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颜景白的到来的话,太原将在不久的未来被赵桓无条件的送给金人,太原百姓将在异族的压迫下度过及其凄惨的八十多年。
皇帝的銮驾抵达太原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高大的城门口,一群或老或少或着文衫或穿铠甲的人恭恭敬敬的侯在城门口,气氛肃穆。
此时已是初春,北方吹来的风还带着凉意,但一群人腰背挺直,任由北风卷起他们的袖摆、发丝,每个人都是屏息凝神,张目眺望着远方。
“轰隆隆!”排山倒海般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天际尘烟滚滚,一个黑影,两个黑影,无数个黑影跳了出来,倒映在每个人的瞳孔中。
大地在颤抖,铁骑阵阵,战马嘶鸣,身披铠甲的精锐之师簇拥着一辆精致豪华,由八匹汗血宝马拉着的马车狂奔而来。
太原府的官员紧张的看着这一幕,滔天的气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都统王禀伸手,的一把扶住身前的人。
张孝纯面色微白,按着胸口勉强朝他笑了笑。
“吁——”几千精兵在离城门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动作整齐,训练有素,看上去声势浩荡。
方应看红衣银枪,英姿飒爽,高高的端坐在马背上。细长的眼睛迅速扫视一圈,而后他手一扬,最前面的几十骑兵左右分开,露出那辆被包裹的严实的豪华马车。
“吱呀!”车门被打开,一身朱红常服的颜景白负手站在车辕上,夕阳的余辉笼罩全身,尊贵若神祗。
哗啦啦,无数人撩衣跪地,俯身叩拜,山呼万岁,诺大的声响惊起一群的飞鸟。
颜景白微微眯着眼睛,眺望着城门上那古老而苍劲的三个大字,忽而弯起了唇角......
宋朝自建国至今,极少有皇帝会离开开封,所以颜景白的这次北巡不仅朝堂上反对,地方上更是议论纷纷,猜测不止,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而作为皇帝北巡的第一站,自从接到圣旨之后,太原知府张孝纯几乎没有一天睡好觉,本来就花白的头发白的更多了。
皇帝的饮食起居,皇帝的安危,皇帝的心情,他必须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否则若是哪一点惹得他不高兴了,罢官降职还是小的,掉脑袋才是大事。紫宸殿的事情他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张孝纯也曾在京为官,几年前就见过当时还是太子的赵桓,他混迹官场几十年,一双眼睛何等毒辣,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赵桓与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个耳根子软,昏聩无能没有担当的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几年之后忽然强势了起来,但他也只以为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性格变了,至于其他方面,赵桓还是那个赵桓。
可这样的想法在皇帝第一天推辞了他特意举办的宴会,第二天亲自召见太原府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第三天马不停蹄的跑去军营视察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真的变了,不再是他印象当中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变得让他心惊胆颤了起来。
第四天,当张孝纯再次求见无果之后,他终于按耐不住,让人准备马车,去了都统府。
都统王禀是员骁将,曾经参与过对辽的战役,为人刚正不阿,骁勇善战,是北宋难得的坚持抗金的官员。
张孝纯上门的时候,他刚回来,正在换衣服,听到下人的通报赶紧前往亲自迎接,对于那位老上司,他向来是异常尊敬的。
两人相见,各自寒酸一句,然后张孝纯便迫不及待的切入正题,“王都统,咱俩共事多年,也算是老交情了,老夫也不和你客套,今日此来只想问你一句,官家这两日究竟在军营里忙些什么?”
王禀闻言,有些为难道:“老大人,不是我有意相瞒,只是官家的行踪我等做臣子的不可妄议啊。”
“我知道,可是我不放心啊。”张孝纯站起身,烦躁的踱着步子,“紫宸殿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官家忽然之间变了性子,朝堂之上更是力排众议坚持北巡,而第一站就是咱们太原。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老是在琢磨着,官家究竟是何用意。”
“四天了,官家来太原已有四天,每天不是忙着召见底下的官员,就是去军营巡视,我见到他的次数少的可怜。”说到最后,他站在王禀面前,语气真诚的道:“王老弟啊,你就给我透个底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啊!”
王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官家去军营查看了一番士兵操练的情况,然后召见了所有将领,提升了一部分,也撤掉了一部分。”
“就这样?”张孝纯将信将疑的说道:“这与召见文官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嘛,没有别的呢?”
王禀摇头,“官家还给了我一部书,一部叫七略的书。”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部绝世的兵法著作,听官家说写书之人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惊采绝艳的人,有机会真想亲自见见。”
张孝纯见他逐渐兴奋起来的脸,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更有用的消息了。
颜景白现在住的地方是太原府府衙,原本这里是张孝纯住的地方,因为他的到来,张孝纯特意搬了出去,将这里空了出来,又修缮了一番。
刺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下面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整个府邸被守卫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休想在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飞过去。
颜景白累了一天,刚回府就让人备水、沐浴,等舒舒服服的泡完澡,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他站在地毯上,双臂微张,任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为他穿衣绾发,整个过程都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
果然,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他现在已经彻底堕落了。
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进了书房,太原的官员名单经济账本之类的文案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
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一本,细细的查看了起来,与前几天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福全儿轻手轻脚的来喊他用膳,他才放开手中的账单。
福全儿机警的上前,为他揉捏着酸疼的脖颈,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
颜景白舒了口气,开口问道:“冷血还没回来吗?”
福全儿道:“回官家,已经回来了,只等官家用完膳食便来觐见。”
颜景白想了一下,挥手道:“让他来和我一同用晚膳吧。”
“是。”
等颜景白到达饭厅的时候,冷血已经候在那里了,见他进来,幽绿的的闪过一抹亮光。
颜景白在主位坐下,而后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一起吃。”
冷血并不与他客气,坐的干净利落。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慢慢摆了上来,或许还比不上皇宫,但也差不多了,可见太原知府张孝纯确实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都不是会在饭桌上款款而谈的人,这顿饭吃得极为静谧而温馨。
直到用完膳,颜景白才拉着冷血回了书房。
“怎样?情况如何?”颜景白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急切,淡然问道。
冷血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放在他面前,道:“太原表面上看是由张知府一手管辖,王都统领军从旁协助,但暗地里的银钱却是掌握在以林家为首的几个世家手里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林家嫡系大公子是相国傅宗书的得意门生。”
“这样吗?!”颜景白随手翻看着那些纸张,半响才说道:“看来我撤掉的那些官员有不少都是他们的人呢,怎么?对方没动静?”
冷血摇头。
颜景白眯了眯眼睛,叹了一声:“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夜幕渐渐降临,橘黄的灯光幽幽亮起,终于让颜景白回过神来。
冷血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绿色的眼睛微微发亮。
颜景白忽然想起来对方身上还是带着伤的,一时间竟罕见的愧疚起来。
他招手让冷血坐到墙边的矮塌上,亲自为他脱下衣衫检查伤口,冷血见状,手脚慌乱的就想伸手阻止,却被颜景白轻轻地一个眼神瞪得不敢动了。
年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可惜这难得的情景,已经俯下身检查伤处的颜景白却是没有看到。
他尽量放缓手上的动作,小心的解开缠着的绷带,蜜色的肌肤上,狰狞的疤痕格外显眼。
颜景白让人取来药膏,亲自为他抹上,然后用崭新的绷带缠上他的腰腹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冷血身子紧绷,动都不敢动一下,柔软的发梢轻轻撩着他的下巴,让他痒到了心坎,却又不敢去抓。
就在他几乎难以忍耐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好了,冷血暗暗松了口气,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套好了衣衫。
对此一无所知的颜景白虽然感叹了一下对方穿衣服的速度,但也只是以为少年人面皮薄不好意思而已,略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叮嘱道:“伤势复原的不错,再有几天就能痊愈了,记住,别沾水,也别动刀动剑,不然伤口裂开了可没人管你。”
冷血轻轻应了一声,碧绿色的眼睛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