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山上狂风搅动,砸在地上的蛇身立起,穿山大王盯着浮沉在郭铃兰头顶的碧绿小剑,蛇眸眯起道:“这不是你的眉心剑,应该是你家长辈给你的护身符,不然要是真跟你心意相通,你早就亮出来了。”
“凌虚境,眉心剑,寒潭府,一男一女。”
穿山大王心中一震,问道:“莫非你们就是寒潭府跟江北吕氏两家联姻的当事人?”
别看这头依仗结拜兄弟的蛇精为非作歹,性情残暴,但是确实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平日里情报工作做得有模有样,对一些仙家宗门的实况实情,了解颇多。
寒潭府和江北吕氏,都是用剑的名家,家里各有一名金丹境老祖坐镇,威震四面八方。近日里听说江北吕氏的嫡长子和寒潭府郭家的长女喜结连理,看样子应该是面前的这两人了。
跟男子一样,出门从不显摆家世的郭铃兰和吕仁义互成掎角之势,对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冷喝道:“是不是寒潭府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头颅向下一探,穿山大王笑道:“当然有关系,而且还是性命攸关的大关系。”
杀气森森,死死的盯着这对男女,黝黑的巨蛇开口道:“若你们真是寒潭府和江北吕氏之人,那么能来到洞穿山,就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我当跟你们把酒一杯,冰释前嫌,另外多有得罪之处,我当奉上多年来搜集到的珍宝,任两位挑选,聊边歉意。”
以为这头蛇精在识得她和吕仁义的身份后畏惧了,见这畜生放低身段,言语中有低眉讨好之意,郭铃兰厌恶的同时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想着跟她和仁义哥把酒言欢?
女子嗤笑道:“和你这头畜生…”
“郭妹小心。”
就在女子话刚说了一半,乌黑的蛇尾如蝎刺,化成一道黑色长虹,扫向郭铃兰。
吕仁义身体中有一刀一剑显化而出,只不过蛇尾实在太快,而郭铃兰又没有防备,所以还没等男子来的急赶到女子身前挡下这一击,郭铃兰就被蛇尾扫飞到山边。
吐出一口鲜血,就连浮沉在头顶的碧绿小剑都消散掉的女子喝道:“卑鄙。”
男子刀与剑交错在身前,挡住他蛇尾的抽击,穿山大王冷眼看待两人,笑道:“卑鄙?小美人,还真以为本王会畏惧你们寒潭府和江北吕氏?”
为何前段时间沟儿岭祈雨时是由他出手?
那是因为他的结拜兄弟,那头天赋异禀的乌金搬山兽正在闭关突破!
等到成功了,靠着那副乌金化成的身躯,别说是寒潭府和江北吕氏的两个金丹境的老不死的,就是元婴境,也拿他兄弟没辙!
面对着蛇尾和寒蒙阴气的一次次扫击,苦苦支撑在郭铃兰面前的吕仁义闷哼一声,和这头畜生缠斗了整整一天,男子已经是有些力竭。
被男子搀扶住的女子衣衫破碎间隐约可见雪白的肌肤,穿山大王眼中色欲一闪,从被他吞下的那个老不死的打上洞穿山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修行人的肉体了,尤其是像郭铃兰这样出众的。
在蛇尾的不断轰击中,阻拦在两人前方的刀剑已经消散,穿山大王蛇信一扫,正要扑闪过去,
突然,洞穿山上,有人轻诵一声。
“阿弥陀佛。”
将两壶酒放在地上,和尚面露慈悲之色,将悬挂在树上的一具具衣不裹体的尸体放下,草叶树叶,碎石乱沙,甚至和尚把上衣都脱了,当做遮掩之物。
“大师,你怎么在这?”
赤膊的和尚走上前,双手合十道:“来还酒钱。”
昨日里就知道和尚虽然行为怪异,但是确实是个普通人,吕仁义急忙道:“还什么酒钱,大师你快走,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和尚晃晃头,“施主乐善好施,小僧佩服,但是就算不还酒钱,小僧也不能走。”
摇摇晃晃向那头庞然大物走去,和尚缓缓道:“小僧今日还要于这位施主说说佛法。”
吕仁义与郭铃兰相视一眼,眼前和尚一步步向前走去,毫无惧色,难不成,是他们看走眼了,面前这位,其实是一位得道高僧?
只是和尚的一幅举动有些破坏了两人心中的美好猜想,只见和尚拎起其中一壶酒,举过头顶,大口灌下,有点像是…
有点像是在壮胆。
喝完酒的和尚一边走一边对前方的庞然大物说道:“施主,你杀性太重,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若不早日放下屠刀,恐将来必有大祸临头,所以今日贫僧劝你迷途知返,认错赎罪,行善事,弃恶念,洗涮作孽。”
声音洪亮,听得穿山大王后面的小妖喽啰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我的乖乖,口气这么大,劝大王行善积德?这和尚是一位金身罗汉,还是一尊活菩萨?
光头锃亮,赤裸上身的和尚脸上一点胆怯之意也没有,一步步靠近中,继续道:“施主,贫僧所言非虚,你心中淫邪戾杀之念充斥眼底,你莫非不知?听贫僧一眼,早早忏悔,消除业障,行善布施,斩断淫邪之根,早日回头。”
和尚越来越近,不少喽啰们都开始往后退,担心着这位高僧一出手就是天崩地裂。
可是没有这群妖精想象中震撼画面,只见早就听得不耐烦的穿山大王尾巴轻轻一扫,开山裂石般将和尚整个人抽打在地上。
“啰里啰嗦。”
半天都没有人影从坑里站出来,不少妖精们笑了起来,感情这是一个没本事的蠢秃驴啊!
这和尚是脑子不灵光,本事没有,口气到是不小,就这样也敢来跟大王说三道四,讲佛法?
突然,不少小妖精一个激灵。
“大师。”,正在吕仁义焦急中,几米深的土坑内突然泥土翻滚,有人从中站起。
“呕。”
和尚挨了这一击后虽然站了起来,没有当场毙命,但是却翻肠倒胃的吐出了一地酒水,不过和尚一边呕吐一边继续道:“施主,听我一言…”
有些诧异这和尚竟然没死,穿山大王听到和尚又要絮絮叨叨,急忙下令道:“把他嘴巴给我塞上。”
相比于忌惮这和尚,洞穿山的妖精们更畏惧自己的大王,此刻听到蛇精吩咐,急忙一拥而上,有一个持着叉子的小妖精,将衣服撕下一角,塞进和尚嘴里。
看见被喽啰们塞上嘴巴的和尚努力伸手够向仅剩的那坛酒,穿山大王蛇眸里闪过一抹冷色,笑道:“想喝酒?”
和尚不能开口,但是点点头。
“把他给我绑到后厨,用酒蒸了吃!”
精疲力竭中,吕仁义仗剑起身,想要救下被小妖们抬往后厨去的和尚,但是面前这头蛇精根本不给他机会,锋利的獠牙脱口而出,对着他左攻又夹。
渐渐招架不住,吕仁义心想,难道今天就要葬身蛇腹了吗?
距离洞穿山不远的一处山洞里,有一身上流转黑色光华的男子猛然起身,一脸震惊。
就在穿山大王一尾卷起郭铃兰,一口向吕仁义咬去时,突然后方宫殿里,像是有一头洪荒猛兽,脱闸而出,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随后一股凶怖的窒息感瞬间降临。
难言的压抑,无尽的恐怖笼罩在身上,穿山大王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状若神魔的身影像是一团黑色神火在燃烧,让人睁不开眼睛。
被此人注视着,穿山大王好像感觉像是食物一样被人盯上。
“吼!”
惊惧之下,这头蛇精竟是一头扎进洞穿山里,想要不战而逃。
黑气翻涌间,那人嗤笑一声,探出一只漆黑如墨的大手,洞穿山摇晃,一股恐怖的气息自那大手中浮现,若是不钻出地面就会被直接震死的蛇精蛇头杵地,哀求道:“大师饶命,我愿悔改!”
无动于衷,缭绕黑气的和尚轻轻松松的撕裂开了穿着甲丸,防御堪比灵宝的乌金巨蛇,在吕仁义和郭铃兰的震惊中,缓缓走来。
“大师,你…你怎么了?”
面前的人实在是强的过分,而且杀伐果断,完全不像是前面只会跟人说法,劝人向善的那个和尚。
“大师?”,和尚讥笑一声。
“仁义哥,小心。”
郭铃兰一把扑过去,搂着吕仁义翻滚。
只见汹涌的气息自和尚探出的手掌中再次出现,不过距离在吕仁义和郭铃兰不过半步前,突然停止。
和尚嘴角泛起一抹冷色,“还与我有点交情?不过跟我没关系,还是得死!”
这次一掌已经到了这对男女面前,在吕仁义闭眼等死的时候,洞穿山上,突然飘起一阵浓郁的酒香。
和尚面部狰狞,喝道一声“该死!”,手掌急忙向前摁去。
突然,在酒香扑鼻中,和尚开始面露醉色,收回手,步履蹒跚,摇晃笑道:“两位施主。”
“大师?”
和尚点点头,“两位施主受惊了。”
“大师,你这是?”
身形摇摇晃晃,全然不像捏死蚂蚁般杀了穿山大王时的样子,和尚笑道:“说来话长,两位施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早早下山吧。”
吕仁义和郭铃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大师身上判若两人的变化,但是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杀了这头穿山大王,他的结拜兄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得早做打算。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洞穿山喽啰抱头鼠窜,三人打算下山时,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山顶响起:“杀了我兄弟,说走就走?”
吕仁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壮硕的男子站在空中,正俯视着他们。
沟儿岭地下的乌金,得天地造化,开窍成乌金搬山兽的搬山大王!
这位穿山大王的结拜兄弟,金丹境的搬山大王,其实早在和尚出手杀了他兄弟时就已经来到洞穿山,只不过一番衡量之下,男子发现他竟然没有想丝毫出手的欲望。
强,实在是太强了!
那和尚就像是撕裂了碎纸一样,撕开了他送给穿山大王的乌金甲丸。
不过那和尚似乎有些古怪,不能一直维持那个状态,所以此刻现身的男子冷声道:“杀人偿命,你们三人,留下来一个人,给我兄弟陪葬!”
“施主,你就是那位搬山大王?”
见到和尚发问,男子哼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施主,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既然你行善事,为何又放纵兄弟为恶,岂不自相矛盾?”
男子冷笑一声,“和尚,我行事何须你来多嘴?”
指着下方沟儿岭,这位搬山大王开口道:“这般凡人毁坏自然,是我不计前嫌,搬来青山绿水,让这里恢复从前。这里天干物燥,是我施法降雨,让雨水滋润万物。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我的结义兄弟犯了点错,又有什么关系?”
“施主,此言差矣,善和恶,从不相抵,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做恶尚可赎,伪善难改!”
搬山大王呸了一声,“和尚,你这狗屁逻辑说不服我,我那兄弟对我有造化之恩,我答应他,护他周全,哪怕他行恶,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和尚轻叹一声,“施主,你说说不服你,那你如何肯服?愿意认错悔改?”
知道和尚此刻应该跟刚才那种凶怖状态大不一样,这头号称搬山大王的乌金搬山兽笑道:“真想要我服?”
和尚点头,“降身易,降心难,施主不妨直说,贫僧如何能让你心服口服?”
男子乐道:“让我服容易,你搬来一座大山,能把我压在山下,我就服你!”
吕仁义觉得男子有些欺负人了,虽然刚才和尚疯癫的状态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但是吕仁义不觉得和尚能搬来大山压下男子,因为这头乌金搬山兽得天地造化而生,有金丹境的高深境界,天赋异禀,天生就有搬动山岭的神通,不然怎能号称搬山兽,怎能给沟儿岭搬来这连绵山岭?
就在吕仁义要出言提醒时,不曾想和尚竟是一口答应下来,“好,施主稍等,贫僧这就让你心服口服。”
“和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你搬来的山压不住我呢?”
“那贫僧任施主处置。”
“好!”
树林里静谧,和尚站在山顶,合上双手,默念佛经。
男子眼中露出讥讽之色,虽然刚才和尚那种状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但是要论搬山的神通,他可不怵任何人,这和尚有些本事不假,可这四周的高山大岭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和尚能搬来哪座山?
难道还能搬来灵山不成?
天地间风云色变,和尚停止念经,满山妖精和吕仁义,郭铃兰抬头看去。
只见男子头顶有一粒沙子正轻轻坠下。
搬山大王这个精壮汉子笑弯了腰,捧腹道:“和尚,你有本事,你这搞笑的本领,本王服了!”
“阿弥陀佛,施主服了就好。”
男子头顶米粒大小的黄沙,骤然间大方光明。
佛说,一叶一菩提,一沙即世界,一座冲破云霄,在黑夜里搅动日月星辰的高山上佛光普照,像是佛祖菩萨说法,五百罗汉诵经,震天动地中,蔚然而下,瞬间将下方震惊的搬山大王压在山下。
和尚没有搬来灵山,和尚搬来的只是号称佛教小世界的中央之山。
须弥山!
哪怕只是一道投影,也轻轻松松的将这头有望元婴境的搬山大王压在山下,动弹不得。
山上更静了,脚步声响起,有人站在洞穿山顶,又站在须弥山下,轻轻问道:“施主,服否?”
已经化为本体,像一只穿山甲一样的巨兽整个身体只有脑袋留在山体外,哀求道:“服了,我服了。”
“心服口服否?”
“心服口服。”
和尚摇摇头,笑道:“心服口服,自然得出。”
不再管身后苦苦哀求的乌金搬山兽,也不理睬那些跪地叩头的小妖精,四处摸索,找到那坛酒,和尚一边饮酒一边哼唱。
“大神山压小妖怪,咿呀伊儿呦。”
“穷和尚有酒喝,乐呵呦。”
注意到和尚向远处走去,知道是遇见前辈高人的吕仁义问道:“大师,你要去哪?”
“去哪?”
和尚头也不回,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很远,摇摇晃晃中,一坛酒空后,和尚倒在地上,迷糊道:“世间哀苦愁事厄,西土祥和极乐多,我去西天问问佛,为何人间苦难多。”
喝的伶仃大醉的男子。
醉时为佛,醒时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