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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陵火
    自己不在身边,把女儿留在宫中最是难以放心。

    杨丽华轻轻地抱起熟睡的娥英,转递给宫女,一边嘱咐说:“珍儿,务必选个可信的年轻公公驾马车送公主到随国公府去。切记你一定要跟随左右,且让公公驾车不宜过快,以免惊吓了公主。”

    “诺。”

    杨丽华换了一身便装,拿了一个包裹便趋步奔到皇宫东门口。

    一大四小、五驾车辇静候在门口。最大的那架车辇前有八乘纯棕色宝马牵引,每匹马都神色炯炯。全车由黄梨木拼接而成,并焚有墨色斑漆。车盖概由金丝编织,夺目屹然。车驾两边有百人宦官宫女簇拥陪护,举着象征周国的黑色驯鹿旗。

    是他一贯喜欢的架势。

    外围有两队铁甲兵护卫,带兵将领是禁卫军将领元晟。元乐尚的父亲。前面有一队轻骑兵开路,领军将领同是禁卫军将领。是陈月仪的父亲陈山堤。

    相比中间的花架子要寒酸多了。

    “月仪和满月还没来吗?”宇文赟拉开帘子问道。

    杨丽华看看那四驾车辇,确实只坐了元乐尚和炽繁,还有两驾空着。

    “臣妾来的路上,没有看到姐姐和妹妹,怕是还在制备些什么吧。”杨丽华抬着头回答坐在高处的宇文赟。

    “哎,真是拖拉”,他有些不耐烦了,“丽华,先上来吧!”

    “哦,可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宇文赟的发妻,理应如此,只是久违了。但一股莫名的不安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皇后娘娘,请让奴才为阶上梯,踏在奴才的后背上车辇。”那人说着,弯下了浑圆的身子。

    “郑大人真是体贴本宫。”杨丽华一边说,一边重重地踩上了他的脊背。

    郑译咬紧牙关,肥嘟嘟的脸挤出笑容:“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对呀对呀。下官也愿为主子效劳。”

    杨丽华登上车辇,闻声往旁边一看,说话者原来是驾车的刘昉。一副瘦猴子的尖嘴巴。

    “哦,大理寺卿……刘大人!”杨丽华揶揄了一声,进了车辇。

    宇文赟看着杨丽华一身白衣似雪,流露出难得的温情:“丽华,你还是如此喜欢素洁之色。初见亦是,相恋亦是……哎,总觉得有负于你。”

    “天上在说什么呢。说什么负与不负的?若是天上与臣妾都平安无恙便好。”她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却像是即将干涸的潺流似的,断断续续。

    “娥英送到随国公那里了?”他淡淡地一问,看着月光洒落下的王土。

    陈月仪和朱满月还没来。

    “嗯,送走了,不消片刻便要到了。”她背着头也看着车窗外。

    “啊,朕好像闻到了槐花的香味。”他探出头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确是,又到五月了。又是一年槐花香时。”她依旧呆呆地看着另一侧的窗外。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庞,看在他的眼里。

    宇文赟顿了顿,想着要说些什么。

    “报告天上,朱皇后到了。”帘子外郑译报告道。

    宇文赟拉开帘子,见只来了朱满月,不觉问道:“月仪呢,她人呢?”

    “其实方才为止,奴婢一直与陈妹妹在一起制备。”朱满月低着头。

    “善哉,你竟也这般积极,不错。”宇文赟揶揄着,又问道:“那她现在人在何处,怎么还不前来?”

    朱满月仍低着头:“就在臣妾与妹妹制备完毕之时,妹妹突感腹痛,臣妾不知何因,便去请了太医。虽无大碍,妹妹已然无法起身,来不的了。”

    宇文赟不安起来:“她若是不来,朕还如何驱鬼了事?朕又一概不知,罢了罢了,那只得散了。”不耐烦地耸耸肩。

    “天上,临走之前,陈妹妹已把所有物件与步骤顺序皆告诉了臣妾。若是臣妾相替,也定无所纰漏。希望天上恩准。”朱满月抬起了头,扬起了厚唇。

    宇文赟分明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期待的表情:“好吧。朕准了,难得你如此说道。这样多好,不要总是哭哭啼啼的。”

    “诺。”

    “传令下去,出发。”

    顿时,号角声响彻夜幕,伴着马蹄声、车轴声、铁甲兵厚重的迈步声向四周辐射、前进、探索……

    宇文赟转过头来,看着杨丽华黯然神伤的眼角,说:“丽华,没什么的。不要怕,有朕在。鬼神无形,因而很脆弱。朕呼呼两拳,就能打得它们魂飞魄散。”

    手里还比划着。

    他顿了顿又说:“我会保护你的。”

    没有“朕”字,杨丽华感觉仿佛回到了以前,她轻轻用手抚开散落下来的刘海,不禁失声笑道:“还保护我呢,明明自己都不会武功的。呐,赠你一柄匕首防身吧。”

    说着,递出一把木鞘铜柄的细小匕首,上面依稀可见着“卍”的字样。

    宇文赟接过匕首,一脸狐疑:“这是哪来的,能有什么用?”

    又随手在空中划了两下。

    “此物是经心无宗惠忍大师开过光的匕首,具有极强的灵气,邪秽之物便不敢近身,可用于辟邪。你看,剩的五把,本是正好每人一柄。”杨丽华得意地从包裹里掏出另外五把同样的匕首。

    “诶,不过,陈妹妹没来,余出来一把。”说着杨丽华把包裹连同剩下的那柄匕首放在了座椅上。

    “你还真使有心。”宇文赟用手掂着匕首,说道。

    “毕竟听陈妹妹说得事态严重,还是得小心为好。”杨丽华看着宇文赟手中的匕首说。

    律律……律律……律律律……

    马蹄声渐渐停了下来,铁甲兵也停止了行进。

    “报告天上,皇陵到了!”骑兵将领陈山堤前来报告。

    郑译也来说道:“恭请天上,下车驾上步辇。”

    宇文赟拉开锦帘,摆摆手:“既然是来驱鬼,若是坐在步辇上岂不是败兴?”

    “天上说得极是。”郑译说。

    刘昉也借机拍马:“天上不愿劳民,真是我大周之幸……”

    “天上”,杨丽华打断道,“炽繁妹妹还怀有身孕,步行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不如……”

    宇文赟才恍悟:“正是。就依皇后之意,特赐炽繁步辇一驾。元将军率铁甲兵队包围皇陵负责在外驻守警戒,陈将军则带领骑兵先入皇陵开道。”

    “诺”。两人遵命。

    陈山堤左手一挥,骑兵分成上马分成两队,提枪扬鞭向皇陵深处进发。

    元晟的铁甲兵也快速围住皇陵围墙,行进过程中发出“咔塔咔塔”铠甲鳞片的摩擦声。就位后右手向外持戈,左手握盾于胸,一个个神情肃穆,呈警戒状。

    “随朕进去。!”宇文赟走在最前面。郑译和刘昉簇拥在宇文赟身旁。

    接着是杨丽华在分发匕首:“姐姐妹妹们,持此匕首可便于防身。”

    元乐尚接过后随意地又交给侍从保管;朱满月把匕首别在腰际,后面跟着提拿包裹和箱材的宦官们。而后是在步辇上的炽繁,她坐得正正的,眼睛凝望着前方。最后是百人左右的仪仗队。

    穿过皇陵的拱门,偌大一个陵园裸露在众人面前。皇陵依山而建,三面皆有群山环绕与外界隔离,成天然险隘。唯有正面以大理石堆砌成高墙,墙体筑有上墙的台阶;并设有齿轮状的阴阳口,便于弓箭手防守。如果是在此发生战事,倒可在此放手一搏,胜败也未可知。

    没想到周武帝宇文邕一生征战,连自己的陵墓竟都能玩味出浑厚战意。

    “启禀天上。”陈山堤转马,跳下,跪拜在地。

    “怎么了,陈将军?”宇文赟问。

    “前方有茂密的树林遮蔽,两树之间空隙极窄,才通一骑。刚有斥候回来报告称,此密林中恐有先帝部下的阵法,无论如何想穿越过去,总会回到原点;再者,入林越深,木间云雾袅袅,疑心那是瘴气。末将是第一次率兵皇陵,不知如何是好,请天上定夺。”陈山堤报告说。

    “啊……”,宇文赟眉头紧皱,“这可如何是好?朕也是初次来皇陵,先前也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众爱卿谁会破阵,朕有重赏……加官进爵?封万户侯?”

    可是众人都默不作声。

    他无奈地说着:“哎……如此甚烦。对了,郑爱卿你有何好法子?”

    郑译一个劲地甩着大脸:“奴才愚笨,想不出好方法。估计瘦猴有法子。”

    刘昉白了他一眼,说:“臣倒是有一计,只是恐怕不太好。”

    “爱卿但说无妨。”宇文赟求计心切。

    “这……”,刘昉瞥了一眼杨丽华,“便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树林烧了,再……”

    “天上,切不可”,杨丽华走上前,打断道,“切不可。皇陵是先皇安息之地,放火烧树,犯了侵扰故人的大忌。”

    “可是妹妹,如果无法穿过密林走到皇陵腹地,通告先帝英灵,驱鬼也何从谈起?”朱满月的话也在理。

    “朱满月这话说得却是如此,杨姐姐……你竟一下子活络起来?”元乐尚一如既往打量着朱满月看,略带揶揄。

    炽繁也附和道:“杨姐姐,要以大局为重。想必先帝在天有灵,也会原谅我们的。”甜甜的声音,却没有微笑。

    杨丽华还有些迟疑:“这样真的好吗?”

    宇文赟拍拍她的肩:“我的傻丽华,切莫神神叨叨的。难得他儿子出息一回,老头子想必都乐呵死了。”

    “既是如此……那臣妾也反对不得了。”杨丽华弱弱地说了一句。

    她和他,如此缓和地度过冲突还是初次吧?

    她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还带着痛感。

    “来人,浇上灯油,丢上火把,给朕烧了这碍眼的东西。”

    说罢,大片火苗一跃而起,向四周攒动、蔓延,向上攀爬、延伸,仿佛是想吞噬一切的炎龙,亦或是某人心中汹涌的怒火,不断寻找着契机试图迸发,将一切燃为灰烬、化为乌有?

    火光照在杨丽华的脸上,却不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