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虽然大学城的位置远离市区,但是一点也不影响这里夜市的繁荣热闹。
青嫩的蔬菜,金黄的炸豆腐,在汤水滚滚的锅中摇摆,这是麻辣烫。焦香的鸡翅中,上面均匀撒上椒盐辣椒粉,炭火上的灵巧的翻转,这是烧烤摊砂锅里的粉丝冒着热气,山东大饼的推车上,老板不要吆呼,一个接着一个的杂粮煎饼被取走,周围边上还有一圈食客在等待。
通红的帐篷里,小炒诱人,酥软的鱿鱼圈,酸甜的醉排骨,多汁的醋溜白菜,配上一碗热乎喷香的白米饭,廉价的大排档是无论在新闻报道中是多么臭名昭著,但是依然阻止不了一波一波受学校食堂折磨已久的学生到这里改善伙食。
刚刚赚了钱的林宽终于可以摆脱掉困扰他已久的拮据,开始随心所欲花钱了。找到一个闲置的帐篷,抓起油腻的菜单,叫来伙计,让其他两人开始点菜。
陈风和林宽已经熟悉到不用客气,随口就来三盘每次必吃的荤菜,荔枝肉,醉排骨,加上糖醋咕噜肉,然后拿起另外一份菜单开始挑拣起其他中意的小炒。
一起跟过来的曾林,就是做了林宽平生第一次生意的曾老大,自从上了林宽的三轮车后,就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倒不是他不善交际,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从来没有想过坐人力车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说曾林是个富家子弟,却是半点不错。父亲从政,母亲从商,几位叔伯长辈都算是事业有成,而母亲那边的几位姨舅更是把持着一些权利部门。生来就在诸多长辈认真教育下的曾林,倒是没有所谓二世祖的刁横无忌,花天酒地。性子里颇有几分侠气,靠着自己历年来存在银行里十几万的小金库,用了四年多的时间,在清州各地做了些店面投资,每个月经营下来,也有几十万的营收。
从来没有为用钱发过愁的曾大少爷,使用过的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就是被童心未泯的女友,租用两人自行车浪漫一把。以为当时的形象已经是够窘的,没有想到,这世道,没有最窘,只有更窘。
本来曾林找林宽只是为了要个联络手机,看看能不能大批量采买这种品质极佳的腌李小吃。这种腌李果子,风味绝佳,滋味悠长,放在他的那家高级会所和几家餐厅中作为特色小食,绝对会成为吸引那些嘴巴刁钻的有钱食客的上好招牌。
他刚出现在摊主面前,还未聊上几句,就被脑袋发热热情过度的林宽拖上了这辆土不拉即的三轮车,说是一起去庆祝一下。若是有先见之明,能够知道后来的状况,曾林宁愿跟在车子后面跑步锻炼身体,也不愿误上破车。
什么?不去!?那才叫傻子呢!
车子的速度也没有比平常自行车快上多少,可是不知道是从自行车改造成三轮车的时候,哪里技术不到位,或者哪个轮子歪了,哪个杆子斜了,整个车子一被林宽快速地蹬起来,就像一个拙劣的按摩椅,快没柴油的拖拉机。曾林只觉身体随着三轮车向前使动。随后,从踩着木板的脚底板,到坐着别扭铁管的屁股,再到绷着一根弦的脑袋,全都开始像抽筋癫疯一般抖了起来。
曾林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不由自主的敲击声。
没好意思让这位正在兴头上的三轮车司机开慢点,又看到蹲在车上的另外一人,不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而且还自得的跟着三轮车的节奏晃动身子,哼着怪异的调调。
曾林只得在三轮车上僵硬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子。其实曾林若是有乘坐经常在大学城宽敞道路上飙车的彪悍公共汽车的话,就半分都不会觉得林宽这辆人力三轮车有何难以接受了。可奈何他出入不是打的就是自己开车,有关乘坐公交车的经历大概只有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几次而已。
从菜单中选了十多样菜,已经相互认识的三个年轻人在等着上菜的空当开始聊开。
只是已经从一个小时赚了将近七百块钱的陶醉中回过神来的林宽显得有些沉默,他本来就不像陈风长袖善舞,和谁都能有话题聊的起劲。所以尽管是他邀请曾林一起去吃大排档,但是他的话语却是最少。
他夹着先让老板送上来的卤牛肉切片,配着冰啤酒,坐在一边,听陈风和曾林闲聊,偶尔在他们询问地时候说上两句话,倒也自在。
“老曾,你可是大名人,说起来可是没人不知,在这大学城附近可是有不少你的产业吧!”满面春风的陈风灌一口冰冷啤酒,随意地说道。
林宽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口中使劲咀嚼,郁闷地想,陈风这是什么话,他就对这个所谓的大名人一无所知,难道自己难道不是人?
“没有那么夸张,有一些投资,但也就是日常的商铺和一些餐饮业。”曾林淡淡一笑,在这个简陋地帐篷中,竟然半分都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夹菜喝酒,随意自然,又转头向林宽道,“林宽,你的李子可是相当不错,昨晚拿回去还没有十分钟,就全被抢光了。”
林宽正喝着啤酒,看他转向自己,放下杯子,高兴的笑了笑,说道:“自己的腌制的,但手艺还差了几分火候。”
“可不是,大宽刚拿出来的时候,我一连吃了快十斤。”陈风接过话题,像是友人之间拉家常的闲话,亲近不让人心生烦意。
林宽心中一度很羡慕陈风这种和人交流的天赋,就算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闲聊上几句,就自然而然的熟络起来。只可惜,羡慕也没有多少作用,此乃天赋,同样的话,若是让林宽鹦鹉学舌,也没有陈风说得这般自然大方。
“说实话,我觉得这李子卖得廉价了,一个一块钱,一斤也不过是十多块的价格,和本身的品质却不相符。”曾林抬眼看了看林宽,心中一动,又看向陈风。
“诶,小本的手工活,”陈风举起酒瓶往啤酒杯中一倒,细腻的白色泡沫恰恰微溢杯口,夸张地抿了一口,苦恼地摇头,“就是这样的价格放在清州大学校门口摆着,人家也嫌弃太贵。”
“噢?既然如此为何……”曾林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陈风兴奋的叫声打断。
“哎呀,饭来了,汤也上来了,来来来,老曾快吃!”看上去似乎完全被饭菜吸引的陈风开始招呼起来。
大排档打工的小弟小妹快速地端上盘菜,没花多少时间,本就不宽大的桌子摆了满档。陈风挥手,让其余地菜待会儿再上。
曾林对这里的食物却是半点兴趣也无,习惯了大厨烹制的精致盘菜,这些加工粗糙的大排档小炒完全无法入口。稍稍夹了几口,便停下筷子,喝起啤酒,啤酒也不好喝,大排档的瓶装啤酒,含麦度数很低,一点也不醇厚爽口。
林宽更是食欲全无,他的口味比曾林还要刁钻,桌面上这些菜肴,在他眼中,何止难以入口,简直是散发着浓浓恶臭。林宽兴头一起,说是拉着陈风来庆祝,却忘了自己如今敏感的味觉和嗅觉。
陈风虽然经过一天排便清毒,口味却没有变成如林宽这般极端。他正腹中空空,大排档的炒菜,虽然滋味稍差,却分量十足,不吝惜热油烹炒和调料添加,桌上大半食物,都被进了陈风肚子。
林宽看着陈风吃的不亦乐乎,筷子如狂风扫过,桌面食物顿时少了大半,他心中却格外愧疚,难得请疯子吃顿饭,却是如此不堪入口的玩意。
他心中暗自决定,下次请人吃饭,绝对这种有害无益荼毒身心的地方。
林宽正默默暗自嘀咕,陈风和曾林却天南地北,畅快聊开。一顿夜宵结束,陈风和曾林相视一笑,竟一句也没有再提到林宽的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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