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不杀苏柒,全然是看着他夏恪,亦或说是夏家的面子,却防不住他家主子转头便寻个机会将他支开,然后果断要了苏柒的性命。
但他若干违背他家主上的话,私下里将苏柒放了……只怕整个夏家都要遭牵连!
放也放不得,救也救不得……夏恪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没用。
他独自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十圈,忽然灵光一现,冒出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他唤来自己的心腹,十分谨慎道:“我要你避开所有耳目,溜出去送个信儿。”
心腹跟他多年,不是多话的人,只问道:“送给何人?”
“北靖王府,慕云梅。”
此刻,慕云梅正待在他大哥的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转圈子。
忽见一侍卫进来,忙停下问:“可有消息?”
侍卫向王爷和五爷抱拳禀道:“属下奉命去查了广宁四城门的戍守官,皆未见似大小姐模样的女子出城去!”
慕云梅有些失望,慕云松则沉吟道:“未出城,就说明还在广宁城内,算是好消息。”
慕云梅怒其不争叹道:“这丫头,最不让人省心……”
他话音未落,却见丫鬟葡萄着急忙慌跑来,说她家姑娘寻大小姐去,已然两个多时辰,还不见回来。
这下,连尚且沉着的慕云松也要爆了,蓦地起身向葡萄喝问:“她何时出去的?往哪里去了?”
“奴婢不知道啊!”葡萄带着哭腔道,“姑娘听说大小姐不见了,急匆匆就跑了,奴婢也追不上啊!”
“一群没用的东西!”慕云松怒道,“统统打一百板子撵出去!”
葡萄便噗通跪下,哭告道:“只要姑娘和大小姐平安无事,王爷就是将奴婢打死,奴婢也认了!”
慕云梅此刻倒冷静几分,挥挥手让葡萄出去,向他大哥道:“苏柒虽说胆大,行事却不鲁莽。她素来跟萱儿交情笃厚,既然急匆匆去寻萱儿,想必是有什么线索,说不定此刻二人就在一起。”
慕云松觉得老五言之有理,叹道:“倒希望这两个惹事精能凑在一起,好歹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慕云梅亦叹:“只是,她二人究竟在何处?”
“她们就在福临客栈啊相公!”
在他头顶,黄四娘一脸焦急地冲慕云梅呼喊。
一旁的李锦无奈道:“省点力气吧,你便是将自己喊到魂飞魄散,他们也听不见啊!”
黄四娘急得两行血泪都流了下来:“小锦鲤,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咱们总得想法子把苏柒救出来啊!”
“我也想啊!可除了苏柒,他们谁也看不见你我,想传个话儿都没法子,如何救?”
黄四娘咬牙切齿道:“老娘这就杀到福临客栈去,吓也吓死这帮杀千刀的!”
李锦摇头:“要能用吓的,本厉鬼早就出手了,可那厮身边有不少辟邪的灵物,便是显出一点法力,都可能被收了去!”
黄四娘简直要崩溃:“那就眼睁睁看着苏柒陷在里面受辱?还有慕家那丫头……”她索性飘到慕云梅面前,做个抓住他肩膀的样子,“相公啊,你好歹看我一眼……”
慕云梅忽觉耳畔一阵阴风过,后颈都凉飕飕的,下意识地便缩了缩脖子,却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慕云松也觉奇怪,向门口的侍卫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一个侍卫便回话道:“王爷,有个外人闯了进来,扬言要见五爷,已被兄弟们擒拿。”
“要见我?”慕云梅倒觉古怪,看了他大哥一眼,“带进来我瞧瞧。”
便见四五个侍卫压着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精瘦汉子进来,用力一推,喝道:“跪下!”
那精瘦汉子却是稳稳站住了脚步,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一双眼眸精芒内敛,毫无惧色。
慕云松观此人气场,便知是个高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汉子却不答话,抬眸迅速将屋内扫视一圈,定格在慕云梅身上,“你就是慕云梅?”
慕云梅感受到他锋刃似的目光,扬眉答到:“正是,你找我何事?”
“有人托我给你传个信儿:如意坊,福临客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慕云松和慕云梅却是神情一凝,慕云梅便向前两步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汉子垂眸不答,只道:“信儿传完了,告辞!”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门口的侍卫便要上前阻拦,却听王爷开口道:“让他走!”
众侍卫听令,只得闪开一条通道,眼看着那汉子步入庭院,纵身几个起落,便猫儿般消失在暗夜里。
慕云梅见传信的人走远,回头向他大哥道:“福临客栈,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毕竟,福临客栈里住着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慕云松沉吟片刻:“圈套也罢,有人善意提醒也罢,总归苏柒和萱儿,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他蓦地起身,令道:“速调腾骧卫一百亲卫,神机营一百火铳手,随我如意坊救人!”
说罢,伸手拿了宝剑,大踏步便要往外走,却被慕云梅一把拦住:“大哥要亲自去?”
慕云松道:“陷在里面的,是我的女人和妹子,我岂能不去?”
慕云梅急道:“你这一去,可就是图穷匕见,要跟他撕破脸了!”
“撕破便撕破了!”慕云松愤然道,“我对他小心谨慎处处隐忍,他却处心积虑逼我就范,以为我真怕他?”
慕云梅在心底暗叹:果然,一旦涉及到苏柒,大哥立刻炸毛儿,再无半分理性可言。
他索性劈手夺过大哥手里的宝剑:“你去不得,我去!”
不等慕云松发飙,慕云梅便不容置疑道:“如今在夏三眼里,苏柒是我慕云梅的红颜知己,萱儿亦是我亲妹子,我去救她们,理所当然。”
慕云松冷声一句:“不必!”
慕云梅无畏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大哥即便不为自己的安危计,也该替整个慕家想想,替苏柒想想。”他上前两步,盯着他大哥正色道:“若让那人知道,苏柒是北靖王爷最心爱的女人,是你的一片逆鳞,你猜苏柒今后的日子,可还会太平?”
慕云松被说得愣了愣,这问题在他喜欢上苏柒之初便曾想过,甚至忍痛不辞而别。
只是后来历经重重悲欢离合,二人渐渐爱得深沉火热,他自以为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半分危险和委屈。
事到如今才发觉,在强大的威慑面前,他竟是如此的力不从心。
慕云松有些恼恨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老五说得颇有道理,如今还不是撕破脸兵刀相向的时候。
他无奈地拍了拍慕云梅的肩膀:“去罢,一切小心!且记得,若事不可为,我北靖王府也不惧与他针锋相对!”
慕云梅抱拳正色道:“得令!”
夏恪从遣人送信的那一刻起,心里便七上八下地不得宁静。
他深知自己今日的铤而走险,若被主上发现,下场必然十分凄惨,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夏家失了信任,实在是一步臭得不能再臭的棋。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受辱,罔送了一条性命,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此刻,他自知不能去守着苏柒,只会引起云公子更大的不满,思之再三,索性以不放心伤势为借口,寸步不离地侍候在云公子身边,既能自证清白,又提防他对苏柒不利。
云公子伤得不轻,苏柒情急之下的那一刀扎在右胸口,且伤口不深,只是没有及时处置,流了不少的血,此刻云公子闭目倚在榻上,脸色都有些发青。
夏恪暗舒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些后怕:若那丫头下手再重些,将云公子捅出个三长两短……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她了!
他正暗自腹诽,忽闻下属来报,说一群燕北军打扮之人正围在客栈门外,眼看就要打进来。
夏恪心知来得是谁,面上却要做出个又惊又怒的样子:“好大的狗胆!随我去看看!”
夏恪来到客栈门口,见门外自家的侍卫与燕北军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便故作无谓地行至阵前,向慕云梅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慕家五爷,大半夜的摆这样大的阵仗,不怕扰民么?”
慕云梅对这个纨绔世家公子全无半点好感,直接亮出白玉令牌,冷声喝道:“奉北靖王爷之命,在广宁城中搜查西域邪教异徒,任何人不得阻挠,违令者斩!”
夏恪暗赞,这倒是个好理由,却又作难:如何不着痕迹地放他们进去找人,又不会引起主上的怀疑,遂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慕五爷言重了,我等是西京来的客商,文牒路引齐全,岂会窝藏什么邪教异徒?且我家公子今日不慎受了点伤,亟需静养,望慕五爷通融通融。”
受了点伤?慕云梅不禁蹙了蹙眉:不会是那俩惹事丫头干得吧……可真本事!
他本就疑心送信的人是这位夏三公子,如今听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倒愈发笃定,遂对他抱拳道:“我燕北军素来纪律严明,此番只为搜查,若查不到即刻便走,不会扰了贵公子的休养。”
说罢一挥手,身后的燕北军便要进门,但云公子的侍卫岂是吃素的,当即拔刀阻挡,两下里再度陷入僵持。
夏恪忙喝止了己方的人,正欲派人去请示云公子,却听身后一个冷恹的声音:“让他们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