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爱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接过小陈递过来的凳子,豪不客气的坐下,说道:“张检,终于找到你了,我和他们这些人说了来找你的,他们硬是要拿我的袋子,你刚好来了,赶紧把这袋东西收好,这是我们家一点小小心意。”说完一边把那个蛇皮袋子往张睿明手上塞。
张睿明推脱不过,接过来,却发现这袋子居然在自己簌簌抖动,里面居然是活物!
张睿明狐疑的打开自己抖动的袋子一看,里面原来是两只山鸡,一见阳光,黑不溜秋缩成圆圆一团,背上覆着五彩羽毛,趁张睿明不注意,噗的一下腾起,差点飞出来,吓得张靓尖叫不已,张睿明赶紧一把抓住跳出来的野鸡,塞进袋子里,把袋子口紧紧抓住。
张睿明苦笑道:“吴姐,你给我这东西做什么,我又不是动物园的。”
吴爱梅却示意张睿明嘘声,一边把张睿明手里袋子紧紧系上,一边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张检,这是我弟从山里打回来的,我们家小琴这次能凑齐医药费,多亏了张检你,这是我们山里人一点心意,你别嫌弃,煲汤吃了能走好运,山里人说这东西爪子长,抓财的,能帮你……”
张睿明听懂了意思,吴爱梅这是特意来感谢自己来了,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东西,赶紧打断她说道:“吴姐,这东西我不能要,等下,我就联系林业局过来把这东西带走处置,你也注意点,这万一是保护动物,那可是违法的。”
“啥,这山里野鸡也违法,哪有这么多法违。张检,我是真心感谢你,你怎么说我违法呢”吴爱梅一下子也有点生气了,絮絮叨叨的责怪张睿明不通人情,特意带野味给他,却落不下好来。
张睿明知道这吴姐是标准“法盲”,苦笑一下,问道吴小琴最近情况,见提到女儿,吴爱梅告诉张睿明,最近已经完成了第三次化疗,吴小琴情况算很好的,年轻,化疗效果好,只希望能多延几年吧……
张睿明想到这吴爱梅也是苦命人,叹了口气,想起一事,继续问道:“上次你起诉的事,是四中那边有人教你的吗?”
吴爱梅这时大大咧咧直接回答:“是啊,那天晚上,你和这姑娘走了没多久,我女儿她们学校班主任和那个吴律师就过来了,开始我发脾气,把他们赶出病房,可他们就在门外和我们说了很久,说只要我们按他们意思去起诉,就能提前把医药费垫上,我又什么都不懂,见小琴急着用钱,我就答应他们了。他们后来带我去法院,让我签了几个字,也不要我付钱。再后来,不是你们检察院和他们达成调解了吗,我反正收到钱了,他们又带我去了一趟法院,把那个案子撤了,具体这么绕绕弯弯是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能陪我钱,我也就懒得问了。”
张睿明听完,和张靓面面相觑,果然,是吴楷明后面偷偷去找的吴爱梅,想利用当事人自己提起的民事诉讼来撤销津港市检的公益诉讼。可惜,在庭审上没有得逞。这吴爱梅也是心大,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一圈,被人当枪使,差点自己害了自己女儿,现在还蒙在鼓里,回头还大大咧咧的来津港市检感谢张睿明。
其中复杂的法律关系,张睿明一下子也和眼前这位可笑可怜的中年妇女讲不清,虽然她被人利用,在庭审上差点造成难题,但这吴爱梅在这案子里终究是最苦命的受害人,想到这,张睿明许多话到嘴边,只是轻轻的一句“照顾好小琴,我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想到高昂医药费在津港市检的调解下终于到位,吴爱梅情绪激动,握住张睿明的手不住说道:“感谢张检,你真是好人,替我们小琴做了大事,我……我没什么文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你们检察院那四个字,反正感谢你就是了。”
张睿明握住吴爱梅的手,指了指津港市检察院大门巨石上厚重深纂的四个大字,扬起英气飞扬的双眉,说道:“立检为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南州省是南方大省,福地辽阔,从南方沿海的津港到北方的福市,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和气候,绵连的闽水作为长江的支流,在遥远的几百万年前冲刷出辽阔的南州平原,土地富饶肥沃。平原地区气候是温润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孕育出像东江市这样南州省最大的产粮基地,而闽水再往南就是出海口津港市,这座迷人的海滨城市,白浪细沙,棕榈成片,倒颇有南海风情。
而省检察院坐落在省府福市,位于南州省的北方,福市地处崇山峻岭,是座山城,气候已属温带,张睿明乘着中巴车沿着山路蜿蜒北上,习惯了津港湿润空气的张睿明,感觉皮肤干燥的不行,鼻炎又要犯了,可福市还有几百公里山路。
张睿明一边戴耳机听着音乐,一边留意路面的情形,这周山山脉绵延一千多里,把南州省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南州北部人直爽粗犷,被大山分割成片片落落的地形,不是丘陵就是山地,城市集中封闭,人与人距离较近,讲究一个豪爽。
而津港这边的南方人天生占着出海口,海风带来世界的声音,听着大洋的脉搏,使得南方人精明细致,却又狡诈多疑。
张睿明看过一本叫《地理学与生活》的书,这本书描写了地理学与生活的相关性。对人体有害的天气现象、城市土地利用模式、显示了地理与人的性格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张睿明喜欢涉猎广博,这样能让思绪天马行空,缓解工作中的压了。他突然想到,以此类推,法律也与人的性格有同样关系,北方性格豪爽,刑事治安案件比例较多,而南方经济类犯罪较多诈骗频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联系呢。
不知开了多久,正乱想着自己的“法律性格学”,张睿明突然发现一股难闻的气味从后面直冲脑门,一下子差点把自己熏晕过去。
张睿明侧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两只穿着墨绿色脏袜子的一双脚,正惬意的双腿交叉搭在自己左边空座的座椅背靠上,再往后面一看,这双脚的主人一脸横肉,正怡然自得闭目养神,上穿着乡下人常穿的皮夹克,里面一件灰扑扑的秋衣,这张秋衣套夹克的装束在十八线乡县简直再乡土气息不过了,下面一条“西裤”,简直把农村两个字印在脸上。
张睿明虽然平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自己衣着精简干练,颇为注意形象,现在面对后排座椅上这随意搭脚,举止粗鲁的男子,张睿明心里也有了不舒服的感觉,但他还是时刻注意自己检察官的身份,尽量委婉客气的说道:“朋友,出门在外的,能不能把脚收一收……你这个……不太雅观……”
那男子脸圆膀宽的,厚厚的嘴巴翻起,粗浓的眉毛一撇,竟来了个不理不睬。
张睿明看的心里火气一下拱起,刚准备教育对方一下,临动手时了想了想,算了,自己何必和这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自己看了看这老旧的中巴车后排还有空位,自己换过去了。
福市本来有机场,但按照公务员差旅费用标准,张睿明这级别当然不能乘坐飞机,火车要绕路,又没有高铁,自家车字妻子唐诗又要用来接送萱萱。张睿明只有挤大巴从津港出发去省城。
张睿明从小到大从来没坐过大巴车,一方面是父亲张擎苍下海后,商场上生意不错,张家家庭条件优渥,一方面也是担心大巴车龙蛇混杂,安全性不够,怕出意外。
这趟路出发前,张睿明还自嘲,自己是“海瑞上任淳安县,十张煎饼出海南。”家里人有说有笑替他收拾行李,这次借调省检,不知道要多久,所以衣服准备的多了些,张睿明舍不得萱萱,走之前又抱又亲的,胡子扎的女儿嘻嘻乱躲。
张睿明换好位置,又戴上耳机,心里想起女儿来,倒没留意这车里情况,这是一辆常见的24人座长途中巴车,跑的时间长了,原本白色的车身已经泛黄,到处都是刮蹭的印子,到后面多了也懒得补了。车里环境更恶劣,空调早没效果,车窗玻璃关不严实,正被风打的噗呲噗呲作响。
这趟路途遥远,走的又是山路,十里八弯的,车里本来还比较空,只坐满了一半座位,刚刚经过男县一个路口,中巴车停了一下,上来一五六个人,看起来都是40多的中年人,其中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这几个人上来给了钱就往中巴车后面走,张睿明坐在车子后面。原本也没有留意,可这抱孩子的一对夫妇到处看了看车里,就径直坐到张睿明旁边的空位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