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余胡说些什么!”采莲立时绯红了一张脸,作势要打,“人家慕五爷是什么身份,岂会看上我一个商贾之女?”
她口中如此说着,一双明眸中的怀春羞涩却是藏也藏不住,直看得苏柒牙根儿直发酸:
慕五爷有没有看上采莲不好说,但采莲看上了人家慕五爷却是明明白白的。
苏柒不禁犯愁:自己一人一鬼两个闺蜜,竟看上了同一个男人,这可如何是好?
黄四娘也就罢了,毕竟她只能谋求慕五爷的身后事,但采莲是年方二八待字闺中的少女……
苏柒暗叹一口气,谨慎地劝道:“倒不是门第高低的问题,而是……世家子弟多纨绔,我怕你吃亏。”
采莲立时表示不忿:“慕五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里纨绔?”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苏柒叹道,“这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高墙深院的脂粉堆里长大?看惯了妻妾争宠勾心斗角,耳濡目染,也就觉得男人家里三妻四妾、外面相好无数都是理所当然。你便是剖出一片真心给他,他也未必当回事儿,玩玩腻了便弃之如蔽履,再找别的真心去了。”
苏柒越说越气愤,不由悲从中来:她也曾以为那位北靖王爷皎皎如月令人倾慕,却不想有朝一日他扒开道貌岸然的外衣,内里是如此的龌龊不堪。
这正是,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行了,我晓得了!”采莲望着苏柒手里,被她蹂躏成了一堆渣子的馒头,无奈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知道就好!”苏柒气哼哼地总结了一番,“世家多纨绔,富贵出人渣,慕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话刚说完,便见门口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僵了僵,险些被门槛绊一跤。
“五爷……”苏柒立时尴尬,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云梅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为何每次跟他大哥置气,都要将整个慕家都牵连进去?
“五爷莫生气哦!”采莲赶紧帮着打圆场,“她就是跟王爷闹别扭,正在气头上,口无遮拦的。”
“无妨无妨。”慕云梅扯张凳子在苏柒对面坐下,见采莲有眼色地准备茶点去,遂压低了嗓音,对苏柒和颜悦色道:“我今儿就是来跟你说我大哥的事儿。昨天半夜,云歌突然发了疯似的跑去见我母亲,捶胸顿足地忏悔,说是她思慕我大哥而不得,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故而托人买了迷药下在我大哥酒里,让我大哥将她误认做是你,想要……”
“真的?”苏柒想了想,难怪慕云歌要将约会地点设在她的云水阁,还故做她昔日的装扮,“结果她就得逞了?”
“并未!”慕云梅赶紧解释,“云歌说,我大哥倒是中了招,果然将她认作是你,却是说了几句不明所以的话便愤然离去,一个指头都没碰她。”
“哦!”苏柒莫名地有些心安,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王爷明明将慕云歌认作是她苏柒,却一个好脸儿不给,还“愤然离去”……
他是有多不待见我!
看她听完之后,依旧一副恹恹的臭脸,慕云梅不解:“你不开心么?”
他今早得到这个消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但料想以他大哥的硬臭脾气,这等丢脸的事儿,定然不会屈尊亲自去向苏柒说清楚。
当事人不说,只好他这个和事佬儿去说。慕云梅深觉自己为这一对欢喜冤家,真真是操碎了心。
偏偏他煞费苦心地替他大哥澄清罢,另一个当事人还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我跟他绝交,不是因为慕云歌的事儿。”苏柒含糊道。
“那是因为什么事儿?”慕云梅深觉心好累,“他还有别的事儿?”
他喜欢男人啊……苏柒在心底呐喊一句,却只能道:“总之就是相看两生厌,我不愿意见他,他也讨厌看见我,就这样罢了。”
慕云梅心中啧啧:前几日你二人还一派你侬我侬的恩爱相,这才几天便反目成仇,这世间果然没有真爱了么?
然而看苏柒一副“伤情往事不愿再提”的样子,便识趣地换个话题:“江小姐和那妖物的事,你还打算继续管么?”
“我倒想管啊。”提起这茬事儿,苏柒就愈发的头大,“可江小姐打定了主意把苦水都往自己肚里咽,什么都不说,我能怎么办?”
“再贸然去探那妖的老巢,也是有些凶险。”慕云梅思忖道,“要不要我多派些兵将,将那座破落宅院好好搜上一搜?”
苏柒摆手:“不妥,妖大都是能遁形、会变化的,不了解它底细的情况下,便是搜也搜不出来。再说,你不是说那宅院是位将军的旧宅,若扰了人家身后的清静,就不好了。”
慕云梅犯愁:“还是要探探那妖的底细才好。”
苏柒低着头,盯着被她怨念掰碎的馒头渣子,怨念?她忽然一敲掌心:“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谁?”
“江小姐的丫鬟落梅!”苏柒当即将落梅前恭后傲,以及威胁江雪的种种跟慕云梅说了,“我觉得,她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那好办,咱们把她逮住盘问一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慕云梅笑道,“只是她在江府时不好下手,待她出门……”
慕云梅便安排手下去江府盯着,直至天黑,才有人来回话,说那丫鬟落梅换做一身小厮打扮,悄悄从江府后门出去了。
正等得百无聊赖的苏柒一拍而起:“她去了哪里?”
“听雨轩。”
这似曾相识的名字,惹得苏柒立时苦了一张脸: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当下不及细想,忙换上一身男装,跟着慕云梅杀奔出去。
二人赶到听雨轩门口,果见做个小厮装扮的落梅,正在门口与揽客的小倌儿纠扯,落梅焦急叫着:“我要见定远侯爷!”
苏柒闻言,跟慕云梅对望一眼:赫连钰在这里?
慕云梅看她有些疑惑,遂解释道:“听雨轩和簪花馆,本就是赫连家的产业,表面上是秦楼楚馆,实际却是打探南来北往消息的中枢要塞。赫连侯爷若在此,倒也不足为奇。”
是不稀奇啊,苏柒撇撇嘴:自家开的南风馆,嫖小倌不要钱,难怪他与某王爷逛得那么随意自然。
却听门口的小倌儿不耐烦地打发:“哪有什么侯爷?侯爷何等尊贵的人,怎么会在我们这里?你赶紧走罢,莫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落梅被推搡的快哭了,情急道:“我知道侯爷在这儿!我……我是江府的下人,我有几句要紧的话需跟侯爷说,是……是关于我家小姐!”
江家与赫连家的联姻,在整个广宁城传得人尽皆知,门口小倌儿听说她是江家的人,倒也不再推搡,想了想唤来个下人,让他去楼上传话,对落梅道:“你且等着!”
落梅见有戏,便千恩万谢地候在一边。慕云梅碰了碰苏柒的手臂,二人一齐朝落梅走去。
苏柒正不知如何跟这傲娇丫鬟开口,落梅却已看见了她,瞬间惊得变了脸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找你啊!”苏柒索性敞开说亮话,“我们想问问你,关于你家小姐的事……”
她话未说完,落梅已是惊惧地摇头连连,“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否认得倒快!”慕云梅抱着手臂,“那就把你要跟赫连侯爷说的事,先跟我们说说?”
“你……你们……”落梅怯怯后退两步靠着墙,一双眼睛惊惶地四处张望。
“不说是吧?”慕云梅居高临下看她,笑得阴诡,“我自幼军中长大,军营里那些能让俘虏开口的法子,我还是知道百八十种的。”
他说至此,落梅早已浑身筛糠似的颤抖,忽然抬头,冲苏柒身后怯怯地叫了声:“侯爷……”
苏柒和慕云梅下意识回头,哪里有什么侯爷,倒是眼前的落梅,趁此机会转身撒腿便跑。
“嘿这狡猾丫头!”慕云梅骂了一句,施展轻功追了上去,苏柒自知追赶不上,正琢磨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回家去等,却见听雨轩门口现出个白衣俊俏身影。
“苏公子?”
苏柒闻声回头,见瑞郎正俏生生立在门口,一双清亮大眼睛望她,“是你要见侯爷?”
“呃……”好像是,误会了。
瑞郎一副捉摸不定的眼神:“苏公子若要见侯爷,侯爷自是欢喜见你的,又何必冒充什么江府下人?你且跟我来罢。”
熟悉的雅阁,熟悉的软榻,熟悉的人以一个熟悉的姿态半倚在榻上,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只白玉杯盏,仰头将酒灌进口中。
立在门口的苏柒,正犹豫着是否还要拿那句“人生何处不相逢”做开场,饮完酒的赫连钰已转眸看见了她,一双迷离的凤眸中真切透着惊喜:“苏兄弟?竟是你来寻我?”
苏柒刚想摆手说误会,却见赫连钰已下榻走了过来,双手握住她肩头,满面难掩的激动之情,“一别多日,你……”
他自觉有许多话想说,又齐齐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口。
苏柒被他这个状态惊了,旋即意识到这家伙肯定又喝多了,想他上次喝多,将她当做慕云松发了一通肺腑之言,末了还攥着她手腕子不放,让她好一通尴尬。
这家伙酒品不好!苏柒在心里默默给赫连钰定了性,深觉赶紧溜为好,“我路过此地,见侯爷在便来打个招呼,没别的事,侯爷自便,在下告辞,告辞!”
说罢,用力挣开他的双手,打个哈哈便要转身出门去。
却在要抬脚出门的一瞬间,被他从背后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