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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乌程里十八号
    在东州市,乌程里十八号是一个传说,住在乌程里十八号的易家人也是一个传说。这些传说都因一人而起,那就是易晰的爷爷易世风。

    在那风云变幻的年代,年轻的易世风干过许多大事,其中最拉风的一件事,就是凭一己之力端了一窝土匪。

    易世风为民除害,夜上虎山战土匪,留下了一段传奇故事。

    乌程里曾经是东州市的富人区,至今还保留着很多明清风格的建筑,为了保护这些建筑群,在新城市建设的过程中,这里被划为禁区。

    原本的住户纷纷搬到了生活更便利的新城区,乌程里在这个经济腾飞的时代,被遗弃了,很多房子空了下来。随着外来的务工人员越来越多,一些屋主便动了心思,把空着的房子租出去,既增加了收入又有人打理房子,一举两得。

    帅气中年也在乌程里租了个房子,正好和易晰同路。

    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两人都没吃饭。帅气中年提出要请客,易晰肚子正饿,也没跟他客气。

    帅气中年带着易晰来到平日常来的小饭馆,一进门,发现没什么客人,毕竟饭点都过了。

    那个胖胖的老板就迎了上来,看到狼狈的两人,微微愣了一下。

    “哟,罗老师您这是怎么了,这一身泥?”

    “摔……摔的。”帅气中年有点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赶紧整点菜,我要请这位小兄弟吃饭。”

    “还是……按惯例?”老板有点不确定,他知道这个罗老师过得很苦,女儿得了病,缺钱,每次都是点一个素菜。

    “不,要一条鱼,再整一只鸡,来一箱啤酒!我这小兄弟可是家住乌程里十八号,易老英雄的后辈,可不能怠慢了。”

    易晰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个罗老师平日想来是很节俭的,今天为了请客确实破费了,自己混的是真差,都沦落到蹭吃蹭喝的地步了。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互相介绍了姓名,便吃喝起来,几杯酒下肚,话也聊开了。

    这个人叫罗令则,很方正的一个名字,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大多数都是他在说,易晰在听。

    “你知道,高中时代对一个人是很重要的。”

    “嗯,我知道,那可是第二次投胎。”

    “对,这是决定今后命运的时期!”罗令则的声音大了起来,“所以我不能耽误孩子们啊!我要照顾女儿,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教学上,我就申请教一些闲科,没课我就去拉客,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没办法,一一的病需要钱,很多钱……”

    一一是他女儿的名字。

    说到凄苦处,罗令则的眼泪流了下来。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一场大病能把一个家拖垮,人还未必能救得回。

    易晰连忙出声安慰:“孩子得的什么病?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能治好的。”

    “先天性心脏病,是遗传,我妻子也有心脏病,医生建议我们不要孩子的,可是她坚持要生……孩子生下来,她却没有熬过来……是我对不起她,连她送我的眼镜也没保护好……”

    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的罗令则,借着酒劲哭出声来。

    老板觉得很奇怪,今天的罗老师怎么了?平日总是很沉默,现在咋唠唠叨叨的?

    罗令则猛灌一口酒,轻咳几下,继续诉说:“扪心自问,还是我太自私,她想要孩子,我的反对并不是那么坚决,我心里也是渴望要个孩子的,就这样抱着侥幸心理,是我害了她……”

    易晰沉默了,命运的无情在于,不会因为你的不幸而怜悯你,相反,在前方会有更大的不幸等着你。

    罗一一先天性心脏畸形,心脏结构不完全,且无法完全矫正,只能通过姑息性手术减轻病情。才七岁的孩子,就动过两次手术了。

    “孩子很乖,她几乎是医院长大的,吃药打针也不哭不闹,也没有跟别的孩子一样吵着要找妈妈。”

    “一一越懂事我越心疼,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药能治百病,那该多好啊!”

    罗令则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有一味药,能治愈世上大多数的痛苦……”

    “那就是钱钱钱!”他拍着桌子,声音逐渐变大,“我要是有钱,我送一一到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说不定她的病早好了。”

    易晰想了一下,这话没毛病,钱真的能做很多事,能让丑八怪变漂亮,让单身狗脱单,让两个陌生人滚床单……扯远了,总之,身无分文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钱的重要性。

    罗令则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易晰,用有些阴森的语气说:“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一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她要是从没来过,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易晰心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如何,罗令则的情绪太过低落了,消极、绝望,得劝慰一下。

    易晰组织一下语言,说:“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谁也没有管过我。小时候我也经常想,他们既然不要我,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但现在我只有感激,谢谢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机会看到乞力马扎罗山的雪,看到撒哈拉沙漠的落日,我到过北极圈,看到了美丽梦幻的极光……”

    易晰把这个世界描绘得很美好,其实无论是在撒哈拉还是北极圈,他都差点挂了。不过他现在要给罗令则注入正能量,自然要挑好的说了。

    易晰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罗令则的心上,他愣愣地说:“你说的那些,我一样都没见过……”

    “但你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对,一一很可爱的,你要是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当然!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坚强的小姑娘了!”易晰把“坚强”二字咬得特别重。

    “真的么?你真的会喜欢她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帮我照顾她么?易老弟,你能帮我照顾她么……”

    “当然,我现在是失业青年,时间多得很,你不方便的时候,我帮你照顾一一!”

    易晰性子爽直,和罗令则一见如故,当然不介意帮忙。

    “那就好!一一在东州市人民医院1号楼930病房,你记住了!”罗令则灰暗的眼睛有了些许光亮,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东州市人民医院1号楼930病房,我记住了!”

    易晰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女儿对罗令则很重要,怎么能把她交给一个刚认识的人照顾。心有疑问,就问了出来:

    “罗大哥,我们才认识,你就放心……”

    “放心,我当然放心!易老弟,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再说了,易老爷子当年不但上山打土匪,为民除害,还凭着一身医术活人无数……老爷子的后代,能是坏人?”

    活人无数有些夸张了,不过老爷子的确懂医术。易晰记得小时候经常有人上门求医,后来西医流行,就没什么人来了。只有一些没钱去医院的病人才会来,而爷爷也会免费为他们诊治。

    那时候,爷爷经常进山采药,易晰不用上学的时候也会跟着去,这是他非常喜欢的活动,每次进山都兴奋不已,这恐怕就是易家人天生的冒险因子在作祟。

    “对了,说到这个……”罗令则满怀期待地看着易晰,“要是老爷子还在,能治好一一的病吗?”

    易晰虽然跟爷爷学了不少医术,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病还是西医比较擅长。

    “心脏畸形还是要靠外科手术,这是西医所擅长的,传统医术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还得去挣钱啊!”罗令则语气很失望,“你知道,动手术是很花钱的,药也很贵的,你说,药怎么那么贵呢?挣点钱怎么那么难呢?拉客我又不太敢去了,我靠什么挣钱啊……”

    看来今天被打一顿,让罗令则产生了心理阴影。

    说到后来,已经语无伦次了。一直重复着“药贵”“钱难挣”等话语。

    这顿饭接近零点才结束。

    雨已经停了,天上还有月亮,偶尔会飘过一团黑云把月亮遮住,但要不了一会儿,月亮又会露出笑脸来。

    借着月光,易晰回到了家。

    乌程里十八号。一座青瓦白墙,古色古香的江南民居。在乌程里,一溜都是这种风格的小院子。

    易家从易晰的曾祖父起,就一直住在这里。 每年夏天,不管在世界上哪个角落,易晰都会回来一趟。祭拜一下先人,打理一下屋子。

    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沉重的木门,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在月光下特别渗人。

    穿过木门,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树下是一张圆形的石桌。石桌上刻着一幅象棋棋盘。四个石凳呈“十”字摆在石桌四周。

    想起爷爷一边摆棋局一边指点自己练功的情景,不禁有些伤感。

    因为太久没人住,水电早断了。没有灯,借着洒进来些许月光和超强的夜视能力,易晰在屋子里倒也行动自如。

    他来到供奉着爷爷灵位的屋子,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灵位牌,恭恭敬敬地摆好。

    “爷爷,我把老爸带回家了!”

    做完这一切,易晰感觉有点头昏脑涨。他的酒量实在不算好,因为爷爷管得严,烟酒是从不让碰的。出国后,偶尔会喝点,但从不过量,因此他的酒量一直没有练出来。

    郁结于心,碰到倾诉对象,竟然喝高了。能撑到现在,全靠了这一身功夫。他走进以前自己的房间,掀开盖在床上的白布,便被一阵灰尘呛到了。他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