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唱过之后,又饮了一杯酒,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
宝玉行过令后,依次又是冯紫英、云儿、柳湘莲,到了蒋玉菡的时候,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静静看着他。毕竟他是这场酒宴的另一位主角,现如今云儿已经表现过了,只剩下他一个,自然是万众瞩目。
这厢蒋玉菡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适才云儿的弹唱作态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只觉得这位盛名许久的花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更要努力才是,当下轻声笑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
说毕,又唱道:“可喜你天生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
神态娇柔,歌声婉转,又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来。若说云儿的作态是世人以为的聂小倩的话,那蒋玉菡的别具一格,清爽哀婉则是让众人以为聂小倩就应该是这样的。果然不愧是盛名许久的琪官儿。一曲终了,众人自是连连叫好。
虽然今日酒宴的目的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两个人这般举措之后,更让众人觉得不虚此行。
只是这两人春花秋月,各有各的好,一时间到让薛蟠难以取舍了。
沉吟之间,就听贾宝玉笑着说道:“你别愣神啊!如今大家都唱过了,只差你一个了,可别想耍赖偷混过去。”
薛蟠连忙摆手推脱道:“我不行,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贾宝玉说着,从桌底下掏出一坛子密封的酒水说道:“这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你若是说不上来的话就得将这一坛子都喝了。”
薛蟠酒量不好,且在外人面前十分克制不能喝酒的事情比较相熟的人都清楚。贾宝玉自然也不例外。当即坏笑着说道:“听说你上次喝醉了之后脱了衣服就要在大家上裸奔。现如今虽然是初春刚到,可毕竟天气寒冷。你要小心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薛蟠杏眼一瞪,开口斥道:“不就是行酒令嘛,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真以为我说不出来呢?”
众人连忙起哄道:“快说,快说。”
薛蟠纠结的抓了抓头发,他虽然文辞不行,但好歹没穿越之前也是大学毕业,穿越过来后又被庄游收为学生,自然也不会像原著当中的薛蟠那般不堪。当即抿了抿嘴,皱眉思索。口中喃喃说道:“女儿悲——”
说了半日,也没说出下面的。冯紫英忍不住问道:“悲什么?快说来。”
薛蟠瞪了他一眼,口中说道:“急个什么,你当我是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啊!”
顿了顿,才道:“女儿悲,白首相离燕单飞。”
众人面面相觑,诧异的说道:“还行啊!”
又催道:“下面的呢?”
薛蟠又道:“女儿愁,独倚斜栏困妆楼。女儿喜,花开并蒂结连理——”
贾宝玉率先笑道:“这句何其押韵。”
薛蟠自得一笑,开口说道:“那当然,小爷我也是个文化人。”
众人听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快点说吧,就你最慢了。”
薛蟠这才嘿嘿一笑,慢吞吞的道:“女儿乐,举案齐眉琴瑟和。”
众人听得抚掌大笑,贾宝玉逗趣道:“真没想到大哥哥平日言辞粗鄙,竟然能说出这样文采的酒令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薛蟠乐滋滋的自夸道:“小子,记住了,海水不可瓢崴。你家哥哥我这叫真人不露相。”
众人无可奈何,只觉得薛蟠的脸皮厚的无法揣摩,只得出声催促道:“快点唱曲儿,快点唱曲儿。”
诗词都难不倒薛蟠,唱曲儿自然更难不倒了。当即薛蟠灌了两杯酒水,酒劲儿一上来。他情绪也上来了。
凑到摆台上掐了一支梅花插在头上,又顺手拽过了云儿手中的丝帕,一边扭一边唱道:“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如今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歌词直白,曲调儿朗朗上口。乡农野趣中透着说不出的幸福缱绻,好像真看到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站在村口依依惜别。听得众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跟着节拍拍巴掌。云儿也是忍俊不禁的和声弹奏。
薛蟠唱到兴浓时,扯着脖子喊道:“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歌声透过薄薄的壁板和敞开的窗户传到外头,引来众人面面相觑。
楼上雅间儿中,某位举止温润,言辞淡雅的公子听到歌声微微僵硬了身子,一脸不自然的打量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同伴。又回头瞅了瞅同样忍俊不禁笑歪在他身上的阴柔少年,伸手用酒杯挡住了抑制不住往上翘的嘴角。
而雅间儿中,浑然不知的薛蟠起了十分兴致,在众人的鼓动起哄下径自脱了鞋站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放开了嗓子吼道:“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千万不要——”
房门哐嘡一声被人踹开,薛蟠扭动着身子回头,恰好对上了某双已经被薄怒染的分外清亮的眼眸。
歌声戛然而止。薛蟠眨了眨眼睛,看着门外的三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转头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的贾宝玉等人,只觉得一阵头疼。
☆、69 第六十九章 心起无名徒臻搅局 一包栗子两下狐疑
徒臻冷着脸面踱步进来。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儿之后,有意无意的多看了身着暴露的云儿一眼。
云儿只觉得徒臻眼中陡然暴出一阵森然的杀机。当即瑟缩的低下了头,下意识抱紧手中的琵琶,躲在一旁连话都不敢说。
冯紫英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职位低微,或身份卑贱,自然没有面见过圣上。只是当初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冯紫英离着远远的曾经敲过一眼,但也没看清徒臻的模样。这会子也只是觉得徒臻的身形有些眼熟。他是在神京混惯了的纨绔,自然晓得京中有多少人不能惹。当即不动声色的起身笑道:“在下乃是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不知三位兄台姓甚名谁,冒然到此有何贵干?”
一句话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好叫对方知晓自己等人并不是没有后台的寻常百姓。另外也隐隐试探对方的态度。若是能顺利的套出对方的来历,自己也好想办法应对才是。
岂料徒臻看都不看冯紫英一眼,负着双手走到薛蟠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冷声说道:“那么多事儿都没办好,你居然出来喝花酒?”
薛蟠摸着鼻子讪笑两声,君臣有别,薛蟠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居高临下的对着徒臻。当即低头下了地,因为着急的缘故,一时间有些不稳的踉跄一下,徒臻的拉住了薛蟠的胳膊。
瞧见薛蟠的狼狈样,徒臻皱了皱眉。将薛蟠手中攒着的丝帕拽出来扔到地上,又伸手将薛蟠头上的梅花摘下来,这才微微缓和了神色斥道:“真是不知所谓。”
薛蟠被徒臻在大庭广众下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句,尤其是看到身后徒藉徒煌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些挂不下脸的抿了抿嘴。将自己的胳膊从徒臻手里抽出来,径自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徒臻见状,有些明悟。回头瞪了徒煌一眼,转头道:“你才多大,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烟视媚行,藏污纳垢的。若是让你爹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这算是变相的解释了。
薛蟠抬头看着徒臻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嘿嘿笑道:“我过来也是做正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