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皇宫里这场庆功酒变成了饯行酒。
酒过几巡,黄峰和邵焕等见到这群小仙师们身上都带着伤,又不会喝酒,所以在董难言他们酒足饭饱了,这场酒席,自然也就散了。
老者们说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给他们饯行。
等董难言回到宫殿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时分了。
打开窗户,少年望着窗外。
红光洒在地上,风一吹,大红灯笼轻轻摇动。
听引领他的那个宫女说,就算是在这深宫里,夜里也是不会亮起这么多灯,因为被白天的鬼魅惊扰到了,所以今夜宫里灯火不熄,照亮人心,驱除恐惧。
饭后,少年跟大家一起被引领回屋,齐道真和叶芷什么也没有开口问,董难言也就什么都没说。
趴在窗边,少年心里想着,明天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宋皆宜的身份呢?
突然间董难言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
他发现,好像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远处一闪而逝。
莫非还有残余的鬼魅?
董难言把头探出窗户,小心谨慎,神识外露,如潮水一般向四处扫过。
什么也没有发现,董难言揉了揉眼睛,难不成是他刚才眼花了?
正欲关上窗户,突然少年眼睛一瞪,吓得倒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使劲拍着胸口,董难言叹气道:“你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什么人啊?!”
屋外窗边,一袭白衣的少女倒挂在外面,双手轻轻扶着窗框,翻然一跃,站在地面上,隔着一扇窗笑道:“谁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学着邵焕说话的语气,少女绘声绘色的道:“董小仙师一表人才,本事大,心肠好,将来一定是斩妖除鬼,名传天下的神仙人物。”
少女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对受到惊吓的董难言笑道:“就这?”
见到董难言不说话,少女啧啧道:“不会吧,这吓到你了?”
“嘘。”,董难言皱起眉头,“不对劲,你后面还有人!”
表情凝重的少年受到这份惊吓,不甘示弱,在少女转身回头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她面前,扮起鬼脸。
“哎呦。”
宋皆宜对着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的少年笑道:“还想吓我?”
没有宋皆宜反应这么快,脑袋上吃了她一拳,董难言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道:“你这么晚来这就是为了吓我?”
白衣飘飘,宋皆宜摇摇头:“看你害怕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但是至于我不睡觉跑过来?”
双手搭在窗边,少女问道:“你想好怎么解释我的身份了吗?”
这个时候出现这,就是因为少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青神衣已经用来镇压百鬼,她身上的青神玉牌还是打不开,没有了东西遮蔽天机,宋皆宜在想,她该编个什么身份。
丫鬟下人的身份让她觉得无聊死了,好不容易摆脱,少女心里担心没有提前沟通好,明天董难言再给她安排个别的什么身份,所以今夜到此,想要提前跟他串通一下。
“身份?”,他也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呢,揉着脑袋,少年刚要把刚才想的几个想法跟宋皆宜说一说,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快点,刚才这边有动静。”,为首的禁军将领吆喝着盔甲整齐的麾下,齐刷刷的向这边赶来。
原来这群人是邵焕安排守护在董难言他们这里的禁军,因为刚才董难言开着窗户,深夜里深宫有十分寂静,所以刚才少年被吓得撞到桌子的声音传了出去,被人听到。
不想被别人发现,宋皆宜没处可躲,双手一撑,跳进屋子里。
“蹬蹬蹬。”
脚步声在屋外停下,火急火燎赶来这边的将领看到这边没什么情况,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被惊扰到人家睡觉,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仔细巡查一圈。”
刚才惊扰到董难言的“不速之客”正在屋里,殿外的这群人当然只能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四处瞭望了一会,担心麾下这群汉子会影响到里面的贵客,将领大手一挥,“走。”
等到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屏气凝神的董难言这才长舒一口气,不过少年一愣,不对呀,这是他住的地方,他又不是贼,他心虚什么?!
董难言对正在桌边用手指拨弄香炉上空香气的少女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咚咚咚。”
正当少年要说话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董难言再度屏息,难道是那群人又回来了?
既然已经敲门了,总不能装睡吧。
董难言轻轻喝问道:“谁啊?”
门外有人轻声回答道:“小师叔,是我,叶芷。”
叶芷?这么晚了她来作什么?
董难言担心屋外叶芷的声音大再度引来禁军,他转过头打算跟宋皆宜说,让她先藏一下,不然一会被叶芷发现他们俩个正在“对口供”,可糟了。
转过头的董难言轻轻哀叹一声,只见白衣少女使劲捂着嘴,别让自己发出笑声。
“董难言,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碍着你好事了?哈哈哈。”,在董难言心湖上传声的宋皆宜哈哈大笑。”
鄙夷的看了一眼少女,董难言告诉她赶快藏起来,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金裙少女美艳夺目,愈发动人。
“小师叔,我没吵醒你吧?”
董难言摇摇头,面前的少女蹙着眉头,他问道:“怎么了,叶芷姑娘,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小师叔,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眼中似有秋波流转,叶芷低声道:“对不起,小师叔。”
在百年老店里,她许诺过董难言保护他,可是她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这么大的危险,看到董难言满身是伤的模样,她心里不是滋味,而且在那株桃树说需要一件与神镜相当的法宝来镇压鬼物之时,拥有晚晴剑的她,是距离那里最近的,但是最后反倒是被鬼主打飞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走来送出幽草,这让少女心中忐忑,担心董难言会因此对她心有介怀
站在屋里,董难言赶紧摇摇头,安慰道:“叶芷姑娘,你别这么想,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谁能料到这里会遇到这种危险呢?”
对着叶芷轻轻一笑,董难言开玩笑道:“叶芷姑娘,你也把你的小师叔想的太狭隘了,我怎么会因为你没有先送出晚晴而怪罪你呢,我上山也有些日子了,知道法宝对修行人的重要性,这都是人之常情,晚一步,早一步,没什么关系的,说起来还是怪我,赶着出风头,抢了先叶芷姑娘一步。”
“小师叔,你真的不生我气吗?”
董难言认认真真的点头,“当然不生啦。”
眉头舒展开,脸上露出笑意,一颦一笑间有动人风情的叶芷开心道:“小师叔最好了。”
“啪。”
小师叔身后的屋子里有动静,叶芷张望了一下。
董难言赶紧咳嗽一声,“怎么了?”
“小师叔,你刚才听到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就是床板之类在震动的声音。”
“是吗?”,董难言面色一变,“不好,可能是那群巡逻的禁军来了,叶芷姑娘,你看天色这么晚了,要是让他们瞧见,有些不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跟赶路去偏心城找知秋师姐汇合呢。”
叶芷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说不出来哪里奇怪,“那好吧,小师叔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门,董难言神识发现叶芷已经走了,这才开口道:“宋姑娘。”
从一面屏风后走出来,宋皆宜知道刚才是她不好,发出了声音。
听到小师叔最好了,忍不住出掌拍墙的少女正色道:“怪我怪我,刚才是我错了。”
找个地方坐下,宋皆宜说道:“我来找你,主要就是告诉你明天你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的身份。”
“停!”
董难言摆手道:“还是我自己想吧。”
当初他就不同意少女编的那个丫鬟的身份,结果拗不过她,果然吧,现在还得帮她擦屁股。
“你想?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宋皆宜拄着下巴,眨巴眼睛道:“你说出来我听听。”
“肯定比你的好。”,董难言想了想,挑出一个他认为最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就这么说,你是一个山上大宗里的弟子,背着师门偷偷自己下山历练中结识了我,因为担心怕身份暴露,所以就隐瞒了身份,伪装成我婢女,随我进入落叶宗,没有什么别的企图,只不过是想外面历练历练。”
董难言得意笑道:“怎么样,我这个理由是不是天衣无缝?”
少年挠挠头,“只不过,这个理由虽好,但是你师门的名字,我编不出来,我只知道这附近的宗门,外面的大宗我没去过也不了解,不知道编一个什么名字。”
“宋姑娘,你呢,你知不知道,要不你想一个名字吧。”
惊讶的姿势都定型了,一动不动的拄着下巴,少女的睫毛一动,我的天,编个什么名字?编个青神山好了,直接这就是真相了!
宋皆宜满脸狐疑的盯着董难言,难不成,他发现了?
少女试探道:“董难言,你听说过青神山吗?”
“青神山?”,以为宋皆宜想编这个名字,董难言问道:“”你是不是借鉴了张三大叔的神山起得这个名字啊?青神山?”
少年想了想,摇摇头,“听起怪怪的,不太好,青神山,怎么不叫赤神山、黄神山、绿神山呢?”
“我想到了。”,少年眼睛一亮,“赤橙黄绿青蓝紫,宋姑娘,不如改成彩虹山怎么样?”
强忍住出拳打死董难言的冲动,心里气炸了的同时,宋皆宜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看样子他只是碰巧编出了真相,而不是真的了解什么。
“彩虹山,也不错啊。”,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宋皆宜转移话题道:“只不过,你的这想法虽然好,但是不能用。”
“为什么?”
为什么?照着你那套的说辞直接就是把真相说出了,还编什么编,从家偷偷跑出来的少女可不想露出一点马脚,生怕被家里发现。
“你想呀,万一你编的这个宗派根本就没有,或者说真的有这个宗派,到时候不就又说不清楚了?”
“所以还是按我说的来吧。”,宋皆宜娓娓道来,“明天你这么说,你就说我的师傅跟你的爷爷有交情,所以在知道在知道你的情况后派我过来看看。”
“至于我师傅的境界身份,你一概不需要说,到时候我自己说就好。”
“可是我还是我觉得我的那个好一点。”,董难言说道:“上次听你的,这次听我的。”
“不行!”,宋皆宜刚想要跟少年较真,突然,少女哀叹一声,低下头,“算了算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喂…”,董难言喊住她,但她只是五境打采的摆摆手,走了出去。
董难言叹了一口气,难道她生气了?
给他关上门,宋皆宜有些唉声叹气,还编什么理由,随便了吧。
没有了青神衣遮掩气机,偷偷溜出来的她一定很快就会被家里寻到。
少女双手托着脑袋望着明月,还能在神州待上几天?
等到白衣少女走了,董难言的屋子灯火熄灭了,总觉得不对劲,去而复返的金裙少女轻叹一声。
深宫静夜,三人皆有愁绪。
一夜到天明,昨晚睡得很晚的董难言起得却很早,洗漱过后,他向外走去。
天蒙蒙亮,在外面雷打不动迎着晨曦吐纳练气后,董难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起得早呀。”
齐道真提着一把桃木剑,“我以为我这闻鸡起舞就够刻苦的了,没想到你起得比我还早。”
董难言回头笑道:“皇宫里哪有鸡,”
早起练习一遍剑术的齐道真笑了笑,“打个比方,别较真。”
见齐道真脚步轻盈,董难言笑道:“看样子你没什么事儿啦。”
齐道真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力竭了,休息休息再加上昨天邵大人给我请的御医医治,就没什么事了。”
就在董难言和齐道真两人闲谈中,约莫着过了一两个时辰,宋皆宜她们才醒。
齐道真瞧着叶芷脸上有些憔悴,问道:“叶芷姑娘,昨天那御医没去你哪?”
叶芷摇摇头,不说话。
董难言望了望宋皆宜,少女的脸色有些萎靡。
大殿里,依旧是丰盛美味的早餐,喝了一碗粥,董难言对邵焕问道:“秀林呢?”
想瞒着董难言给他一个惊喜,邵焕假装不知道,“我没瞧见啊。”
“小仙师,多亏了你啊,才能让我们找到秀林。”,黄峰激动地握着董难言的手,少年他们今天就要走,这让老人心里不是滋味,“你们的恩情,我们怎么还啊。”
吃过饭,大家也都收拾好,只是在这等着跟秀林告别,董难言笑着道:“黄丞相,别总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秀林,他面对他的身世,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你们给他点时间,慢慢来。”
黄峰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秀林受半点委屈。”
跟三位老者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董难言相信他们的为人,而秀林又是陶氏最后的血脉,所以在障林国,应该是最安全的。
等待着不知道去哪了的秀林,董难言微微担忧道:“要不我们去找找吧。”
周予笑道:“小仙师,你别急,在等几分钟。”
老者说的话倒是准,几分钟后,只见远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快步赶来。
昨夜三位老者又去了一趟陶氏禁地,再跟老桃树谈论一番之后,有一条粗壮的枝条坠落,被送到皇宫里的能人巧匠手中,连夜打造。
见到董难言他们,火急火燎跑过来的小男孩眼中有些笑意。
“秀林,你这是?”
抱着一大堆东西的秀林笑道:“这是桃树爷爷和邵爷爷他们三个送给你们的。”
将手里的一串桃珠手链送给叶芷,将一块没有任何字迹的桃木符牌送给齐道真,最后将两柄桃木剑递给董难言和宋皆宜,小男孩一样样解释道:“这都是用桃树爷爷赐下的枝干做的,他说他实在是心里有愧,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些由八百多年的桃木精华打造出来的东西,一定请你们收下。”
这次没有拒绝,董难言笑道:“谢谢你们了。”
抱拳一握,董难言最后悄悄在秀林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跟众人笑着摇手,向宫外走去。
秀林脸上有着不舍,但是这次却没有哭出来,因为他知道,就像他要在这里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一样,董大哥,也有他的事要去做。
等到董难言等人从视线里消失,邵焕拉着秀林的小手,笑道:“秀林啊,你的董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秀林微微一笑,“秘密。”
走出了皇宫,董难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刚才跟秀林说,要他成为一个好的皇帝,要做好事,还要…
帮他照看好那件青衣。
少年在男孩耳边笑道:“看好了,别丢了,等我下次拿东西来换出它。”
背负幽草,腰挎桃木,董难言望了眼身旁告别后仍是闷闷不乐的白衣少女。
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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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城距离障林国约莫有八百余里,路途很远,哪怕董难言等人全力赶路,估计到了也是晚上,所以一行人在障林国皇城里,买了些干粮,才动身赶路。
一路上众人脚步极快,往往脚尖朝地下一点,就是跃出去十余丈。
临近午时,众人在一处溪水旁坐下,略作休息,吃了些干粮。
已经让知秋师姐苦等许久了,董难言他们不敢拖延,吃好饭后,就随即动身。
跋山涉水间,停在一个枝头上正要再次向前的董难言见到前方叶芷回过身对他们伸出一只手,不由得停下脚步,“怎么了?”
顺着叶芷的手指看去,远处树林下方,正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四人,一个看上去器宇轩昂,腰间挎着一柄长剑。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后背两把宣花大斧。至于最后的那两人,则是一对模样难分的同胞姐妹,此刻手里正掂量着一柄匕首,笑意盈盈。
在四人身后,林间干枯草丛或者树梢隐秘处,还有一个个目光中寒气逼人,或持箭或持刀的青状汉子,一动不动,就像与周围环境融如一体。
显然对面还没有发现他们,不清楚这些人在这干什么,叶芷对董难言问道:“小师叔,怎么说?”
感受到下方那群人身上带着一股血腥肃杀之意,董难言示意大家都在枝头上等一等。
哪怕背着两柄巨斧,后背仍是宽敞有余的大汉粗声道:“大当家的,到底消息准不准啊,咱们都在这等了半天了,怎么也没个人影呢?”
不停的在手里抛丢匕首的姐妹花中的姐姐姿色不俗,一双长腿雪白,声音一听就让人身子一酥,“你这是在质疑大当家?”
这道足以让定力不强的男人骨肉酥麻的声音好像对这位壮汉好像没有什么用,取下后背背着的宣花巨斧,汉子冷声道:“你别在这说些风言风语,不然我饶的了你,就怕我的斧头饶不了你。”
“煞虎哥哥好凶呢。”
娇嫩的手掌轻轻拍打着斧身,长相比姐姐多了一分冷峻的女子笑起来却比姐姐还要勾魂。别人不清楚,但是汉子却知道,一旦那些贪恋美色的男人沉浸在这张娇美笑脸里,那就像是掉入蛛网中的猎物,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口一口吃掉自己。
“嘘。”
器宇轩昂的男子冷声道:“都消停点。”
腰间的长剑锵然出鞘被他握在手里,专门替偏心城办事的凝神境男子持剑在手,前几日霖蔼府散出的泼天富贵竟然没有落到他的手里,这让他很不甘心。
眼馋那笔丰厚的赏金,男子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花了大价钱打探到接下霖蔼府任务那伙人的行踪,埋伏在此,打算在这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埋伏好,我的消息不会有误,今日他们一定会从这里经过,吃掉了,咱们金盆洗手,下辈子无忧。”
壮汉和姐妹花不再争吵,藏身到树后,背后的一双大斧寒气凛凛,一会一定要杀个痛快。
姿色艳丽,气质不俗的两个女人则是身轻如燕,藏身到比树梢上,扫视四周。
被称作大当家的男子则是挥手一抛,长剑在地上划出一个圈,他站了进去,竟然就像是隐身了一样,外人再也看不见他。
这群人以一个凝神境为首,显然是察觉不到董难言这一行人。
大概听出下方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多半干着打家劫舍的买卖,叶芷对着董难言做了一个手掌在脖子上一抹的动作,然后做好战斗的准备,等着董难言的决定。
在叶芷看来,一向嫉恶如仇的小师叔一定会出手解决下方这群贼人。
不料,董难言竟然是对她摆摆手。
运气凝神,从地上将一些碎石子摄在手里,董难言一弹指,一道流光便从他指前飞过。
当!
背后的宣花斧上传来一阵大力,猝不及防之下,煞虎直接脑袋怼在树上,震的树上积雪纷纷落下,直接将他埋下。
与此同时,在寒冷雪天里露出白腿的女子有东西一闪而过,在女子的诧异之中,手中匕首便已经没了踪影。
至于站在另一侧的女子,则是脚下的树枝突然断裂,害的她慌乱之间不得不叫出声来。
“啊。”
“小心。”,隐身在天地间的男子喝道:“有敌人。”
可是这伙人小心谨慎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没有靠近大当家,以免暴露了男子的位置,煞虎提起两把大斧,抡动起来,一些稍细一点的树木当即被拦腰斩断,汉子的身边一片空旷。
“奇了怪了,没有人啊。”
别说是人,就连鸟都没有,那对姐妹花的身影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蛇蝎,游走在树枝之上。
“没有人。”
站在长剑所画的圆圈里才能隐身的男子神识谈扫一遍,也没有什么发现,他皱起眉头,没有人,难道是上天显灵在提醒他们这趟会师出不利?
正在男子思索之间,犹如金石击打在钟鼓上,男子身前圆圈上升起一道光芒,堪堪挡住不知何物的攻击!
找不到人,不管是有天意预兆还是高人在此,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男子有些惊恐,大叫道:“兄弟们,撤!”
藏在暗处的那群人听到当家的发话,连忙跟在四位头领身后,头也不回向远处逃去。
枝头上,叶芷好奇的对着用四个石子吓退这些贼人的少年说道:“小师叔,他们不过是一些凝神境之流,我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完全不会有事的,为什么放过他们呢?”
董难言笑笑:“他们有杀心,但毕竟没有还没有杀人,若是能提前警醒他们,让他们心生退意,或者迷途知返,那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总比在他们没犯错误前就杀了他们好吧?”
叶芷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小师叔,你觉得这些人是能迷途知返的人?我看他们就是现在害怕,等到这股劲消了,到时候又会出来为恶。”
齐道真心里点点头,虽然他觉得董难言做的有道理,但是叶芷说的同样也没错。”
一跃到另一个枝头上,董难言眺望远方,“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迷途知返,但是起码因为我们,今天这里少了一场战争,不会有人死。”
紧跟上董难言,叶芷道:“那若是今天这群人小师叔你下次遇上发现他们还在这样呢?你还会接着出手?”
少年想了想,缓缓道:“应该还会。”
“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有回答叶芷,董难言脚尖一动,就算是在施展降尘,脚下的树木也是轰然一震,抖落积雪无数。
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人跟少年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再一再二不再三,若是再被他撞见…
已经有些了解董难言心境的宋皆宜望着少年脚下落雪纷纷的景色。
再有下一次。
落到地上的,是雪花还是血花?
————
从女子走出废墟后,偏心城就再也没有叫霖蔼府的地方了。
女子和雨霖公子交手的动静不大,照理说理应不该有这么打探消息的人汇聚在府外的,但是女子将霖蔼府毁成废墟的一脚,动静着实是有些大了,整个偏心城都像是地动山摇一样,所以各大势力都派出探子,来看看攀附在森骨域的霖蔼府究竟怎么了,有这么大的动响。结果一探不要劲,看到号称地上观云迹的霖蔼府,变成了废墟?
看到女子从中走出,哪怕藏在暗处,不少探子都忍不住的吞咽一口口水,向后挪动脚步。
这女子的目光,实在是太冷了。
比当下季节里的寒风还要刺骨。
女子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探子都不敢在正式她的目光,急忙离开这里,担心被女子盯上。
这里已经被她回去,女子当然也没有留在这里,一步迈出,踏上高空,消失不见。
偏心城外一道通坦大道上,有女子正在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白纱飘飘,女子停下脚步,笑道:“慢了”
从空中落下,掀起一道狂风,刚从偏心城中赶出来的女子冷冷道:“你在打他的主意?”
在董难言没被落叶宗发现之前,开窍数量称最的夜晓蝉笑道:“一起走走?”
仅比她少开一窍的女子没有说话,站在这条通坦大道的边上,向前走去。
夜晓蝉微微一笑,迈步跟上。
附近诸宗都知道森骨域白骨娘娘战力之强,但是对于她的徒弟夜晓蝉,却是了解不多,女子仅有的一次出手,就是战败了一位凌虚境巅峰修士,除此之外,好像就再也没听说过她还有什么战绩。
好像这位出身森骨域的天骄,是一位不好打斗,性情恬淡的温文女子一样。
“他怎么样?”
披着白纱的女子打破沉默,笑着对另一侧女子问道
已经在偏心城苦等快要两日的女子依旧是态度冰冷,“比你强。”
夜晓蝉轻笑道:“比我强?那算是你捡到宝了,只不过,这个宝,捡的有些晚了。”
“哼。”,叶知秋冷笑一声,“为时尚早。”
“不早了,就算是你也已经成了凌虚境,但对落叶宗的大局,没有多大影响的。”
取出夜晓蝉给雨霖公子的那副画卷,将它扔给女子,叶知秋说道:“别打他的主意。”
女子手掌一挥,那副画卷就化作飞灰,她笑道:“我要是真想打他的主意,你挡得住我?”
夜晓蝉微笑道:“还有,我是为了我,而你只是为了你。”
叶知秋破天荒的没有说话。
沿着这条通坦大路,两个女子继续向前走,前方,出现了分歧。
道路两岔,一左一右。
站在道路的右侧尽头,与夜晓蝉算是隔岸相望,叶知秋淡淡道:“你走吧,这次就不和你打了。”
夜晓蝉摇摇头,“我也不想和你打。”
要离开这里的女子选择了左侧的岔路,缓缓向前走去,她轻声道:“不知道有时候你想过没有,各走各的路,其实也挺好的。”
没有回答夜晓蝉,还要回偏心城等待董难言的叶知秋转身往回走。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不管是你走的左边的那条路,还是右边的那条路,最终都会变成身后的这条大路。”
叶知秋轻轻道:“当年的我们错了。”
————
马车的轱辘在厚厚的积雪山发出“吱吱”的声音,由于雪下的太厚了,完全无法辨认原先清晰可见的官道,导致只能靠着驾车之人对于行进路线的熟悉程度来驾驶马车。
“咚咚咚。
有人轻轻敲着三辆马车最前面那辆车厢的帘子。
一只满手都是茧子的矮小汉子拉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从一开始就跟随在朱器身边的兄弟问道:“大哥,马上就要到偏心城了,咱们是不是得小心点。”
本是偏心城的人,但是离偏心城越近,男子反而越不安稳,因为这趟他们接的这个活,可是城里霖蔼府雨霖公子亲自发布的,那丰厚的奖赏,足足可以让他们这群兄弟这辈子不愁。可出身自偏心城的他知道,奖励越丰厚,也就意味着,除了你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再惦记着这份奖励。
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三波袭击,虽然他们这边没有折损一人,反而收货又多了不少,但是这位山羊胡的二当家还是有些不放心,甚至是心中有些惊惧。
三拨人几乎前后脚的袭击,可不光说明了那些人的贪心,更是说明了,他们的线路,可能已经走漏了出去。
眼看离偏心城越来越近,二当家就更是心有不妙之感,走到哪都觉着会有人在埋伏伏击他们。
坐在车里,享受着身后女子的按摩,朱器对留着山羊胡的男子笑道:“人家的二当家都是足智多谋谨慎,你倒好,光剩谨慎了,脑子呢?”
朱器一拱肩,身后的女子被他震的撞到车厢上,望着窗外,矮小的男子满脸不屑,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胸有成竹。
示意外面骑马的护卫在车队的二当家离窗口更近一点,朱器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前路危险还要坐在最前面这辆车上吗?”
二当家摇摇头,他早就劝阻过朱器,只不过他执意不从,硬是要坐在这。
朱器笑笑,“你去掀开最后那辆马车的帘子看看。”
二当家不知道朱器卖着什么关子,驾马赶到后方。
男子伸手拉开帘子,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压阵的一队兄弟吗?
马背上,掀开帘子的二当家脸上一惊,满脸震撼。
大当家好大的气魄。
只见最后压阵的这辆马车里,足有数十个姿态万千,风情各样的女子,正惊恐的看着掀开帘子的山羊胡男子。
快马赶回朱器身边,二当家说道:“大哥,你怎么把他们放到后面去了。”
朱器笑道:“我这三辆马车,别人都以为居中的是重要的,前面的是冲锋的,后面的是压阵的,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怎么样,兄弟,我的脑子,比你灵光吧?”
二当家皱起眉头,“大哥,你这么想没错,可要是敌人真就不来”擒贼先擒王”那套,直接从正面或者后面击破咱们呢?”
朱器嗤笑一声,“咱们丧尽天良,刀口舔血的买卖为了啥?”
从怀里取出一袋金子,山羊胡男子接下后胯下宝马都是一沉,朱器冷笑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男子笑道:“不管是谁来劫杀我们,一定都会奔着那一车的女子去,所以要是咱们中间没有奸细,没人会知道把这车女子放在了最后,而不是中间,就连你,也是现在才知道,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是大哥。”,二当家不解道:“我知道大哥这么做能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但是前面那些劫杀我们的都是一些贪心大于本事的人,我担心的是,靠近偏心城,萧鸢煞虎那群人,可不一定回放着我们安然入城。”
身为凝神境的修行人,朱器对男子传音道:“我等的就是他们。”
这群车队中间的那座车厢里,两名老者收敛气势,在车里盘膝打坐。
朱器笑道:“就怕他们不来,不然我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不过夜幕就要降临了,前面马上就要看到偏心城的轮廓了,也没有见到有任何一队伏兵,气的朱器有些心疼。
马车里的那两名老者价格可不低啊,费用都快占到这趟赏金的四分之一了。
正在朱器拉开帘子,向外呸了一口的时候,眼尖的男子突然见到远处有一群人影。
朱器眼睛一亮,赶紧喝令马夫停车。
同时,正在雪地里啃着干粮的少年也抬头向这边望来。
头上插着一支青簪,少年对着停下马车不走的这群人问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