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冯姨娘看着自家姑娘过成那般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见着天色已经晚了,便好言好语哄得林栖栖去睡了,自已一人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二日是难得的好晴天,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下人们扫了出去,阳光也暖洋洋的,时不时再有几声鸟鸣从天上飞过,桑榆照旧跑去前院,找自已的祖母。
而林老太太则是见着桑榆一愣,这一眨眼她也来了林府两年,每日都能见着也不觉得什么,今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竟然也有了大变化。
刚来的时候那小胳膊细的都不敢让人使劲碰,生怕碰折一般,而如今倒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起来,头发乌黑浓密,面庞的小瓜子脸叶初见雏形,眉毛精心描过的,身上的皮肤也白皙起来。
见着桑榆如此,林老太太倒有些感叹时间过的太快了,如今桑榆已经十二岁,当初乐梓丫头就是十四五岁上议的亲,这在有两三年这丫头也不能像现在一样长久的陪在自已身边了。
如此想着心中便满是怜惜,只恨不得把天底下好的东西都推在桑榆面前才好,正说着话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李嬷嬷赶紧走了进来道,“大姑娘的婆婆没了。”
也正是因为那刘夫人身体不好,所以二人的亲事这才提前,如今看来这倒是明智之举,否则按照原先的打算来看,若是这时还没成亲,那当真要守孝三年了。
两方是亲家关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的,林老太太细细问了来传话的人,清楚了内情,这才让人下去准备,生怕备的礼不好在冲撞了刘家。
原来刚入秋的时候,刘夫人身子就不好了,整日里恹恹的,前几天气温骤降又染了风寒,这就一病不起。昨晚突然来了精神,府里的人都以为是好了,还不等好好庆祝,今早丫鬟叫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刘夫人已经去了。
本来这事安氏前去就可以,但林老太太却有些担心大孙女在那家的处境,生怕她年岁小不经事,这重担压在身上处理不好,又没时间回娘家询问,安氏给不了好主意的。
自已几经思量还是决定也去刘家一趟,也算是告诉刘家,大孙女在自已家的重要性,便和安氏说好明天一起去刘家。
林老太太和安氏在寿安堂商量一些事情,桑榆无聊的很便去了风竹轩找林瑶,到了后却发现林瑶不在,刚想回了寿安堂,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榆五妹妹?”
桑榆都不需要转头自然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试问这般温和的嗓音,柔软的话语还能是谁呢?转过身后果真是如同自已所想的一般。
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傅尧玉六皇子,桑榆心中暗暗说了句冤家路窄,只是面上却依然要笑呵呵的行礼问安,却也如同祖母吩咐的叫他为哥。
“尧玉哥哥怎么在这里?”
傅尧玉上前走了两步,依然是话不曾出口,眉间先舒展开道,“义杭兄说回来取样东西,不想在这也能碰到桑榆妹妹,可真是有缘了。”
桑榆见着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那帕子递给傅尧玉道,“还你的帕子,那日是我失态了,倒让尧玉哥哥笑话。”
只见那帕子洁白如新,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桑榆身上一样的味道,一见就是已经精心洗过的,尧玉便伸手接了过去道,“世上谁能没有伤心事呢?不过妹妹放心,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所以妹妹以后见了我也不用如同做贼心虚一般,尽管坦然自若便好。”
这话说的桑榆心虚,只好随意的笑了笑,“呵呵,好说,好说。”
正说着话的功夫,就见到大哥哥从一旁走了出去,“桑榆,你来找瑶儿吗?”
见着有人解救自已,桑榆赶紧点点头,正说着话就见到林瑶从外面走了进来,四人告了别后,林瑶便带着桑榆去了自已的房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耳环递到桑榆手中。
“喏,这个给你,上次你送了个玉镯来,说是和你的一对,我就想着妹妹都送了,我这做姐姐的也不好落于人后,刚才从母亲的嫁妆盒子里翻出这对耳环,你一个,我一个。”
桑榆喜滋滋的将那耳环收了起来,又听林瑶道,“你怎么方才同尧玉哥哥在一起说话,你们认识吗?”
“昨日他去给祖母请安,恰好我在,怎么了?”
林瑶摇摇头道,“没怎么,只是有点可惜了。”
桑榆知道林瑶是个藏不住话的,不需要自已问,她也会把话说出来,便在一旁默不作声,没过片刻林瑶果真没忍住,凑了过来道,“你怎么不问我可惜什么?”
看着林瑶那狡猾的眼神,桑榆默默的往里挪了挪身子,“好吧!你可惜什么呀?”
听此林瑶这才满意的摇了摇脑袋道,“你一定知道他是圣上的六皇子吧?”
桑榆自是点点头,这下不等桑榆问,林瑶自已就道,“他虽是皇子,可却是个不受宠的,无论什么待遇都还不如个亲王,如今养在郡主府,偏生郡主又是个脾气古怪的,传闻从郡主府抬出来的死人可多了,几乎每两个月就要换一批丫鬟,这样的深宅大院有哪个大家小姐敢嫁进去。”
说到这,林瑶瑟缩了一下身子又继续道,“而且郡主对尧玉哥哥十分严厉,小时候祖母带我去过郡主府一次,就见到尧玉哥哥不过是被错了一个字,郡主就让他到院子里罚跪两个时辰,还不许吃晚饭,这样的婆婆可真是吓死人了。但尧玉哥哥生的好,脾气也好,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我母亲都说若是不论身世,尧玉哥哥绝对是个好夫君。”
桑榆听着这话,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尧玉倔强面庞的样子,原来他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居然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不过桑榆也从林瑶这番话里听出了另外的含义,便笑道,“怎么,你还打过主意?”
本以为林瑶会害羞的躲起来说些什么讨厌之类的话,却不想林瑶仿佛撒娇一样捶了桑榆一下,结果可能是没控制好力度,差点把桑榆从床上拍下去。
桑榆只好暗自咳了两下,一个人靠着墙,打定主意要和如今眼前这个撒娇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而林瑶则是面不红心不跳道,“尧玉哥哥那样好的人,出身也尊贵,我当然会有些心思的,可是听我母亲分析完利弊后,我就什么心思都没了,皇家的弯弯绕绕太多,郡主府深不可测,尧玉哥哥若是个普通的人还能自已通过科举某个出路,可他的出身却也是他的束缚,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我这种官家女子,所以只能远观了。”
直到桑榆回了房间,她还在思索着林瑶的这番话,是啊!自已如今不是乡间的野丫头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量一二的,正如同林瑶所说,再有三四年的功夫,家中四个姑娘都要议亲,怎能不提前为自已考虑。
桑榆又用被子把自已蒙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假如二肃哥还活着,祖母和父亲也是不会同意他娶自已的,将来自已的婚事必定是要门当户对如同大姐姐的一样,这些都不会由着自已做主。
如今身处这大院之中,虽说日子过的舒坦,有人伺候着,但是所烦心的事情也不是当初乡间能比的,小村落里自已想的都是怎样能不挨打,或是怎样能饱饭。
而如今自已想的也多了起来,不想给祖母丢人,不想受人笑话,面对姐妹的讽刺该怎样回击,面对亲朋好友该怎样行礼问安,还要担心自已的将来婚事,而如今所心烦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桑榆第一次感觉到长大好累的想法,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刚进林府的那个晚上,对一切充满了好奇、憧憬,那时候的自已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单纯的开心、快乐。
夜晚傅尧玉辞别了林义杭,坐到马车上时,关上门帘,看着四周密闭的空间终于卸下了保持一天的笑容,给了自已一个苦涩的微笑,随即就闭上眼睛,单手扶额,揉着看书看的有些微微发疼的太阳穴不发一语。
过了一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怀中已经折叠好的帕子,轻轻的放在了鼻子下面,闻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脑中又浮现出白日里见到的小女孩。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自已不过是想随便转转,就听到墙角处有一人在哭,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想转身离去,就见到那女孩蹲了下去,本以为是晕倒了,走到面前才发现她没有事情,又不好直接转身离去,只好在那站了一会。
不想抬起头的是一个满面泪痕的女孩,眼睛微肿,发髻凌乱,一张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语句。这倒是和自已见到的别家闺秀不同,她们永远都保持着应有的大家矜持,从来都不会这样失态。
想着那女孩的样子,傅尧玉嘴角又微微上扬,想起她后来一直都很心虚的眼神,不觉又十分好笑,她以为自已隐藏的很好,却不想早就被自已一眼看穿了,那小样子倒像是,倒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