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曲喊了几声,却见顾长生却是没有反应,依旧在东张西望。直到他走到她跟前又喊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姜曲道,“你是怎么了?喊你好几声都听不到。”
长生依然有自己的意识,也能清楚的听到那霸占了她身子的妖怪的想法。那女妖怪凝着姜曲的俊颜,心想这小哥长得倒是俊俏,若非还有正经事,定是要引诱了吸了他的阳气的。
长生骂道,“你若是敢伤害我朋友,我,我……”她还从没要挟过人,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要挟人会奏效,“我跟你拼命!”
那妖怪似乎也感应得到她的意识,倒有些吃惊。凡人若是被妖物侵体,就算是魂魄没有逼出体外,也会是意识涣散,那是因为身子本身的阳气正气抵不住妖魔的邪气,被妖物控制,这时在外人看来,这个人便是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了。
这小丫头道士虽也是修道,可她霸占了她身子却是感觉不到什么浑然的修为,跟山下那些农妇农妇普通人也差不多,就是身子强健些,强健得像是头牛。那妖怪喃道,“没想到……”
姜曲问,“没想到什么?”
女妖笑道,“没什么,我一时自言自语罢了。”
姜曲觉得她今日好似有些不同,可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那个貌不惊人,温和质朴的长生,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古怪了。“你不是才上山取了油盐么,怎么又过来了?”
那女妖顶着长生的皮囊,却也清楚自己连这小道士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若是久留说多错多,容易露出破绽,眼珠子转了转,道,“慎灵……”她看这俊俏的小道士似乎与这小丫头颇为熟悉,故意欲言又止,露出很为难的模样。
姜曲道,“你要找慎灵师叔?”
女妖顺着姜曲的话道,“我有些话得要私下的跟她说,可我一个人去见她,却是心里很怕,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她?”这昆仑山上的道观长得都差不多,她哪知道慎灵住哪,若是有人给他引路,倒是方便了。
“弗恃师叔让你来的吧?师命难为,尤其你还不懂得拒绝。难怪你站在这里动也不动了,估计是怕得腿软了。我跟你去吧。”
姜曲给她带路,女妖心喜,紧跟着往慎灵的道观去了。她暗中将路给记下,姜曲边走边关心的问了她这几日过得如何,她却是心不在焉,糊弄得过去就糊弄,总挑些模棱两可的答案来应对。
若是糊弄不过去,答非所问,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她也就以要见慎灵,心里惧怕,若是思想混乱的理由搪塞。
姜曲也不疑有他,毕竟这昆仑山上还真没几个是不怕慎灵的,若不是陪长生,他也懒得过来,还巴不得远远看了那不近人情的师叔就躲。
钱如月正在道观前清扫落叶,扫了一会儿就摔了扫帚,踩了几脚来撒气。
姜曲好笑,玉虚派中所有人都知道钱如月是跟着司马鹿鸣屁股后边来的,本以为做了同门能朝夕相对。却是被分在了不同的师父底下修行,弗恃和慎灵不合,大伙儿都知道,慎灵自然不喜欢钱如月去找司马鹿鸣。
结果原本希望的朝夕相见变成了,一年也不能见几面。还要她这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跟其他师姐妹一般做杂货,钱如月当然心里不痛快。
钱如月听到笑声,抬头就见姜曲和顾长生,口气不善,“你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师叔的。”姜曲和善说道,他对女子可用不来硬梆梆的口气,即便对方那小姐脾气,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不钟意,却还是保持了风度。
钱如月甩了甩手,“回去吧,师父不会见你们的。”
顾长生道,“我有要紧事。”
钱如月一见顾长生的脸就来气,当初也不晓得那弗恃师叔是看上顾长生哪一分,竟是叫表哥跪了四日才肯收入门下。定是看在掌门面子,让这顾长生靠了关系。
钱如月有意为难道,“师父正在休息,交代了谁都不见,你们若是有急事,那就在这门外等到她醒来好了。”
姜曲调侃道,“你虽是师叔弟子,不必连为人处事也学得她那般吧。”
钱如月骂道,“我说师父不见就是不见,你们怎么这么烦人。有本事,你们就冲进去啊,我倒想看看,你们若是擅闯,师父会不会罚你们。”
女妖笑道,“慎灵在休息?那我当真是要闯闯看了。”她一把推开碍事的钱如月,就要进去。
钱如月傻眼了,顾长生一直就是唯唯诺诺的,见了她都是要低头轻语,底气弱上几分,今日却是敢与她动手。钱如月马上抓住顾长生右手,不放,“你敢!你以为这里是你能撒野的么!”
女妖看着钱如月那粉嫩的脸蛋,邪笑,挥出左手,顾长生原本为了做事而剪得平整的手指甲,居然是突然就长了出来,弯曲锐利得像是尖刀,抓伤了钱如月的脸。钱如月吃疼不由的松了手。
女妖长袖一挥,就将大门被一道气给打开了,女妖身形极快,一下子就窜进了里头。
姜曲这才反应过来,“那人不是长生。”
钱如月捂住脸,只觉得脸颊又麻又胀,她恨不得把那东西千刀万剐了,居然伤她的脸,便是骂道,“还不追!”
女妖窜进了观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就只有一只老鼠,再无其他。女妖伸手想将画像取下,却是离画像还有一寸,便被一道金光弹了回去,一瞬就被逼出了顾长生的体外。
钱如月进来便见那女妖现了原形,耳朵尖细生出了绒毛,身后露出一条灰色的老鼠尾巴。“好你个妖孽,居然不只死活敢上昆仑山来捣乱。看我今天不活活把你打死!”
女妖眼角一挑,“还不知道是谁不知死活呢。”她五指一曲,就见细长的指甲又是长了出来,“我刚才已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花了你的小脸,你们玉虚弟子还真是一个个不识好歹。”
姜曲看到长生无事,似乎意识也算清明,那只妖怪自她体内离开,她也一头撞到了墙,脑门痛得很。姜曲抽出玉骨扇子,就见那女妖冲了上来。
锋利的指甲好似想把钱如月另一边脸也划了来个左右对称,姜曲用扇子帮钱如月挡了一挡,钱如月趁机抽出剑来,朝那妖怪身上刺。
女妖往左一躲避过,竟是直接用右手握住了钱如月的剑,钱如月本还想笑话那妖怪不自量力,用手来抓,也不怕她将她的手连皮带骨的砍了。结果使力,却是发现那妖怪的手掌心皮毛厚实,别说想把手断了,就是想割出一道口子都难。
姜曲用扇骨去敲那女妖的右手,女妖轻蔑一笑,姜曲见她袖子动了动,十分警觉打开了扇子,扇面遮住自己后退拉开了些距离。
女妖笑道,“你这小哥倒是精明。只是这慎灵的弟子,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她手一收,把钱如月的剑给折了,笑容一敛,面容狰狞,“快把画取下来,否则我今日就把你们都杀了。”
钱如月算是猜到了那妖怪的意图,一进来就奔着那画像去了,为了什么一目了然,“那画上有师祖留下的缚咒,就凭你这只不伦不类的妖怪还想从昆仑山上把画取走,别痴心妄想了!”
钱如月的道法虽还未在玉虚派弟子中能派上名次,她的美艳泼辣却早在玉虚派里“声名远播”。
那一张厉害的嘴,总有法子在不超过十句话之内就把人给骂得有里而外透心的犯凉。一阵子没见,她的嘴上功夫倒是又高出了一个境界,不止人,连妖怪都要被她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女妖抬起脚来,一脚揣在钱如月的肚子上,钱如月飞了出去,后背压在一张椅子上,把椅子都给压垮了,她抱着肚子痛得一时站不起来。但即便是疼,倒还是嘴上不饶人的骂着。
女妖逼近画像,不信邪的打算再伸手试一试。
结果勉强着自己碰到了画轴,画上又是放出金光阻了她的动作,骇得她以手做挡连连后退,直到金光黯了下去,这才停了步子。
再看到方才挡着眼睛,朝着光那一面的手心。本来是刀剑不入,却是因为被那金光照到,而被灼伤。
画像四边隐隐有咒文浮动,若隐若现。只怕她越是靠近,那驱妖的咒文越是强烈清晰,她若是真来硬的,画像取下来之前,她会被那光给烧死。
女妖环视四周,见一角里放着供奉鸿钧老祖的香烛,胸有成竹的一笑,使出了一道气击中了那插着香烛的炉子,炉子飞起落在了画像上,画像上窜起了火星,从边缘的咒文处开始烧了起来。
姜曲对长生喊道,“别让那咒文被烧了,否则里面的妖怪会逃出来的!”
顾长生情急下将画像取下,扔到地上踩上几脚将火星给踩熄了。女妖想向前,却是被姜曲由后偷袭,她只得转身应付,心想着只得速战速决的将姜曲打退了,再抢画。
姜曲自知在场三人都不是那女妖的对手,又是朝着钱如月大喊,“你还不喊人来帮!”
钱如月抱着肚子跑到门口大叫了一声,女妖心知若是惊动了慎灵,定是没有半分胜算,长尾巴一扫,将姜曲绊倒。
顾长生虽是救火救得迅速,但咒文还是被火星烧去了几个,留下三个烧焦后发黑的小洞。
画上的老鼠原本是静止不动的,却是因为缚咒的能力减弱,简单得似乎只是用几笔勾勒的鼠头,好似突然鲜活了起来,像是要跃然纸上,她甚至看到画中老鼠的眼睛在动。
顾长生不知所措。此消彼长,就见那老鼠除了眼睛能渐渐灵活转动,连四肢也开始能活动了,对着那被烧出了小洞的画纸的边缘,迎头撞了起来,好像要撞破边上的咒文冲出画来。
顾长生抱着画想躲到角落,那妖物被锁在画里,也不晓得是不是曾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被玉虚派中不晓得哪一位道法高深的前辈给收了去,若是又给它逃了,说不准又要出去为祸害人。
那女妖一个箭步,嗖的一声就到了顾长生跟前,伸出皮肤上布满了灰色皮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恐吓道,“再不给我,我就把你的胳膊给卸了!大不了我就连你的手和画一起带走。”
“大言不惭!”就见一个人影扑了进来,甩了一甩手中的拂尘,拂尘手柄前端上的麈尾缠上了女妖的手腕,慎灵一扯,便将那女妖往前拖了过去。
姜曲见是慎灵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师叔再凶,被她打一顿骂一顿处罚也比被那女妖给弄死的好,师叔来了,至少他们算是安全了。
他见长生紧紧拿在手里的画卷,原本薄而平坦的画纸,却是因为画中妖物的挣扎,出现了圆形凸起的形状。姜曲赶紧跑了过去,急道,“把画给我。”
他拿过画来,将其展开平铺在地,画里的老鼠正锲而不舍的撞着,每撞击一次,感觉那闪着金色的咒文就微弱一点,那画纸就像是一面高墙,阻隔着画里和画外的两个尘世,如今这“墙”被那老鼠撞得凸起又平复,凸起又平复。
像是被拉扯的面团,居然能很清楚的看到老鼠要冲破障碍,往前撞时,那凸起的十分立体的轮廓。
姜曲知再不想法子阻止,这画封印的能力很快就要消失。姜曲看了一眼那供奉过鸿钧老祖,被那女妖施法,整个香炉砸在墙上,以至炉子碎裂而撒了一地的香灰。
他对长生道,“帮我把香灰拿来。”他说完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在画纸上画符。
顾长生则是立刻起身去先是用手拨了拨地上的香灰,却是没注意,灰里落了碎瓷瓶,结果手指被割了一道小口子,紧要关头,她也顾不上伤口,捧了香灰回去。
姜曲则已经动作迅速的画了顾长生看不懂,不晓得到底算是字还是算是什么图案的东西,“我爹也就教过我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成,死马当活马医吧。”
姜曲是豁出去了,用血在那老鼠的的身上画了一个圈,将它圈在了圆圈里头,然后又用香灰撒在老鼠身上,两掌相叠。嘴里念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手指对着画中的老鼠喊了一声,“定!”
顾长生目不转睛的看着,就见那画里的老鼠被定住了一样,鼠头就顶着画的边缘,动也不动了,她才要夸赞姜曲真是厉害。却又看到那老鼠的眼珠子又转了,姜曲又是一连的喊了好几,“定,定,定。”
却是无一奏效。
姜曲失望道,“果真是道行不够,用不了么。”
女妖试着用蛮力挣开慎灵的拂尘,却是发现不过是白费功夫,她眼珠子一转,翻身在半空变回了原形。慎灵的道法虽高,那女妖自知自己不是她对手,便懂得扬长避短,不正面交锋,而是四处躲窜。
且都往些狭小的地方去躲,往椅子下,茶几下藏,慎灵一时也无从下手。
顾长生鼓励姜曲道,“你再试试。”那女妖不急着逃而是躲,估计就是拖延着时间。等画中的鼠妖冲出封印。
姜曲道,“也只能再试一次。”
姜曲闭起眼来聚精会神,钱如月则是看着自己师父拿着拂尘在打地上到处乱窜的老鼠,只有顾长生是盯着那幅画的,她看到那画纸好似在鼠妖持续的碰撞下,好似被裂开了一条缝,一根老鼠须探了出来。
顾长生大吃了一惊,也没多想,傻傻的想着用手把那缝盖上,结果碰到了伤口,渗出了血印在了画纸上。姜曲专心的念完了咒,又是大声道了一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