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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回 贵圈真乱呐
    船老板抹了抹额角的汗,摆出个摇尾乞怜的可怜状,向仇老爷一行人拱手道:“诸位爷大人有大量,今日您一行的吃喝玩乐全包在我身上,半文钱不收,只当诸位菩萨心肠,可怜小人则个,可好?”

    听船老板这么一说,夏恪反勾唇笑了,“你倒跟爷说说,这贵客来头有多大?”

    “这……”船老板一张黄脸上满是为难,“不是小人不愿意说,实在是……说不得呀!”

    夏恪正被这吞吞吐吐的船老板惹得恼火,忽闻身后一阵低低的喧哗声,回头便见十余个侍卫模样之人,正手持绣春长刀喝开众人,拥簇着一男二女向船上行来。

    那男子身形高大,穿一身藏蓝色银线绣云纹的云锦直裰,衣摆上绣一只威武麒麟,头上玉冠束发,面容冷峻、贵气逼人。

    他左右各跟着一个女子,左边的被一袭狐毛白裘披风遮住了娇颜,身形却翩然摇曳如弱柳扶风;右边的从头到脚一袭黑衣长裙,胸前挂一只雪亮的银环,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庞美得勾魂摄魄。

    他三人被众侍卫前呼后拥着登上船来,男子目光从夏恪一行人身上冷冷扫过,却未做片刻停留,只伸手将那狐裘女子揽了一把,便在船老板的谄媚引导下,一路往二楼临仙阁去。

    夏恪一路盯着他们行远,忽而面露讥讽道:“原来是北靖王爷,难怪这样大的做派!”转头向云公子问道,“公子,今儿这戏只怕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别处走走?”

    他这话一出,便见做东的仇老爷满面的尴尬,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惶恐地等着云公子示下。

    云公子却盯着北靖王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笑道:“不必,北靖王爷派头大,咱们低调些便是。”

    仇老爷这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引着云公子往一楼听风阁坐下,又一叠声地唤人端茶倒水上点心,还贴心地引来几个姿色极佳的歌舞伎作陪,却被夏恪一一摆手拦下。

    夏恪忙了一阵,回头再去找两个姑娘,却发现二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丫头,又跑哪去了?”夏恪东张西望了一番,“一看眼不见就乱跑,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柒和采莲此时,正在二楼临仙间门外的一座盆景后面躲着。

    采莲看着来来往往的小丫鬟们,将各色果子吃食、美酒香茶,乃至面巾静盆等物一连串儿地往雅间里送,狐疑地用手碰了碰苏柒,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呗。”苏柒低头望脚尖,声音酸酸涩涩。

    “我今日在店里便听客人闲谈,说北靖王爷在花楼一掷千金买下个舞娘,我还当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采莲蹙眉,小心翼翼地望望脸色青白不定的苏柒,“王爷,这是跟你怄气呢?你又惹了他不快?”

    苏柒努力回想了下事情的根源,乃是慕云松隐瞒了他曾经的婚史,不由眼眶一阵酸涩:“什么叫我又惹了他不快,你怎么不说是他惹了我不快呢?”

    采莲自然看出了苏柒的满腔委屈,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这戏也别看了,我陪你回去。”

    苏柒咬咬唇,将眼眶里的一阵酸涩憋了回去,故意大声道:“看!怎么不看!我还打算寻个风琉俊俏的戏子,带回去给我铺被暖床呢!”

    她一时激愤,声调便大了些,骇得采莲赶忙捂她嘴,“这里皆是王府的人,你怕别人看不见你不成?”

    果然,她话音未落,便闻头顶上传来个意味深长的声音:“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般志向。”

    苏柒闻声抬头,“五爷怎么也在这儿?”

    慕云梅苦笑:“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真是哪哪儿都有她,如今还要拉上一个采莲,果然大哥说得对,她就是个麻烦中的麻烦。

    熟料这个麻烦站起身来,特别理直气壮:“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许你们兄弟组团去逛秦楼,就不许我们姐妹相约来看戏了?”

    采莲立时从她话里听出了问题,绣眉一蹙便质问道:“五爷去逛秦楼了?!”

    “我……”慕云梅无端地被她质问出几分心虚,支吾道:“我那是有要事在身,要不是因为她……”

    苏柒立时想起,那日她要冲上去质问慕云松时,正是这位慕五爷死拦着她,立时勾起了恼火,向采莲一本正经点头道:“是,要不是被我耽误了,五爷也打算买个年轻貌美的妓娘,回去办‘要事’呢!”

    采莲瞪大了眼睛,慕云梅则气得脸色青白一阵,指着苏柒的手都有些哆嗦:“你……可太没良心!”

    苏柒今日如同点燃的炮仗一般,正要呛回去,却忽见慕云梅身后,雅间的门推开,一身锦衣华服的慕云松立在门口,蹙眉望着她。

    苏柒堪堪定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心态,方才在船门口看见他,心头便涌起了一团火,不管不顾地跑上了二楼,便是想当面寻他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思音。

    但此刻,她与他面对面,他眼眸中流露出的嫌弃与不耐烦,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强忍着眼眶里的一包泪,咬牙道:“王爷好雅兴!”

    慕云松并不接口,对她一副颤抖欲哭的样子也视而不见,只转向慕云梅冷声道:“她们为何在此?还不快送走!”

    说罢,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关门,仿佛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那扇门“吱呀”关闭的瞬间,苏柒亦闭上眼,忍了许久的泪潸然而下。

    一旁的采莲忙揽了她的肩,却也忍不住低声抱怨:“王爷怎能这样……”

    苏柒这般心碎的样子,慕云梅看得亦是心痛,但深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派人送你们回去,容后再跟你解释。”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个刻意拔高的调门:“谁说她们要回去?!”

    这声音让慕云梅心头一紧,便见夏恪负手而来,鼻孔朝天神态甚是张扬:“她们是我带来的客人,你一句话就要送她们回去,”他刻意靠近慕云梅身前,眉毛一挑,“你是她什么人啊?”

    慕云梅被他问得作难,一时间还真不好解释他跟苏柒算是个什么关系,幸而瞥见站在一旁的采莲,索性避重就轻:“整个广宁城都知道,她家的饭庄是我罩着,你说,我是她什么人?”

    他这话本模棱两可,采莲却蓦地低头红了脸,夏恪更是颇有深意地看了看采莲又望了望苏柒:

    贵圈儿……真乱呐!

    他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随手扯过发愣的苏柒,“巧了,我这个小师妹,从小就是我罩着。今儿我带她和她朋友来看戏,这丫头一时迷糊走错了地方,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渣,实在是多有得罪。”

    他说着“多有得罪”,却是一脸的狰狞相,恨恨瞪了慕云梅一眼,伸手拉过苏柒:“马上要开戏了,还不快走?”

    苏柒此时心思全不在此,木偶似的任由夏恪拉着下楼,慕云梅心中有些烦乱,不免向采莲唠叨两句:“你也是的,连我娘都夸你是个识大体的,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采莲刚目睹了王爷的薄情,替苏柒愤愤然着,此时又被慕五爷指责,竟平白生出了几分胆色,直盯着慕五爷反呛回去:“苏柒说得有道理,许五爷您跟着王爷逛秦楼找乐子,就不许我们姐妹出来看戏了?这不就是人常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说罢,不再看自己思念多日的心上人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去。

    徒留慕云梅愣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采莲?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温柔的姑娘,都被苏柒给带跑偏了。

    他苦笑着摇头,转身打算往临仙阁寻他大哥去,却又蓦然发现,自己办砸了差事,不好交代。

    慕五爷仰天长叹:我是如何将自己逼到这般里外不是人的?

    临仙阁里,思音端着切好的瓜果,轻移莲步走到慕云松身边,柔声道:“王爷,这蜜瓜极甜,您尝一口?”

    她将嗓音拿捏得清脆悦耳,然连说了两边,王爷却浑然不觉,只负手立在窗前,目光定定地一动不动。

    窗外,戏台上唱着一出《拜月记》,正演到女主瑞兰与男主世隆情投意合,月下私定终身的段落。

    思音陪着慕云松静立一阵,忽而笑道:“不想王爷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又指着戏台上正向情郎倾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女主角,轻叹道:“世间女子多是如此,但得情郎便期许着暮暮朝朝、白首不离,岂知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将一世功名为儿女情长所羁绊?”

    她抬眸望了望慕云松的眼,慢慢道:“若是奴婢发愿,不过有三: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得相见。”

    她说罢,果见慕云松蓦地收回眼眸,转头向她望了一眼。

    思音便娇怯垂眸:“不过奴婢一时感慨,王爷莫要嘲笑。”

    她以为,他总会向她说些什么,不料眼前的王爷不过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便继续向窗外望去。

    思音心中微凉,只得端了瓜果盘子放回桌案上,低头沏香茶。身畔却传来阿比旦低低的嘲笑:“我劝你省点儿力气,人家根本懒得理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