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山路上,想起董爷爷的少年擦了擦脸,月光下,鱼叉上的水珠亮晶晶的闪烁。
董爷爷走后,实在是过不下去日子的孩子去了铁匠铺子,敲了敲门。
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打开门,瞅瞅神色伤感的孩子,没说话,将孩子请进了屋,屋子里一大一小,相对无言。
中年男人率先打破平静,给孩子端上一碗热粥,问道:“会干活不,给我擦擦屋子,打打水什么的?”
孩子接过热粥点点头,男人笑了笑,“那以后你就来这给我干干活,我管你吃喝,但不管住。”
从此以后,董难言就来这铁匠铺子干干杂活,但大多都是在铁匠不在的时候,虽说董爷爷说这里是他改变命数的地方,但他还是不想连累祸害到别人,而男人也就事先把吃的放在桌子上。
有一次来的时候,男人还在屋里,等到董难言收拾完,揣上几个馒头,朝男人点头打了招呼就要走时,男人喊住了孩子,“听说你晚上有时候去湖边摸鱼?”
董难言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男子从屋里摆着的一排鱼叉中拿起一把,递给孩子,“拿着这个吧,能好抓点,没准就不用下水了,最近天凉。”
董难言摇摇头,没有平白无故收人东西的想法。
中年男人笑了笑,把鱼叉塞进孩子手中,“还挺倔,拿着吧,不是白给你的,打上来的鱼,分我一半。”
从那以后,少年晚上捕鱼就有了鱼叉,只不过少年打上来的鱼,不是一半都给了中年男子,而是一大半!
走过了山头,看到了换生湖,董难言暗淡的双目才有了些神采,当初偷偷摸摸的蹲在酒楼窗户外面,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个仙人可真厉害!
仙人杀了蛇妖后,踏过湖水,走到岸边,浑身金光不减,背后九条水龙嘶吼,大袖飘摇中,挥臂一抬,背后水龙刹那间冲向魔头。
魔头也没坐以待毙,黑气弥漫中,有绿红金白四把颜色不一的飞剑凭空出现,迎上九条水龙,飞剑又各自幻化,到最后足足有数十把之多!
魔头右手一握,飞剑应势而去,围绕住九条水龙,将水龙攒射的支离破碎后,气势不减的数十把飞剑,向仙人呼啸过去。
仙人也不恼,轻蔑一笑,抬起右手,破碎的九条水龙在仙人手前汇聚,首位相连,四条水龙化为手掌,其余化为手指,右手向前那么轻轻一推,水龙汇聚而成的大手抵住飞剑,顶的飞剑倒退,大手一握,将数十把飞剑握在手里!
水花荡漾中,仙人伸手接下一颗水珠,屈指一弹!
一滴水珠化长剑!
黑气弥漫中,魔头自恃强横,一掌握住那足矣穿山倒海的飞剑。
魔高一尺,水滴化作的长剑开始消融。
道高一丈,一滴金光剔透的水珠自长剑消融后,刹那间贯穿魔头右掌!
明月高悬之下,走在泥泞小路上的少年挥着鱼叉,对着空气左挥一下,右挥一下,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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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楼三层的一个隔间内,容貌妩媚的女人给白发老者倒着茶水,柔弱无骨的玉手按在老者肩膀上,故作惊慌的媚声道:“这蛇妖也太恐怖了吧,竟然说跟这个酒楼差不多大,人家好怕呀。”
“若是真如所说这般,那别说祸害这镇子,便是这信南、南信两国遇上了也要束手无策。”,白发老者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这么厉害呀!”
容貌妩媚的女人低下头,在老者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娇声道:“不过我不怕,有您在呢。”
老者看向桌上的盘中餐,笑着摇摇头。
钻进老者怀里,双臂环住老者脖子,女人笑道:“怎么的,看上那下贱货色了?要不我叫她进来伺候伺候您?”
老者笑而不语,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嘛。
隔壁的隔间,坐着三个人,衣袍上纹有紫色祥云的青年,青色衣衫面带威严的中年男子以及穿着水碧色长裙的妙龄少女。
少女双手拄着下巴歪着头,腰间佩着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眼睛呆呆的看着杯子里的佳酿,“文国师,你们南信国有意思的事儿还挺多的呀。”
来过离南镇不止一次的南信国国师此刻干笑一声,“仙子说笑了。”
“这事儿多有趣呀,文国师仔细给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为国师,掌握权柄,南信国当之无愧第一人的文秋,面对这妙龄少女竟是一点架子也不曾有,“我曾亲临那换生湖,只是却不曾见到那妖兽半点遗留下的东西,但是确实有那仙人魔头打斗厮杀的痕迹。换生湖旁一处水坑,像是被手掌按下去的五指状。”
“仙人?魔头?”
衣袍上纹有紫云的青年嗤笑一声,“恐怕不会是有些道行的修行人卖弄本事吧,那妖物若真像楼下这人所言,为何这数年只吞噬这穷乡僻壤的打渔人,恐怕文国师的南信国才更加美味诱人吧,况且...”
青年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敲着桌面笑道:“况且依你文国师的能耐,能看出什么痕迹?”
文秋面色发白,双手紧握,眼前青年虽然修为不及自己,只是凝神境而已,但却是南信国周边数国共尊的紫云山亲传弟子,无论如何,只是一介散修的他,是不敢招惹紫云山的。
“好了好了,接着听下面讲,还蛮有趣的。”,少女嘟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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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生湖旁,瘦弱少年轻轻放下鱼叉,今天岸边收成不怎么好,就叉住了两三条,少年准备下水摸摸,在换生湖不过数米旁,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坑。
水坑跟湖水相连,据说这就是当年魔头和仙人斗法时留下的痕迹,水坑里湖水阴沉,当地人都不愿意接近这里,不过对于少年来说却没有什么忌讳。
脱掉粗布衣服和布鞋,放下背篓,董难言将鱼叉压在衣服鞋子上,赤膊上阵,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别看少年瘦弱不堪,摸起鱼来倒是手脚灵活,很快就摸上来一条鱼,将鱼小心翼翼的放进背篓里,盖上盖子,抹了抹脸,甩了把手,又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如此这般连续了六七次,董难言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不说其他,这秋夜晚上的水确实有些凄神寒骨。
本就瘦弱的少年此刻脸色苍白,哆嗦着双手捂在胸前,哈了一口气。
不过望了望背篓里多出来的五条鱼,董难言笑了笑,心想值了,除了分给铁匠大叔外,自己也能喝口鱼汤补补了。
突然,头顶上空被阴影笼罩,抬头望去,本就被湖水冻得脸色发白的少年面露惊恐,瘫坐在地。
有四个“人”扛着竹椅滑竿,在上空盘旋,竹椅缓缓降落,椅子上,卧着一个只有几根头发,眼框凹陷,面无血色的老者。
四个抬椅之人,更是恐怖,左侧抬椅男子上身伤痕累累,下身却是白骨骷髅,右侧一个老者头上横插着一柄剑,没有双眼,面如黑铁,后方抬椅之人,一个满脸血污,独臂独脚,一个好像头颅被从中间竖着削去一半,此刻正独眼望向瘦弱少年。
月色下,董难言隐约看到好些云彩从这四个抬椅之人身上映出,少年瘫坐在地,一动不动,仿佛空气都在此刻静止。
“嘶。”
老者吸了一口气,从竹椅上下来,颤颤巍巍走到了湖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绿色的粉末,撒进湖里。
秋风萧瑟中,等了一会,仍是不见湖水中有动静,老者皱起了眉头。
巡视了一阵,老者凹陷的双目更加浑浊了,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仿佛石化般的少年,身形一动,来到董难言身前,蹲下身子,张开嘴,面色凄惨道:“小友,你看到我的小宝贝儿了吗?”
董难言呆滞的摇摇头。什么小宝贝儿,他上哪知道去,不过眼前的老者光是看上去就能把人吓得半死。
老者舔了舔嘴唇,指了指湖面,“那里有一条小蛇,几十年前我去复仇时,放养在这里给我看守一朵水莲的,那是我两个宝贝啊,怎么现在都不见了?我的宝贝们呢?”
董难言如遭雷击,眼中的恐惧更浓了,老者抱着头声嘶力竭,紧接着,他嘿嘿一笑,露出几颗枯黄的牙齿,“你不知道对不对?”
少年颤抖的点点头。
“没事儿”,老者森然一笑,望了望点点灯火的小镇,“我去那边问问。”
飘然升起落在竹椅上,侧卧着身子,老者淡淡道。
“吃的快一点。”
后面那个独臂独脚,满脸血污的女性尸傀,僵硬的扭动着身子,向少年走去。
恐惧、惊悚笼罩着董难言,少年满脸惊慌,想要转身跑走,可是他发现他不能,双腿好像打鼓一样在颤抖,不听使唤。艰难的用双手往后挪动着身子,屁股下的裤子蹭的草地呲呲的响。
满脸血污的尸傀离董难言更近了,甚至看的见她脸上凝固干涸的污血和那张血盆大口,眼看她就要扑过来一口咬下,惊慌中的少年往后挪动时的右手好像摸到了什么。
只见少年闭着双眼,伸出右手,鱼叉向前胡乱挥舞着,试图阻挡住眼前的尸傀。
侧卧竹椅上的老者背对着嗤笑一声。
“可笑。”
酒楼里,中年男子嘴里嚼着一颗花生米,望了望窗外。
“可笑。”
换生湖旁,秋风中,挥舞着鱼叉的少年身前哪有什么独臂独脚的女人。
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