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何说起?”卫阳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心里已经基本肯定这三个是其他人假扮的教众了。
如果是向问天派来的人,不可能蠢到默认自己是日月教的。这些人之所以这么说,要么就是在日月教中有内线,要么就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故意挑拨离间。前者还好一点,后者就……
卫阳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指。如果是后者,就必然会动手。“东方副教主也不过是暂代教主职责。他做副教主以来兢兢业业,如何就变成了叛上作乱?酒可以随便喝,话可不能乱说。”
最后一个黑衣人脚尖往前移动了半步,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卫长老端得是小心谨慎。看来不教你吃点苦头,你肯定要嘴硬了。”他话音未落,左手一抖,就打开了铁匣侧边的某个暗扣,一大片锐利的寒光顿时激射而出。
卫阳早料到他这一手,马上点地腾空而起,躲开了脚下的一大波暗器。同时手中缎带飞舞,成了一个风雨不透的球形。看起来就像是敦煌壁画的飞天一样,但那些带着紫光的星形飞镖在撞上虚无的球形时像是打到了铜墙铁壁,纷纷叮叮当当地落了地。
虽然蒙住了脸,三人也大惊失色。敢用这样的武器,内力必须很高;而现在,这等级还肯定要往上提——全天底下不见得有第二个人能把布带使成这样。可卫阳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就算一心向武,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怎么能做到如此境界……
但现在并没有多余时间让他们思考。暗器是一匣子一匣子装着的,数量有限,自然不可能连发,而是挑着一些出其不意的时候。这时候一发失败,其他两人就抢先攻了上去。铜棍虎虎生风,若是常人碰到一丝定然骨骼断裂;而阔剑则锋利无比,力大势强,一剑挥到腰身粗细的树干上时,直接把树冠削了下来。
卫阳在棍剑之间左躲右闪,跳转腾挪得十分自然。他的功法和武器一样,一脉相承,自成派系,讲求的是以柔克刚、手随心动。若对手也是这种圆滑打法还会麻烦些,但强来的肯定不行——一棍子刺过来,他手一挥布带就缠上去了,内力一灌,立刻震开。
阔剑倒是可以砍断这样的布带,但真碰上的时候,他一卷一抖,布带立刻直挺挺的,就和长剑没有两样。劈上去别说砍断了,退都不会退多少,只会发出类似金属共鸣一样的嗡嗡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虽然表面上三个人有绝对优势,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交手不过几十招,三个人全都萌生了退意。他们是奉命来网罗卫阳的,唆使他脱离日月教,打个棒子给个枣的那种。先假扮日月教中人,打伤卫阳使他心寒;然后他们离开,让后头准备的人跟上招揽,劝说卫阳倒戈。
如今计划完全不能实行,这棒子反倒打到了他们自己身上——对方取他们性命更容易——那还不赶紧溜?
“想走?”卫阳长笑一声,手臂一扬绕了个圈。缎带瞬时就和长了眼睛似的,漫天飞窜,把三个已经开始施展轻功的蒙面人齐刷刷地捆作一团。“来的时候不打招呼也就算了,走的时候也不打,到底把我卫某人的脸面放在哪里了啊?”
三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像捆得结结实实的粽子落地。鉴于卫阳一直都有捆人嘴巴的好习惯,他们想叫也叫不出,想咬舌自尽什么的也动不了。
“三位既然不想说实话,那卫某人只能自己动手了。失敬。”卫阳依旧端着笑容,但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然后他挨个儿扒下了三人的半条蒙面巾,只差嘴巴还捂着。系统白字再次跳了出来,告诉他这是秦晋川豫一带的强人,已经被嵩山派左冷禅收归麾下。
……左冷禅?
卫阳之前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这位,如今一看恍然大悟。
左冷禅是五岳剑派中嵩山派的掌门,正道中武功能排名前十的好手。他一直试图想要五岳并派,而他自己做五岳派的掌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重修了嵩山派的武功,使一十七路剑法完美无缺。
这并不算什么,重点是左冷禅暗中网罗名声极差的江湖中人为他所用,以此增强嵩山派的实力,完全不是名门正派的作风。而且,左冷禅现在还处于谋划阶段,到后头动手时,不惜假扮魔教中人杀掉五岳剑派中其他反对并派的人,比如说恒山派的师太们。这还仅仅是他的手段之一。
总而言之,左冷禅顶了个正派帽子,但实在是个小人。凡是有利于五岳并派的人,他都要拉拢;凡是反对的,他都要除掉。他的野心当然不止于一个五岳派的掌门,而是要借住这个跳板,向少林武当的武林泰斗位置发起挑战,为此他不惜一切。
卫阳想通了这些,真笑了。左冷禅的手伸得够长!恐怕是听说他在日月教里地位飘摇,这这才伺机下手吧?况且左冷禅派来的人还真都不是嵩山派的,就算被说出来,左冷禅也能说是这些人污蔑他。毕竟左冷禅现在还没真正撕破脸,而这三人的恶名大家都知道。
“三位还真是挺面生的。”他慢悠悠道。
三人背对背绑在一起,相互看不见其他人,都有点慌。但听到这句话,他们又都镇定了一点。如果卫阳不认识他们,还有机会活下去;若是走漏消息,左冷禅就能把他们给杀了。
只有那个老者面对卫阳。看到卫阳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继续打鼓。
卫阳把剩下的缎带折起来,放进袖子里,然后开始踱步。“诸位不是我神教中人,为何口口声声叫我卫长老?还满口都是教主副教主的事情?难道我神教猩猩滩和黑木崖都如此美景,以至于诸位心生向往?”
谁都能听出他这话是嘲讽,但三人想反驳也有心无力,只能徒劳无功地动动腿。卫阳的缎带绑得太紧,内力运转不畅;而且这缎带里头绞着西域带回来的冰蚕缂丝,靠内力根本不可能挣开。
“但想也知道,我神教此处穷山恶水,除非必要,是没外人来的。”卫阳哈哈一笑。“诸位跟了我这一路,想必很累。不如卫某人就尽一回地主之谊,款待各位薄酒如何?”
显而易见,三人没有想上黑木崖喝酒的。因为他们假冒日月教众刺杀教中长老,这罪名足够他们竖着上去横着下来。
“看来各位是不甚愿意。”卫阳看了看他们的眼睛,不怎么在意地陈述。“我神教也不乏好酒,为何你们都不想喝?实话说起来,黑木崖上风景也不错,少说可以看到恒山;天气晴朗的时候,在立柱顶上说不定都能看到嵩山呢。诸位可想一试?”恒山有可能,嵩山是彻头彻尾的假话,他就是说来吓人的。
三人也明白这点,但额头都冒出了细微冷汗。这是说着玩的吧?卫阳年纪轻轻,又不怎么在江湖行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猜到嵩山?而且卫阳这么一说,他们的后路就堵死了——
按理来说,他们任务失败,该有人来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比如帮忙又比如灭口。他们本来当然在期待前一种,但卫阳都把嵩山派这个主使说出来了,哪还有他们的活路?横竖都是死!
本来以为只是个有点难度的任务,怎么到头来,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内力比他们三人加起来还高,而且脑子还那么好用?难道卫阳之前都在扮猪吃老虎?他们包括左冷禅在内,统统看走眼了!
卫阳看着他们从不敢置信到已然绝望的表情,知道这些人已经认命了。想知道他高到离奇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不会告诉这些人。
前六七十年,日月教的实力足以攻打武当山,他祖父卫同袍和伯公卫无衣都出力不少。那次日月教抢到了武当祖师张三丰手书的拳经,卫无衣在回程路上偷看了,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背了下来,并悄悄地和卫同袍研究,试图把拳法化进剑法。
但这样实在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在后来的五六年间,卫无衣又有意无意地在剑法里杂糅了一些其他九长老的武功,比如棍法等等。但兵器各有特性,剑无法完全做到其他武器能做的事,所以当时并没成功。
再后来,卫无衣和其他九长老与五岳派约战于华山。结果卫无衣旧伤复发,还没到决战时刻就已经无法支持,换其他人替了上去,但仍伤重不治。卫同袍伤心之余,发誓不争教主之位,只用余生将弟弟创新的剑法融合完善。正是他周游列国,才改了独门兵器缂丝缎带,用内力切换各种武器形态,这才解决了问题。为了纪念兄弟,这用缎带的武功依旧叫无衣剑。
而出于功高震主的忧虑以及保全卫家后人的想法,卫同袍死之前把毕生内力都传给了儿子卫泽。卫泽资质普通,当然也就没什么野心,只生怕家传武功在自己这里断了代。所以可想而知,他年过不惑时有了个根骨奇佳的儿子时有什么心情,自然是宠着惯着飞上了天。
如果说原主的性格有可能把自己作死的话,那也绝不是现在的卫阳会做的事。所以他继续缓慢踱步,同时问:“我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如今给你们两个选择。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了。”
三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其一,跟我上黑木崖。如果你们不老实交代的话,那上面自然有人能让你们开口。”卫阳粲然一笑,“听说过三尸脑神丹吗?虽说只有本教众人才有资格享用,但我想任教主不会介意给你们几颗的。”
落到任我行手里,估计也是死!三个人的目光立刻就变了,但还对其二心存侥幸。
“这其二嘛……”卫阳故意拖长音,等到三人都快不耐烦了才继续说下去:“你们老实交代幕后主使,但不必对我说。”他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充道,“我送你们上少室山,保证全须全尾地交到方丈方证大师手上。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们懂了吧?”
送到秃头和尚手里?不死也得听半辈子阿弥陀佛吧?三人原先都是道上强盗,这会儿脸都绿了。这哪里是玉面天女?根本是玉面修罗吧?
☆、第62章
带着一小条马队和好酒,卫阳在第二天傍晚时看见了村口竹门。其实他本来可以在下午的时候到,但鉴于多了三个麻烦的拖油瓶,这速度就慢了不少。虽然卫阳给他们点了穴,并不怕逃跑,但总得防着他们被杀人灭口。
幸而一路都没事。不用盘问三个人,卫阳都知道他们有其他同伙,而且已经看出了他的实力,赶回去和左冷禅复命。但知道也没关系,左冷禅不可能为这三个棋子大动旗鼓——
要从黑木崖到少林寺,有四分之三的路在河北省内,而河北基本是日月教的地盘;出境就到了河南,只要他先和少林通风报信,左冷禅决计不敢动手。因为嵩山派和少林寺距离很近,在嵩山派实力相对弱时和少林撕破脸,对左冷禅不会有好处。
卫阳算得好好的,就等回到家派几只信鸽出去。他也不求少林端了嵩山派,但求左冷禅转移注意力,别再给他添乱了。
这样两拨人马中的一边就解决了。而另一边始终没有露面,卫阳更加肯定是向问天派来的人。第一,日月教众当然不可能在他什么事也没犯的时候就跳出来杀他;第二,他们也杀不了。只要不摆到明面上,他就装不知道,这样对方动手时他还能给己方争取点反应时间。
当卫阳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就不太紧张夏洛克了。不管是左冷禅还是向问天,正常思维下都不可能抓一个“仆人”来威胁他。所以他在看到自家门口竖了一根木杆、上面还用绳子拴着七八个人之后,简直目瞪口呆——
那些人都穿着夜行衣,双手被绑在背后,嘴被自己的蒙面布堵住了。重点在于,这些人两眼泛白,嘴角流涎,浑身抽搐,看起来就和癫痫发作了一样。说句不好听的,这情况就像是拴着几条精神不正常的狗,正常人看见了有多远躲多远。
……又发生了什么?
卫阳当机立断,让马夫到后门卸酒。他自己拎着三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人,脚尖一点就飞进了自家院子里。
里头一切正常,和他离开之前没区别。卫阳把人扔在地上,抬腿就往实验室的方向走。这事要和夏洛克没关系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少年,你要知道你的名字特别不适宜发这种毒誓啊!
果不其然,卫阳一进实验室的门,就看到夏洛克戴着自制的透明玻璃面具,正专注地盯着试管里的某种红色液体。他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然后问:“外面的几个家伙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夏洛克答非所问。
卫阳从一大堆玻璃仪器边上绕过去,走到他身边。“嗯,我把他们的存货都买光了。还有一个蒸馏用的木筒,我想你会喜欢那玩意儿。”他略带狐疑地盯着夏洛克完全平静的侧脸,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他们做了什么?我看你好像没事啊?”
那些人穿着夜行衣,意图肯定不怎么光明正大;但这也不能解释他们就和蛇精病发作一样的表现啊?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里头好几个都挺眼熟。应该是向问天派来的监视者,就这么被夏洛克拴在门口……卫阳森森觉得,向右使知道这个以后脸都会青掉,打起交道来就会更麻烦了。
“蒸馏确实有用,够大的话能节约不少时间。”夏洛克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们只是毒性发作了而已,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毒性发作?”卫阳吃了一惊。日月教众身上共同的毒就一种,三尸脑神丹。不过理论上,端午才过三四个月,离解药的一年有效期还早得很。“你在他们身上做实验了?”他不可置信地问。
“差不多。”夏洛克放下手里的试管,转而拿起了另一根。这个里头装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清澈的水,底下沉积着白色结晶体。“你按时回来了,算他们运气好。”
卫阳差点就想说,都快变成真的蛇精病了哪里还运气好?然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因为我把酒运回来了……你做出了解药?!”
“试试才知道。”夏洛克说,但同时给了他一个略带赞许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