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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君心难测
    “母妃……”

    带着一丝恳求,又有一丝撒娇,早就建牙开府的溧阳王就这么唤了贵妃一声,便令当娘的软了心肠。

    “孩子,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山雨欲来,阜陵王争位是争定了,你不要落了下风。”

    “母妃,父皇到底是何打算?可有透露过风声?”

    贵妃眉头笼起轻愁,不无哀叹的说:“你父皇若是有意,也不会空了储君之位这么多年。如今老九羽翼已丰,怕是你父皇有意纵容。”

    “母妃,你与父皇自小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父皇多年来迟迟未立你为后,到底是为何?”

    “唉。世人都道他怕外戚权大,怕再出一个林家,怕只怕是他还念着林晚。”

    “废后林氏?”

    “是她。当年,你父皇与我情投意合,曾许我正位。偏偏林晚横插一脚,跑到高祖面前请婚。当时的林家是前朝重臣,又蒙高祖御封一等军侯,而我卢家起于寒门,不过是三等军侯,比不过她家。因而高祖赐婚,她为正,我为侧。成婚多年,我与林晚皆未有生育,倒是旁的人生了几个皇子,夭折的夭折,活下来的也因着母亲没有名分,不受待见。一直到你父皇登基,我与林晚先后脚怀孕,你早出生,但自你出生起,你父皇便未曾看顾过你,反倒是林晚受尽宠爱,又有大长公主护着,生下了老九,以为后位坐稳,太子之位非她儿子莫属,哪知……”

    “哪知那是父皇故意麻痹林家,老九满月之日,就是林家灭族之时。”溧阳王接下了话头。

    “以你父皇的为人,若非念着林氏,不会任由废后之子一步步爬到你之上。所以,孩子,今日之话我只当你没说过,你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儿女情长是皇家大忌。”

    “母妃,我懂了。”

    溧阳王与贵妃交谈之时,阜陵王正在面圣,事无遗漏地向庆历帝回禀了齐王父女对质的经过。

    “这个江琪太不像话,今日她敢掌掴生父,他日就敢弑君篡位!朕以孝治天下,她偏偏视仁孝若无物。若是助长她的气焰,长此以往,人人不侍父母,朕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阜陵王安静的听训诫,他知庆历帝话中重点不在此处。

    “朕先前允诺不插手她的私仇,但如今事关朝廷重臣、家国脸面,管还是不管?”

    “父皇是君父,不该为任何人犹豫自己的决定。”

    “龙有逆鳞,人触之则亡。她与齐王妃三局已过,输赢已定,朕若再放任她咄咄逼人,则显得朕怕她了。朕之逆鳞,岂容她触!”

    “儿臣明白了,父皇放心,今夜儿臣就送齐王妃出京。”

    “务必办好。”

    “父皇,渤国雪巫有重礼呈献父皇……”

    “哦。你怎会与执掌渤国朝堂的雪巫认识?”庆历帝戒心起。

    阜陵王不慌不忙,辩道:“父皇可记得当年儿臣自鹰鹫山学成归来,正好是渤国使节来访的日子?父皇委任儿臣招待使节,因而儿臣才与渤国使节相识。如今,雪巫偷偷潜入我国,许是念着当年的接待来使之职,才托儿臣前来陈情。”

    听他说的有理,庆历帝沉吟道:“这倒可能。你可知雪巫所来何事?”

    “儿臣不知,雪巫本是一代宗师,又掌一国朝堂,自是不屑与儿臣所言。”

    “罢了。这个人物朕倒想见他一见。”

    深夜,一辆马车载着两个女人自驿馆驶出,一路驰向城门。赶车的人亮出令牌,守门人诚惶诚恐的打开城门。马车飞驰而去。

    两炷香后,有人回禀阜陵王:“殿下,人已经送走了。”

    “确定?”

    “万无一失。渤国的人亲自接应,看着他们上了车。”

    “很好,渤国雪巫入宫了?”

    “正蒙陛下召见。”

    “办得好。”

    内宫宣室殿,火烛燃得正旺,照出黑色兜帽里雪白的下巴,红艳艳的嘴唇微微翘起。

    “朕少时就闻尊驾大名,奈何渤国、大威相隔甚远,今日才得相见。不知尊驾有何要事要见朕?”

    “本座要与陛下做笔买卖。”

    “朕坐拥一国,尊驾要用什么珍宝与朕做买卖?”

    “长生不老的灵药。”

    庆历帝一阵惊诧,随后哈哈大笑:“尊驾说笑了。天下哪来的长生不老药。若是真有此药,朝国怎会一代代更替?哈哈……”

    “陛下不信?请看本座……”

    兜帽被拉下,庆历帝的笑戛然而止,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

    “若朕猜得没错,尊驾虽成名晚于隐国师,但至少也年过花甲,为何面如弱冠?”

    “陛下所言不差,本座年近古稀,正是不老之药的神奇效用。”

    “果真如此灵验?”

    “绝无虚言。陛下就算不信我,也当信鲜族的神力。”

    听他提起鲜族,庆历帝轻蔑之心起:“若是鲜族有长生不老灵药,凉氏便不会靠处子之血来永葆容颜了。”

    雪巫红唇勾起,并不在意他的嘲讽。

    “齐王妃之疾是兽化返祖所致,命理如此,非人力所控。至于陛下,本座妄言,如无良药救治,三年之内,恐大限将至。”

    被点中了所担心之事,庆历帝一时心旌摇动,呵斥道:“一派胡言!朕春秋鼎盛,如日中天,自当再独领天下数十载,岂容你他国武夫随意妄言!”

    “陛下,莫急。且听本座一言,陛下年少时曾跌落马下,有过断骨之伤,累及心脉,多年来饱受苦痛。如今陛下已过知天命之年,心痛发作愈发频繁,内虚乏力,精血耗损,如不好好调治,三年则是极限。今我有一方,不仅可帮陛下痊愈此伤,还能延年益寿,再长神力,加上本座以内力襄助,长生不老不是不可期,陛下此后坐拥江山可至万年。”

    庆历帝未语,但澎湃的心潮出卖了他。为帝王者,谁不想坐拥江山万年。

    “古来帝王无不想一统天下,江山永固,但达成所愿者,尚未出现。如今陛下却唾手可得,治愈心疾,长盛不衰,陛下何愁不能一统南岳、北鹄、西南诸国?我渤国天寒地冻,与大威相距甚远,陛下只要不对渤国动武,从此天下只大威、渤国两国,陛下成就旷古之业,何愁不能留名千古!”

    庆历帝的呼吸愈发粗重,那远去多年的雄心壮志突然重回胸膛,眼前似乎再现了当年高祖征伐天下的场面。四方未靖而身先卒,高祖一生的憾事是否由他完成?

    他不指望千秋万代不老,但只要再给他五十年、三十年,天下姓赵不是不可能!

    在此之前,他早已放弃了一统天下的雄心,本想着做个守成之君,再传之贤子,安居中原之地即可。现在有个天赐的良机摆在他面前,他如何能不心动?

    庆历帝心里主意已定,面上不露声色。

    “尊驾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本座想保萧家人不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庆历帝奇怪了。

    “渤国极北而居,与我大威中间隔着众多部族小国,从不涉入中原,齐王妃凉氏虽出身鲜族侯爵之家,但算不上至尊至贵,影响力也仅限于齐地的鲜族。尊驾何至于为了一人而插手大威齐王家事?尊驾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庆历帝的逼问,渤国雪巫言辞从容。

    “陛下切莫误会。我救萧昭毅,乃是受我爱徒渤国公主所请,特来带她的未婚夫君回渤国,伤萧昭毅者,则是伤我渤国颜面,践踏我鲜族血脉,此乃新仇;我救萧家其他人,还源于一笔旧怨,数年之前,有人趁我闭关之时,私闯我渤国禁地,擅自带走了我的药人,如今他们敢对萧家下手,就是挑战本座的底线。新仇旧恨,正好一起解决。”

    “噢?还有这等原委?”

    “字字属实。”

    “朕怎不知盛世君子与渤国公主有婚约?”

    “出生之时便已定下,鲜族内部联姻,无需宣告天下。”

    “此言差矣。‘齐王’一爵乃高祖亲封的亲王爵位,萧昭毅乃我大威子民,是朕亲封的‘盛世君子’,此二人的安危当归大威所管,无朕允许,他们不能擅离大威,更不能与外邦公主成婚。渤国还是不要干涉大威内政为好。至于尊驾所说的买卖,朕看还是算了吧。”

    雪色肌肤回归平静,无一丝波纹。渤国雪巫懂他的意思。

    “陛下有所顾忌是应当的。齐王命不久矣,盛世君子也成废人,白享大威尊位实在不妥。这样吧,本座自会劝说齐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日将亲手献上‘齐王’之印,将亲王封国归还陛下,大威境内从此再无齐国之封,陛下以为如何?”

    “齐王若有此意,当是大威之幸。他们既已不是王爵之后,一般百姓的婚事,朝廷自不会再加阻挠。”

    “多谢陛下。为表第一次与陛下打交道的诚意,三日之内,齐王会自请除国,本座也会将灵药奉上。”

    “静候尊驾佳音。”

    渤国雪巫走后,庆历帝向隐处问了一句:“安奇,你觉得渤国雪巫与江琪交手,谁胜谁负?”

    “陛下,渤国雪巫从来不是靠功夫取胜,江琪的长处即是他的短处,他的长处也是江琪的短处,属下一时猜不出。”

    “这倒有意思。谁胜谁败,朕皆可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