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一路开开停停，是站就停，车后箱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妈叽里呱啦讲着你家女儿如何，我家儿子如何何……寇熇打了个哈欠。
    很想睡上一觉。
    车子晃啊晃的，仿佛永远抵达不了终点，开到市中心寇熇突然上手拉了霍忱一把，顺着人流下了车。
    “没到站。”
    霍忱不肯下车。
    “去趟博物馆。”
    车下一个，车上一个。
    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自己去。”
    大中午的杀到博物馆做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一起吧。”
    寇熇对着司机喊了一句：“稍等一下，还有下车的。”说着话上来扯他，硬是把人给扯了下来，才堪堪满意，笑得一脸可人：“走吧走吧，带你看个好东西去。”
    她所谓的看好东西就是去看盘子，霍忱对这些所谓的艺术品毫无鉴赏能力，不过就是一些盘子而已有多好看？瞧着也不过就是如此，再好看又能如何，不过就是个容器而已。
    *
    霍磊办了升学宴，父母也是为了往回收一收走出去的人情，订的就是开运动会这天的大中午。
    霍奶奶带着霍忱没有直接去饭店，而是先去了霍清家。
    做妈的嘴上再不喜欢这个唯一的女儿，心里也还是挂着的，就怕霍清拎不清不肯去花钱特意绕过来看一眼。
    “你一会跟着我们一块去吃饭吧。”
    霍清冷哼：“也没通知我，我不去。”
    她挑理了。
    挑理大弟媳没有亲自上门来告知，既然不来说那就是没瞧得起她，没瞧得起她，她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呢。
    这也是硬挑理。
    霍磊他爸亲自上门通知的，霍清不想去就两点原因，第一自己的孩子没办过升学宴，一个考大学的都没有，她没有收过这份钱她凭什么花出去？她家的孩子只办结婚和满月，那将来她花出去的钱多这一份升学宴的钱，怎么达到平衡？自己岂不是很亏？
    霍奶奶只差上手打人了。
    就说她缺心眼嘛，一点不冤枉她，和谁算这么清楚呢？
    前些天你家孩子结婚，你弟弟看谁面子上花了五百块钱？你家有事儿人家花了钱，怎么到了人家你就不打算花钱了？
    还怪之前她小叔亲自上门来要钱，人家能不要钱吗？
    “说的竟是废话，你不去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捎上。”
    霍清不爽，抱怨自己亲妈：“你就是重男轻女。”
    儿子家有点事情立即就登门来要钱了，生怕她不给一样，她有事情怎么没见自己妈这样呢。
    老太太差点一口老血喷在霍清脸上，她重男轻女？她要是重男轻女她就不会背后总偷摸的给女儿钱了，自己这些年不搭钱就冲她这个缺心眼的样子，女婿能和她过啊。
    “等他回来的的，我们一家人一块儿过去。”
    霍奶奶：“……”下班得晚上，人家是中午办事情，这不就是不想去吗？还有……
    一家人？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一家三口去也行。”
    霍清：“我让老大两口子也去。”
    这老大说的是自己女儿，之前因为女儿结婚母女俩闹的非常不愉快。
    “你让她去，她是花钱还是不花钱？”
    霍清看自己妈：“还花什么钱，大丫头结婚她舅舅也才花了一份钱，怎么他儿子考学我家就得花两份钱？”
    “都成家了，你这花一份钱五个人去吃，叫外人看着也不好。”
    “你这老太太不讲道理啊，我五个人也是一家，结婚了就得多花钱啊……”
    霍忱起身。
    “我先走了。”
    他烦他姑。
    成天磨叨叨的，算计来算计去，只恨钱算不出来两份，就这样过还是越过越穷，人也越来越奇葩。
    不耐看这些事情。
    “你等会儿一起走。”霍奶奶喊孙子，可那不听话的小子推门就下楼了。
    霍忱很少来他姑家，就是经过附近也会特意绕开，他怕啊，他怕真的登门他姑能吓哭。
    “这个死孩子……”霍奶奶恶狠狠瞪了门口一眼，可惜霍忱是看不见了，而后她又从兜里掏出来三百递给霍清，那能怎么办，外孙女的这份钱她出呗，这可好，这一个月工资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先是外孙女结婚，那做姥姥的私底下给了一份钱，大面又花了一份钱，这钱就是为了贴补女儿的，生怕女儿过不好啊，完了这孙子考学了，能花少了吗？
    一千块钱不敢花，她要是花了一千女儿能天天跑回娘家哭，上午给老大媳妇送过去五百，晚上打算当着大家再给五百，老二那后老婆的儿子结婚，她也不敢少花啊，折腾来折腾去，自己什么也没剩下。
    这是幸好夏天菜便宜，怎么吃都够。
    “霍磊那分数还念什么大学，直接工作得了。”霍清叨叨叨。
    听着好听，叫上了大学，其实狗屁不是，她觉得大弟弟两口子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早点让他工作早点赚钱不比将来大学毕业再出去打工来的强啊。
    霍奶奶出手了，照着霍清狠狠给了一巴掌。
    “你不会说话你就闭嘴吧你，成天扯老婆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谁都不如你，你家孩子那分数还没考上呢，一张嘴就知道叭叭叭的得罪人，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不知道。”
    “我过成这样是谁害的，不是你当初逼着我嫁他，我能过成这样啊……”
    “你可拉到吧你，我不逼着你嫁他，你嫁都嫁不出去，自己缺根少劲的大家都让着你，还把别人的宽厚当理所应当了，你有本事就和家里的人一个都别走，就靠你自己过日子。”
    说完话甩了手老太太也走了，实在是这个女儿多看一眼她就郁闷。
    自己和老头子虽说达不到人家讲的那种可精可精的程度了吧，但也不至于缺心眼，谁知道就生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四六不懂，成天挑事儿，挑这个挑那个的，就她对就她正常，她现在都同情女婿了，觉得女婿和女儿过一辈子也是倒了血霉。
    霍清在家里怎么哭，且不提，反正霍奶奶是瞧不见了，瞧不见她就不闹心。
    霍磊办升学宴接了不少的钱，他爸妈都有同事，以前家里也没什么事儿这是第一次，各自单位都来了不少的人，所以钱没少接，霍敏和霍忱是纯属过来蹭饭的，霍敏没结婚呀，所以可以不用花钱。
    夹着烧鸡嚼了嚼，见霍忱过于安静，她说：“等你将来考大学了，姐也给你办。”
    “拉倒吧。”霍忱凉凉开口。
    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还办呢。
    霍敏呵呵笑着：“这场面多好看，不就是花点钱嘛。”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成天就知道吹牛逼。”霍奶奶口水到处飞，各种怼孙女。
    对女儿的不满都发泄到孙女的身上了，她实在是怎么看霍敏怎么不顺眼，还给霍忱办升学宴呢，你看霍忱像是能念大学的样儿？就算是念了，霍敏有这个钱给堂弟出？
    她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你骂我干啥，大家都看你呢，丢不丢人。”霍敏白了自己奶两眼。
    转着桌子，把自己喜欢的菜转过来，上筷子夹着吃，干嘛不吃，来不就是为了吃饭的，自己吃顺带着还给霍忱夹，她觉得人活着首先就得满足自己这张嘴，吃好了比什么都强。
    “这个挺好吃的。”
    觉得好吃的一大勺挖下去，那盘子被扫光了一半。
    办酒席这东西就是这样的，菜码有大有小，你要算计着人家大概能花多少钱，自己能接多少花出去多少，这都是成比例的，谁家能为了一个高兴就花出去的钱比接的还多？这个季节海鲜倒是常有，可价格还是贵啊，霍磊他妈觉得席面上没有蟹不够好看，点了香辣蟹，可这盘子里的蟹嘛……少了点。
    霍敏是喜欢吃我就盯着吃，我不管别人，刚端上来的盘子被她扫空一半，霍奶奶的脸都黑了。
    “吃啊，这个味道还行。”霍敏叫霍忱赶紧吃。
    他们是堂姐弟，但关系还不错，毕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霍敏挨打的时候拦着最多的不是她亲哥霍放，而是霍忱这个堂弟，她爸是混，但不至于打到霍忱的身上，长大以后的堂姐赚了钱，到不至于说月月给霍忱什么零钱花，毕竟她自己都不够用呢，但零食管够，很舍得给霍忱买零食，主要也是因为她爱吃，霍忱大大小小的衣服也都是霍敏出钱给买的，虽然东西不是多贵，也是做姐姐的一份心思。
    霍忱不咸不淡地说：“盘子光了一半。”
    “光就光，我不吃别人也要吃的，你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讲话这功夫，菜被她奶转走了，霍敏好生气：“霍忱你变了。”
    霍忱：“哦。”
    变就变吧。
    谁能不变。
    霍敏：“你和楼上那丫头接触的太多，被她给感染了，规矩变多了。”
    过去她就算是把一盘子的蟹都吃了，霍忱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霍忱说：“桌子上还有别的人。”
    霍敏问：“那他们不吃？”
    “虽然吃可你一个人搂一盘子的样子不太好看。”
    “你看，我就说你变了嘛，被寇熇给同化了，我要那么多的好看做什么，自己家人吃个饭哪里来那么多的规矩。”
    大家都是这个水平的，平时谁嫌弃谁？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的，活一个开心就好，人家有钱人才讲究的多，在乎的多，讲来讲去没完没了的，想到这里摇摇头。
    “你将来比霍磊强，姐看好你。”
    有没有寇熇，霍敏都是喜欢霍忱超过霍磊的。
    旁边霍清听到了，开口：“霍忱还有一年了，等明年考就知道了。”
    她觉得霍忱也好不到哪里去。
    成天就知道混日子。
    霍敏吃着饭抬头去看自己大姑，笑了笑：“他就是不念大学也能混的比旁的人好，霍忱脑子转的快，人又机灵。”
    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的，机灵的人就是比木讷的人招人喜欢，也更容易成功一点，霍家除了霍忱剩下的性子都有点呆板木讷，脑子又转的不快可想而知能混成什么样。
    “霍忱啊，你可对你堂姐好点吧，你堂姐的宝都押你身上了。”
    霍清一脸嘲讽看向侄女侄子，坐在她身边的丈夫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自己老婆讲什么一样，霍清的儿子也是一脸不管世事的样子，他从来和霍家的这些孩子都不亲，也没有什么话可讲的。
    霍敏往桌子上吐着鸡爪子，点点头：“嗯，都押了。”
    还押宝呢，你以为赌博啊。
    顺着她大姑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被，谁能和一个缺心眼的人计较啊。
    桌子上吃的七七八八，这一桌都是家里人，霍敏还没收筷呢，霍清已经开始清场了。
    所谓的清场就是，和饭店要了袋子，然后准备把这些吃不完的菜都打包带回家，能合到一块儿的就放到一块儿扔冰箱里冻上，吃的时候热热，这多省事，再说她花了五百块钱呢。
    是的，霍奶奶另外给的那份钱她没花，干脆也没叫女儿女婿，钱直接扣下了。
    霍敏不经意扫过自己大姑的脸，拿起来包和霍忱并排出了饭店，过了好久，她仰头看着天念叨了一句。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层次……”
    将来她老了也许也会变成她大姑这样，去别人的宴席上，等客人吃的七七八八的然后上袋子把菜装走。
    谁嫌弃谁？
    饭店里，霍奶奶还帮着霍清装其他桌的菜呢，这没有什么可嫌弃的，拿回家热热就等于消毒了，女儿家条件不好，这能省不少的钱。
    ……
    霍磊的姥姥和自己女儿嘟囔着：“……你这老婆婆也是不嫌难看，拿自己那桌的就得了别的桌也惦记……”
    怎么就那么贪心呢。
    她这头叫女儿赶紧把客人吃剩的菜装起来，有些桌剩的还挺多的，你瞧瞧那大肘子，到时候放点豆角什么的一炖味道绝对好。
    “服务员，拿两个袋子来……”
    饭店的服务员见多了这样的客人，甚至她们喜欢这样的客人，因为菜都打包走了，就省得她们去搞了，不然还得一盘一盘的倒掉，凉菜没有动过的倒是可以留下来等着下一拨的给上桌。
    最近办升学宴的是一波挨着一波的，饭店不至于拿剩菜上桌糊弄，不过凉菜这个东西嘛，有些人不爱吃，怎么端上去的就怎么端下来，没变味也没坏的就再给端上桌，反正不会过半天就是了，过半天也是怕有味道，那让客人找回来闹一场也犯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