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云青岚怎样和她熟识了起来,那还缘于来京城的途中,他们恰好遇到去送镖的安平镖局的人,她一眼就认出了拿着大刀的英娘,后者自也是认出了苍凤岳,不过,三年已过,她对他已经少了迷恋,因为她如今已有了别的心上人。
这样两相接触,英娘得知青岚竟是当年那黑黑瘦瘦的小道士,顿时讶异不已,两人一番摆谈,竟觉如此投缘,巴不得就地义结金兰,当英娘得知他们要去京城,便告诉她,若是有困难,便来安平镖局找她。
如今云青岚的银子已经花光,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她想到的第一个挣钱的办法便是来这安平镖局看看,看是否需要镖师什么的,也好让她混口饭吃。
将心中的想法直言不讳地对英娘说了,英娘瞅了瞅她身后的苍凤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上次见识过你的功夫,若是我安平镖局有你这样的镖师自是荣幸之至。不过……我们镖局有个规矩,便是只招男镖师,我虽然时常男扮女装护镖,那也是我爹拿我没办法,若是你们想入镖局当然可以,你师叔以前的武功自是没话说,可如今,他不就是个残废吗?”英娘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苍凤岳毕竟隔得不远,一听到自己被冠以“残废”之名,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辩解道:“谁说本道长是残废!你见过这般玉树临风的残废吗!”
英娘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气死人不偿命地道:“宫里的公公还有长得俊俏的呢,你敢说他不是残废?”
“你竟然拿本道长和宫里的公公比,你个五大三粗的恶婆娘,休得胡言乱语!”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个因为没了爱慕再无顾忌,一个因为不被爱慕再不用伪装,两人便在安平镖局的门口开始了泼妇吵架般的人身攻击拉锯战。
云青岚简直看傻了眼,都说身在江湖,江湖人解决纷争的方式便是拔剑相向,而这两个武林前辈竟然是“拔舌相向”,关键是,她还从未见过师叔这般不计形象的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或许他很介意别人嫌他没本事?
两人对骂之后的结果便是云青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苍凤岳拽走了,当然,镖师一事便也暂时作罢,别说苍凤岳对英娘很是介怀,就连云青岚也有些介意,毕竟,师叔虽然武功失了大半,但他毕竟是为自己而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英娘虽是有口无心,但却恰好戳到了她的痛处,因此,她决定再想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可是,师叔这人除了吃喝玩乐和“勾引”良家妇女之外,再无别的本事,而自己则空有一身武艺,别的什么都不会,这让他们如何生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不一会儿,就见京城街头多了一个卖艺的摊子和算卦的摊子。只见卖艺的摊子前,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女子冷着脸,颇有些尴尬地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初到贵地,身上盘缠已尽,不得已在此叨扰大家,接下来小女子为大家表演一套剑法,若是大家尚觉可入目,便请捧个场。”
云青岚说完上面那番话,已是窘得整个人都僵了,她虽然从小脸皮就厚,但抛头露面在街头卖艺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所以行事起来难免不自在,况且出门在外,她也不想丢青城派的脸,所以卖艺之前便将蓝色的道袍脱下,换了件寻常的衣裳。
尴尬归尴尬,但一舞起剑来,她却是毫不含糊,只见其身姿轻盈,一举一动间若行云流水,虽然她的剑法里没有用上内力,但师傅亲传她的这套“流萤剑法”本来就美观,以姿态优美、动作迅速称叹,再加上她手中师叔不知从哪儿搜罗来送她的子衿剑,二者配合起来堪称完美,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剑尖过处有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就如流萤成群结对地飞舞,在夜间观来想必更为美丽壮观。
因此,不一会儿,她优美的剑法和灵活的身姿便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犹以男子居多。
相比起这边的热闹,而在一旁的褂摊则显得冷清许多。只见一青衣道人端正地坐在一张八卦图前,他的脸上蓄着长长的胡须,原本五官尚属上乘,但美中不足的是脸上长满了黑色的痦子,一双眼更是往外翻着眼白,看起来颇为骇人,像是个瞎子。
因为这副相貌,本来有几个妇人想上前问卦,都不得不敬而远之,气得那道士本就翻出的眼白似乎翻得更厉害了。
皇城之中,每日都如这般热闹非凡、熙熙攘攘,所以突然间多了这两个摊子并不会有人注意。
这时,一辆装扮豪华的马车打街道上缓缓行过,赶车的是个姿态闲适的少年,他不经意间听到阵阵叫好声,转眼去看,就见不远处一女子灵动的身姿和绝美的剑法,而更让人惊叹的是,那剑法虽看着柔美,但贵在其出招奇快,剑尖过处竟形成了阵阵虚影,远远望来,竟若流萤飞舞。
若是普通人看了,便只会在意这剑法的优美之处,可真正武功高强的人见了,便会明白这剑法的精妙和其中凛凛的杀气。因此,少年只是一见便蹙了眉,为了看得仔细些,更忍不住降低了本就不快的马速。
马车里的人感觉到马速变慢,出声询问道:“阿七,怎么了?”只听这声音温和醇厚,犹如一坛久酿的甘醴,让人闻之欲醉,但细细品来,却又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主子,街道那边有人舞剑。”阿七听他问来,便如实回答。
街头舞剑算不得什么奇事,阿七也向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有如此反应,定是有什么奇妙之处,因此,闻声,马车的帘子被车里的人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车里之人一只漆黑深沉的眸子和半边俊美无俦的侧脸,光是窥得这冰山一角,便知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位相貌精致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瞧着不远处那灵动的身影和绝妙的剑法,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讶异,只见他好看的眉轻轻挑起,紧跟着温和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什么剑法?”
“小的也是第一次见,看那女子的身手应该是江湖人士,根据如今我们掌握的势力,竟不知她属于何门何派,估计是个江湖散客。”阿七揣度道。
突然,俊俏公子的眸色又深了几分,只见此时,舞完一套剑法的云青岚正抱拳朝着众人施礼,因此,她的正脸终于完完全全地落入了某人的眼中。
零零落落的几个铜板落入云青岚面前铺着的一块粗布上,看着辛苦半日的成果,她不禁有些失落,偏偏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欠揍的嗤笑,她颇有些愤恨地瞪向一旁摆摊的丑陋道人,而那道人更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法子?就那几个铜板也不够我们今晚住店的。”
没错,这道人便是被云青岚妆扮过的苍凤岳,因为对前者毁掉自己英俊潇洒的形象而心存怨恨,所以他故意说这话刺激她。
云青岚暗恨着咬了咬牙,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便不再搭理他,而是准备休息片刻再舞剑赚钱。
而此时的两人尚不知他们小小的互动皆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只听年轻公子轻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还是这般有趣。”
阿七听得模糊,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有趣,便出口问了一声,却听年轻公子吩咐道:“去查查那两人的身份,查仔细些。”
不知不觉,天很快就黑了,云青岚坐在街边默默地数着铜板,而一旁,早已卸掉丑陋装束的苍凤岳则毫无道人形象地枕着双臂躺在一棵树上,嘴里啃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果子,姿态闲适至极。
“走吧,去住店。”云青岚收起铜板,背着包袱便准备离开,苍凤岳适时地来了一句“不是上房我可不住啊!”
云青岚的脸又拉得长了些,她道:“你还好意思说,今儿个你可是一个铜板都没赚到。”
“要不是你把师叔我英俊的脸画成那副模样,我的生意会那么差?”许是苍凤岳第一次受到女子那般冷落,连四五十岁的妇人都不肯正眼瞧他一眼,让他的自尊心备受打击,因此到了此时说起话来仍旧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不给你画成那样你肯好好地摆摊?是谁说宁愿坑蒙拐骗也不肯出卖色相的?”云青岚不想再搭理他,提步便走,顺便留下一句:“今晚上房是住不成了,房上倒是可以住,你看着办吧!”
然而,她才迈出了不过三五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某人哀戚的叹息声:“唉,师叔老了,武功也失了,不中用了,便处处遭人嫌弃,师侄,你走吧,不用管我,便任我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