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荣府众人本在宁府做客,但因宝玉那边不知为何先走了,贾母她们也都坐不住,便也回了荣府。
薛家母女原跟宁府便无甚亲戚关系,王夫人都走了,她们自然也不好多留,便也回了梨香院。一路上母女两个窃窃私语,说的便是宝玉那边不知错了何事。
但还没等两人进门,便有下人哭着来报,大爷让人打了,手脚都打断了不说,连一嘴牙都没剩下一颗。到如今,都还昏迷不醒着。
薛姨妈一听这个,当场便背过气去。自丈夫死后,这女人便把儿子当成唯一的依靠,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宠溺异常。如今在她一眼没看着的时候,宝贝儿子竟被伤成这样,她哪里承受的住。
薛宝钗如今不过十三岁,同丫鬟莺儿勉强撑住她妈的身子,急切地吩咐下人抬软榻来。又一边掐人中,一边叫声呼唤。
好容易将薛姨妈抬到屋里,又灌了些茶水,这女人才悠悠转醒。只她一明白过来,便挣扎着要一下床,泪流满面地要去看她可怜的宝贝儿子。
薛宝钗没法子,亲自搀扶了她过去薛蟠的屋子。她也担心这个哥哥,只是心里也有怨气,怨他不知在哪又惹了祸事,竟被人伤成这样。
“我的儿啊……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啊……”薛姨妈一看见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儿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挣开宝钗的手就扑过去。想要抱一抱儿子吧,却不知他伤在哪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趴在他床沿哭泣。
“请了大夫么,大夫怎么说的?”见她妈只顾痛哭,薛宝钗只好撑住了,带着下人到一边问道:“还有,是谁跟着哥哥出门的,让他们外面回话。”
“大夫看过了,说大爷手腕与膝盖都、都碎了,日后即便养好了,怕是……怕是也会有所妨碍。至于牙齿,就只能做副假牙了。”
“嘶,竟这样严重!那哥哥为何昏睡不醒,可是还伤到了别的地方?”宝钗吸一口凉气,回头看看她妈和哥哥,眼里也含了泪。
她没想到这伤竟然这样严重,还会留下残废的可能,她这以后算是废了。这可怎么得了!
他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感情向来很好,哥哥忽然遭此大创,这是在她们的心口上挖洞啊,怎能不痛彻心扉?!
听下人会说并没有别的伤处,薛宝钗略略放下心来,留下薛姨妈照顾薛蟠,她亲到外面审问那几个随从。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到底又是什么人,竟然不顾贾、王两家的面子,竟敢下如此重手,把她哥哥伤成这样。
薛宝钗也知道她哥是个什么德行,许是招惹了什么人,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这真是……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坐在屏风后面,薛宝钗终于把这事弄清楚了,心里面上都只剩下苦笑了。
调戏人家的少爷,被打死都活该。这挨打的若不是她哥哥,她都要赞一声“打得好”呢。可这回出事的偏是她唯一的哥哥,这让她怨哥哥轻浮之余,又恨那动手之人。
不过是有那个意思罢了,有还没沾上边,怎么就能狠心成这样?!听大夫那意思,她哥的手脚怕是都要落下残疾啊。
可恨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家说是送她进京候选,其实就是来投奔姨妈、舅舅的。虽说一应花用都是自己出,但其实其实就是在荣国府寄人篱下。况且,现在这府上也不是姨妈说了算,让他们的境况更加尴尬。
别看她如今在这府上名声好听,可那是花了多少银子,废了多少心思才换来的。光是为了摸清楚荣府主子们的喜好,她舍出去的银子都够再买座宅子了。
伤了哥哥的是贾家大房的贾琮,那是连贾老太太都没法子治的人物,她和她妈两个寄人篱下的女人能做什么?!
比权势,人家是国公之子,荣国公能亲自送他上学,可见对他是十分看重的;比银子,呵呵……有了权势还怕没银子?就怕到最后,自家的银子都要送给人家了。
更何况,这事说到底还是他们理亏,谁让她哥哥啊开眼去对人家动手动脚呢?他的手怎么那么贱!
薛宝钗满心苦涩,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却又无能为力,纠结得她想吐血。
殊不知,往常总是旁人因她家摧心裂肺,如今总算是轮到她家了。
不过,想来想去,薛宝钗还是不甘心。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想法子讨回来才行。
☆、第037回 身份(补全)
“噗……哈哈哈……”老皇帝实在没憋住笑,见贾琮瞪过来,连忙捂了捂嘴,“爷爷没想笑,真的没有,你接着说,接着说。”
虽是这样说,老皇帝还是抖着肩膀,忍不住问道:“虫娃娃,爷爷再问一句,就一句。那什么,我那干儿子,他现在还活着么?”
贾琮从家学出来没回家,拐弯进了乾清宫。当初,撒娇这馊主意就是老头儿出的,害他出了老大的丑。他得好好跟这老头儿说道说道。
“说什么说,说完了。你出的主意这么馊,你那些儿子们都知道么?!赶明儿我就问问去,他们哪个跟你撒过娇。”贾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郁闷得连点心都没心情吃了。
“你提他们做什么,扫兴!”想起那群混账儿子,老皇帝的笑声顿时噎住,悻悻地朝贾琮翻翻眼睛。
贾琮才不惯着他,撇着嘴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老皇帝也有样学样,冷哼一声撇过头。他现在听见谁提儿子、孙子们就上火,恨不得一个个都没生过他们。
占领了倭国,代表着新一轮的利益分配开始了。老皇帝的儿子们还在群魔乱舞,今上那几个大些的儿子们也已经开始上蹿下跳了。整个前朝后宫都斗得乌眼鸡似的,委实让老头子不得安宁。
今儿好容易贾琮进宫来,说些他与蠢干儿子间的趣事,老皇帝才得以展颜一笑。谁知这可恶的虫娃娃,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给他添堵,气死个人!
老仆袋子在一旁低头闷笑,这一老一少的在一块,总是这么吵吵闹闹,动不动就冷战谁也不理谁。偏都不是长性儿的,转脸就又和好了。开始的时候他还劝两句,时间一长他连劝都懒得劝了。
果然,不过是盏茶功夫,两个人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起来。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许久,两人才算达成了什么协议,拍了拍巴掌手拉手出宫去了。
等今上得到消息感来的时候,乾清宫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一张小纸片可怜巴巴地被递到今上面前。
捏着小纸片,今上的鼻子都来气歪了。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老头子竟然一走了之,直接撂了挑子。那日后,那群兄弟们还不都得冲朕使劲儿啊?!
明明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让朕给他收拾烂摊子?!朕还有一群倒霉儿子等着收拾呢!
而且,这老头儿去的还是那只虫的地盘,他想进去都不能硬闯。
该死!今上暗咒一声,将纸片捏成团,甩袖离开乾清宫。边走边在心中愤愤不平,真惹急了朕,朕也撂挑子去,看你们着不着急!
贾琮领着老头儿主仆两个,径自回了荣国府。老头儿被儿孙们烦得不堪其扰,强烈要求来借宿几日,报酬是帮他调教傻爹。他虽然不看好老头儿,可看他可怜,好歹收留两天算了。
刚走到角门处,正碰上傻爹贾赦带着个人回来,两拨人便打了个照面,却都是认识的。
“虫虫,你逃学!?”赦大老爷很震惊,要求去上学的老儿子,竟然连一上午都没坚持下来,这实在是太顽劣了,真是应该打屁股啊!
“得了,你们那个家学,乌烟瘴气的,没得再把虫娃娃带坏了。他要是想读房去;若是不想进宫,朕也会另派名师前来。”老皇帝对贾家家学有所耳闻,十分地嗤之以鼻。
他数落完干儿子,把目光投降一边的少年,“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说哪儿都懒的去么,怎么就学会到处乱跑了?”
被太上皇嗔了,少年也并不畏惧,反而笑了,“这不是听说皇祖父认了干儿子,我便来瞧瞧这位干叔叔好不好相处。”
“干叔叔莫怪,之前小侄未表明身份,实在是有所苦衷,还请您能见谅。小侄乃是忠理亲王之子宇文昔,因身份有些暧昧,怕是于咱们交往有碍,是以便隐瞒了。”少年向贾赦拱了拱手,一揖到地。
傻爹更傻了,张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当少年是个落魄子弟,准备拉他一把呢。谁知道人家哪用得着他,太上皇亲爷爷在那儿站着呢。
这小子也是狡猾,当着太上皇干爹的面挑明身份,让他就算想发火找麻烦都不敢,真是只小狐狸。
一骗老子就是三四年,当年都白替他挡刀子了!
罢了,看在太上皇干爹正瞪着老子的面上,原谅你好了。
贾琮冷眼看他们表演,对凡人的惺惺作态十分不屑。有这功夫干点儿什么不好,在这你来我往的废话,都是闲的!
他们正说话,忽听外面刘妈妈道:“老爷,林管家有急事禀报,请您回一趟正堂。还有若是哥儿闲着,也请一起过去。我估摸着,怕是薛家的人找来了,要闹事呢。”
因护卫和小厮们提前回来,刘妈妈已经知道她家哥儿在家学的丰功伟绩了。一边骂薛蟠活该之余,一边又怕她家哥儿下手太重,万一把人弄死摊上人命怎么办。
提心吊胆了好半天,直到方才听说薛蟠没死,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只要没死就行,至于薛蟠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儿,她才不管呢。
胆敢调戏她家哥儿,断他一条腿儿都是轻的!
儿砸,你又做了什么?!
赦大老爷一头雾水地跟着老儿子出了门,屋里面就剩下两个外来户面面相觑着。老皇帝给袋子使个眼色,老仆便插着手出了门,将门口守住。
“说吧,小兔崽子,你盯上这父子两个,究竟有什么企图?”看见这孙子老皇帝手就痒,他又从来不委屈自己,抬手就在少年脑门儿上来了一记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