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迟到,没有身体不适,更没有八点档连续剧里逢大事必出现的车祸现场,梁初认认真真答题,勤勤恳恳思考,自认为自己考得不错。于是,第二天全部考完后一个小时,她同其他考生一道,眼巴巴的蹲在电子屏幕前等待考试成绩公布。
看着周围的八十多名考生们都很忐忑,梁初反而不那么紧张了,趁电脑改卷成绩还没公布的空档,伸着头四处打量。
其他人都不认识,本届的同学只有她和路恩两人。此冰山系男孩同学四年来从没见过他像其他人那样考完试就守着放榜,今天居然难得的一个人站在榜单后面远远的树下,一副绝世独立的冷淡样子。
在意就在意呗,装什么装!梁初嘿嘿笑着,挤出人群,凑到他旁边。
“你考得怎么样?”这是考完必须开场白。
“将就吧。”他答得也中规中矩。
那就是考得不错了。梁初点点头,“不知道咱们俩谁的分会高一点。”
还真是自信,他低下头望望她,“就不担心我过不了?”
“怎么可能!”她摆摆手,“谁挂了你也挂不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也挂不了。”
他呵呵笑起来,还真像她的口气,自信,而且从不遮遮掩掩。
忽然,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前方,“你有两门都比我高……但是,”
骤然神色变了变,低下头看着梁初,“你……”余下的话说不出口来,只是目光里满满都是担心。
怎么回事,梁初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是一抖。自己目力远不及他,只看见榜前的人群都骚动起来,有惊呼的,有哀嚎的,更有喜极而泣的……
她急匆匆挤到人群中间,仰着头拼命找自己的名字。
很快,在中上的位置看见“梁初”两个大字,顺着看下去——137、128、141、119……
119!
梁初呆了一瞬,不甘心的再看一遍——没错,还是119分!
……
她没有丝毫反应的,死死盯着这个倒霉催的分数,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身后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扶到她的肩上,“梁初……”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这样站在她身后,想给她一点点安慰的力量。
怎么可能,怎么会……
心里纷乱复杂,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从小到大那么努力,不甘心自己曾经许过的梦想愿景,不甘心自己夸下的豪言壮语……
呆呆站了很久,久到路恩已经开始担心,想要把她强拉回去的时候,梁初才终于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呆滞着眼神木木看着他,“恭喜你……”
他忽然长臂一伸,自己都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面前这个单薄却又无比骄傲的女孩子揽在了怀里。
“想哭的时候就别笑!”他闷闷的声音从胸腔里传过来,“哭够了明年再战,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初吸了吸鼻子,闻着那股好闻的清爽味道,忽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个什么劲,仿佛多年来强撑的委屈,孤单的倔强,受挫的抑郁通通都像开了闸的水,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在这屋檐下,花树前,纷纷乱乱的喷薄而出……
哭了大概十分钟,忽然,哭声一下刹住了,小小的脑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打湿的额发,鼻音还带着抽噎,仰着头向他璨然一笑,“我哭好了!”
大概梨花带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哭好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垂下脑袋,“我回去了。”
“好。”他回道。
看着那纤瘦的背影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包,低着头慢慢往前移动,就要消失在眼前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明年,明年我陪你再来!”
她回过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回过身扬起手,向后挥了挥,蹦蹦跳跳走远了。
.
没考过!考不过!不过考!
梁初趴在宿舍床上,难过得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维雅坐在床边,一遍一遍说安慰的话,也跟着她红了眼眶。
大概这才是真朋友吧,梁初有点感动,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她,信誓旦旦的说:“将来你要是没考过,我也陪着你哭!”
“乌鸦嘴!”维雅破涕为笑,一巴掌呼她脑袋上。
梁初也跟着笑起来,抑郁之气好了许多。
维雅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好言哄着她,“明年和我一起考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吃饭为大,今天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吃不下啊……”梁初趴在被子上预备把剩下那点郁闷多舒缓舒缓再说。
“不能不吃饭啊,都八点了,你不饿我还饿呢。”维雅一边替她开柜子找衣服,一边自顾自的说着:“穿件亮色的去去晦气怎么样,我记得你有条淡红色的裙子,哎呀,你看你衣服真少,该多准备几件……”
梁初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已经八点啦?”
“对啊……”维雅话还没说完,就见梁初跟装了弹簧似的,猛地从床上蹦起来!
“啊啊啊——要命啦,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梁初一边哀嚎着,一边把维雅手上的红裙子夺过来,“我穿这件可以吗?哎呀,来不及了就它吧!”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浴室里冲。
“你是不是约了什么要紧的人物?”维雅反应过来,撇撇嘴,“现在才想起来,来得及不?要不要取消算了。”
“不能取消不能取消,大人物,非常非常重要!”她在浴室里一边把水往脸上胡乱撩,一边手忙脚乱的脱睡衣。
“那你心可真够大的,居然这都能忘。”维雅一边嫌弃的抱怨,一边抓着自己的梳子唇膏往浴室里走,“看你也没个化妆品,姐姐我就大方一回吧!”
“来不及啦!”梁初一边换鞋子一边往门口方向跑。
“哎哎,你的包!”
红色的影子风一样折返来,维雅不失时机的把唇膏粉扑往她包里塞,“如果是帅哥的话记得去洗手间补个妆哎——”
“谢啦——”声音越飘越远。
栖凤楼门前还和以往一样,十分热闹,掌灯时分远远望去,整个仿明清建筑的两层院落内灯火通明,树影婆娑花香扑鼻,看上去倒也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梁初急匆匆下了出租车,一看时间已经晚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H先生或是女士还有没有在等自己。
门前迎宾的小哥带着一抹职业的笑意走上前来恭敬的一鞠躬,丝毫没有因为她一副学生样子而有所怠慢,“小姐请问有预订了吗?”
梁初从没有来过这种高档的酒楼,以往遇上的都是机器人引导,于是只好故作镇定的也回以一笑,“有一位,嗯,有一位H先生或者女士订过位吗?”
迎宾浅浅一笑,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请问是梁初小姐吗?这边请。”
她点点头,跟着小哥往内走去。
转过照壁,才发现这座小院原来内里都是单独分隔而成的雅间,有坐落于碧水之上的水榭,有藏于竹林的楼阁,而梁初尾随而去的,正是院子一侧一座六角形的二层小楼,黄瓦飞檐,看上去与周围布景相称更加别致。
梁初拉了拉裙角,拾级而上,一扇半掩的雕花屋门就在眼前,倒有些踌躇不敢上前了。
屋内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应该说您好,还是谢谢?忍不住猜测不安着,多年来一直期待的谜底就在眼前,反而情怯起来了。
就在她几乎想要夺门而逃之际,忽然,面前的门缓缓被打开了——
门内转出一身儒白配浅灰的清淡身影,长身而立。黑发,乌眉,眼角含着一抹和煦的笑,如同梦里肖想了千万次的样子。
不,比想的还要好,让人由不得想起来一句——“谦谦君子德,皎皎如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