那么社会的坠落谁负责任呢?政府?媒体?大众?大家有责就是大家无责。中国历代都有法律,然法治却为辅,德治才为主,‘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便是明证。何为德治,就是以圣贤的学说为伦理,以树立的典型、榜样为标准,来引导大众,约束大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求社会稳定发展,以达到统治阶级的目的。历代加强法治大都是血淋淋收场,尤其是对变法者,如商殃、如王安石、如张居正,结局都很惨。几千年的思想体系,修修补补,变化不大,但深入人心,根深蒂固,蕴含的力量也无穷。因此法治靠边,德治大行其道。

    “如今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迅猛,个人欲望无限膨胀,如汝言,社会风气日渐浮躁。旧的思想体系根本无法引导和约束,而新的思想体系还在酝酿之中,无法与之匹配,再加上舶来品的思想冲击,使整个社会思想体系处在混乱动荡之中,让人茫然不知何从。贪污受贿蔚然成风,尊老爱幼荡然无存(你例外),助人为乐反受其害(尤其在交通事故上,诉讼连连),孝敬诚实甚为稀罕。。。。。。风气浮躁得让人瞠目哗然。

    “经济建设是干出来的,文明建设却是喊出来的,干为实,喊为空,空而无用。媒体、网络、学校等机构部门等于做了无用功,让人忧心忡忡,唏嘘不已。”

    见文大爷侃侃而谈,还上升了高度,文竹来了兴致,追问道:“依大爷之见,如何扭转局势呢?”

    “法治为主,德治为辅。道德毕竟是精神契约,抽象而难以把握尺度,与全民的个人修养也有关系。现在开放的很,可以借鉴国外的法治,形成我国的风格,书面契约,黑纸白字,照章办事。关键政府要执行到位,要敢于‘刑上上大夫’,这里又免不了要拷问执行者的品行,又离不开德治,所以说两者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搞的好是良性循环,弄的不好便是百姓遭殃。”

    文竹的想法与前几日杜鹃的开导如出一辙,局限于个人,而文大爷明显高瞻远瞩,从全局考虑。为此文竹边连连赞道:“你老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对社会思想体系剖析得如此透彻,让人汗颜之余顿悟,钦佩之余长进,胜读百卷书啊。”

    “位卑不忘报国,年迈不忘己任。尽微薄之力为政府献策献计,为百姓呐喊祈福。”

    “承蒙教诲,拳拳服膺,铭记于心。”

    “人生多磨难,几经叛逆事。深刻反省之,明月照大地。”

    说者无意说的过去,文竹闻之却觉得内心之事给他洞悉,脸微微一热,便伸手去拿葡萄掩饰,滚圆的葡萄调皮的很,拿捏不住,滚到盘子的另一侧,跃出盘沿,跌落于地。生活中常有这样的情节,你以为近在眼前,尽在掌握,其实不然。

    见时间不早,文竹辞门而出,迎面从文董河吹来凉爽的风,心头之节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