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星点点,人间灯火阑珊。
青衫老人收回看向山下小屋的温柔目光,转头看着眼前这座半人高的小庙,孩子般拙劣的建造方式让人不忍直视。
青衫老人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小庙一指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身小人从小庙里的石块中蹦了出来。
金身小人连忙跪倒在地口呼:“拜见大老爷。”
青衫老人看着眼前的小家伙轻声道:“此方天地万物成精不易,成神更是难上加难。顽石成精,更为不易。你能有此造化,是你该有的福缘。我观山望水堪舆列阵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山精、水魅,你当初肯自损百年道行救雪念慈,却不多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感谢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愿意跟在念慈的身边吗?你放心,无论愿或不愿,我都会好好报答你的。”
金身小人正想答话,青衫老人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急着回答,你虽是借我雪族气数成的精,你也报答过雪族了。所以你不欠我们什么,你再考虑考虑吧!”
金身小人欲言又止,内心一阵天人交战,抓耳挠腮之后颓然坐地。
青衫老人不言不语,面朝山风,闭目静听山间阵阵松涛,默默等待。
大雨之后,清凉风来,而天气下降茫茫而白者,尚未凝珠,故曰白露降,示秋金之白色也。
秋天来了,天地间有茫茫白气起于山间沟谷,幽壑深潭。怎么看都像是有一种浩然正气充盈其间。
金身小人看着快要被山顶雾气掩盖住的老人,小声道:“回禀大老爷,我愿意。”
青衫老人回头面对着金身小人盘腿坐下,掏出一块拳头大小金灿灿的的琉璃碎片递给金身小人,“这是一个皇朝的五岳正神的金身碎片,你留着以后慢慢练化吧!我现在替你成就神道。”
金身小人呆呆的看着青衫老人就那么从地底一抓一把土黄色的山之精粹就被抓了出来,大袖往云海里一挥一团水蓝色的水之精粹就被挥了出来,然后一股脑的被塞进小庙里的那块石头里。
金身小人抱着快要有他身体那么高的金身碎片,开心的笑着。
以往他在守山修行,每次搬运山之精粹、水之精粹之时,都像蚂蚁搬家,乌龟爬爬一样,有时候几年还搬不出一缕来。
现在青衫老人就咻咻的几下金身小人就有一种饱腹感,金身小人连忙挥手道:“大老爷,够了,够了。”
青衫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地的山之精粹要比别处的重些,水之精粹也要比别处的浓些。我把这些山之精粹水之精粹打入你的体内,你只要稍加练化,便可由精化神,正式踏入神道修行。这守山也算是你的证道之地了,等你有一天神道大成了,你就来此把这守山搬走吧!放到你想放的地方。”
金身小人更加的开心了。
青衫老人也笑了,“小家伙,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我看出念慈的心境出问题了,但是问心一事无人能帮,无人可帮,想做到无愧,很难。只有事事扪心自问。所以,我想你成为它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净土,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依旧恪守本心,不忘一个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本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听不懂,你也不用听懂,你只要没心没肺的活着就好了。”
金身小人懵懵懂懂,两眼放光的看着小庙里的那块石头,时不时的抬起手擦擦嘴角的口水,又怕手中的琉璃碎片掉在地上,连忙慌忙再次抱住。
青衫老人笑意盈盈的摸了摸金身小人的头,抬头看了眼乾区大周天宫的方向,突然拔地而去。
身化流光,消失在无边的雾色里。
洛阳城的大雾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慢慢散去。鸿福钱行的门外围着大批大批的人,今天是开奖的日子。一千万两白银究竟会花落谁家,谁也不知道,但谁都想落在自家的口袋。每个人都在拿着手中的票根在焦急的等待着。
鸿福钱行的掌柜的站在一个月前的高台之上,看着下方拥挤的人潮沉声道:“好,大家看好了,我这是一个巨大骰子,有十个面,很多喜欢赌博的人都看过,接下来我一共洒八次,一次取一个数字,以正下方为准,洒!”
接着,就看到虚空被一个冰面截断,就好似放了一个玻璃透明桌面在空中一般。骰子一撒,根本没有任何灵气作用,全凭运气。
很快,骰子停了。
“一!”
再洒一次。
“九!”
第三次。
还是九!
连续八次之后,幸运票根也被挑了出来。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万三百零七号票根!取来。”鸿福钱行的掌柜吼道。
无数的百姓不时的翻看手中票根上的数字,不时的四处张望。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万三百零七号票根!是谁?领奖。”鸿福钱行的掌柜再次喝道。
“是我,是我!”一个角落,一个穿着颇为穷酸的男子兴奋的跳了起来。
很快,一个钱行小厮穿过人群,将其接了过去,票根和存根瞬间对了上号。
“恭喜你,小子,这一千万两白银,是你的了!”鸿福钱行掌柜的大笑道。
大笑之中,一堆白花花的银两推给了那男子。
“我只用了一两白银,这,这全是我的了?”男子顿时兴奋的吼了起来。
“白银给他送到家!”鸿福钱行的掌柜吩咐道。
“哈哈哈,发财了,多谢财神爷,多谢财神爷!”那穷酸男子欣喜若狂。
成山的白银,绕过坤区六十四条长街送到了那男子的小院。
“那不是老王家的小子吗?听说他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听说,他家前几天还借银两度日来着!”
“上次还来我家提亲的,我就是看不上他家穷,就骂走了,女婿啊!”
……
……
洛阳城内哄闹无比,无数人眼睛红了起来,同样后悔无比,刚才要是我买了,说不定,我就发了。
一千万两白银啊!几辆小车推着,就在眼前,与我擦肩而过了。
无数人嫉妒、羡慕,恨不得能取代那穷酸男子,更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鸿福钱行看着噪动的人群,大笑道:“大家想不想再来一次啊!”
“好!”无数百姓兴奋无比。
“哈哈哈,好,那就再来一次。不过这次不是存钱换票根了,而是花钱买票根了。一两白银一个票根。不过这次我们将白银奖励提到一亿两。一人可以买多个票根。”鸿福钱行掌柜的大笑道。
百姓一片哗然,而后纷纷眼红不已。
“我要十个票根,这是银两!”
“我要一百个票根,这是灵石!”
“给我,给我票根!”
……
……
很多人从鸿福钱行取出了双倍的钱,转头又存进了鸿福钱行。
很多人看到鸿福钱行确实没有骗人,一个月后,存一得二。大家纷纷掏出藏在床间炕头的老旧银两。要么去买票根,要么去存钱。与其让其生灰,不如将其存进钱行,让它生钱。
冬落站在街角,静静的看着喧闹的人群。没来由的想起一句写在一间酒馆墙上的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在吵闹。
不管是谁写的,因为是谁写的都可以。
“念慈,第二步结束了,将雪族的人都撤出来吧!张白圭憋了那么久的大招,也该放一放了。”冬落沉声道。
张白圭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憋尿,放什么放。再憋会,让他们再享受一会儿。”
雪念慈哈哈大笑道:“就怕你这泡尿要淹死洛阳城好几个高官,好几大家族啊!”
张白圭鄙夷的看了雪念慈一眼,“粗俗,别在这给咱们读书人丢脸了。”
“全城大多数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我刚才看到,礼部待郎的管家还有一个在洛阳很有名的游侠都去存了一大笔钱,好戏就要上场了。我们走吧!”
冬落带着二人转身离去。
张白圭从远处的人群中收回目光,双手握住雪念慈的轮椅,低喝一声走你。便往街角长坡推去。
路边不知是谁家的院落里有一棵大大的梧桐树在安安静静的生长。高大而又肆意。
墙角也有几株野草在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枯黄。渺小但同样也肆意。
冬落没来由的想起今年初春走过的山川和草场,还有将春天拉扯的极长极长的麦田此刻应该是一片金黄。
还好,北莽被挡住了,南疆被挡住了,东海被挡住了,西原也被挡住了。而自己的李叔也重回到了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一人统御着大周北疆漫长的防线。守护住了金黄的麦田,守护住了许许多多的人家,守护住了洛阳的风流与写意。
小时候的冬落总以为有些人离别后是可以再见的,比如与张白圭还有雪念慈。可是事实上,却是很多人一但离别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比如与陈霸先。
一阵飒飒的秋风吹过,冬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来什么时候是该去去坎儿井了。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在风中升起降落,然后飘飘荡荡的落入了冬落的手中。
冬落停下了脚步,手指捏着叶柄轻轻的转动。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那是火红的柿子挂在枝头,金黄的小麦在田间俯首的秋季,有着无边的萧萧落木以及瓜果清香。
这一年,冬落十八岁,张白圭十八岁,雪念慈十七岁。而雪予心,刚满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