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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终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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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巴恩炼金店。
    慵懒的下午,小店一如既往的平静。克里斯蒂趴在柜台上打盹,柔软的长发像丝绒一样倾洒在桌上。巴恩正在给售物架上的罐子里换进新品,顺便用笤帚把角落里的灰清理干净。店里卖的都是些常用的医疗药剂和一些简单实用的炼金品,每当快卖完了就要换进新的。
    卡尔从敞开的门外踏进来,梁上挂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克里斯蒂坐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算是打招呼。
    “啊,卡尔,欢迎回来。”巴恩扫清了最后一点灰尘,把笤帚放到门背后拍了拍手。
    自从那次昏迷以后,卡尔一直睡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浑身都是内伤,还有几处骨折,都是在与吉尔伽美什搏斗时留下的,不过有修兰特和巴恩的治疗,倒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他刚刚从王城的盗贼公会本部回来,样子有些疲惫,进门后一屁股坐在木质沙发上,把双脚搭在茶几上长出了一口气。
    “如何?我们的前副会长大人,会开得怎么样啊?”修兰特从楼梯上走下来。
    “别提了,麻烦死了,开什么会嘛。”卡尔闭上眼睛一脸无聊的样子。
    吉尔伽美什在那天离去之后,马上回到公会的各个分部郑重宣布与教廷决裂,并且释放了所有被强迫为教廷工作的盗贼。于是在短短两周内,所有的分部依次反叛,没有了吉尔伽美什的威慑,被奴役的盗贼们愤怒地进行反抗,绝大部分盗贼都宣布脱离教廷派。
    无奈之下教廷只好撤回所有派遣在公会内部的人员,他们本来就已经损失惨重,数百名经过“神之恩赐”改造的士兵被杀,现在更是无力再插手此事。
    就这样,盗贼公会再度恢复自由,公会里曾经的重要人物一同集聚在王城本部召开会议,重整公会内部事务。卡尔作为此次事件的功臣也加入了进来,但是却拒绝参加任何职位的竞选。
    “没想过要当会长么?眼下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就是你啊,你要竞选的话应该没人会有异议。”修兰特在他对面坐下来。
    “饶了我吧,会累死人的。我当初加入盗贼公会主要是为了分享情报,那什么副会长也只是个闲职,会长这么麻烦的东西我可不要当,自由自在一身轻多好。倒是觉得让比利当会长最合适,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跟随着瑞克夫,也是他最有资格代替瑞克夫的位置。”卡尔说,“而且......我早就不是公会的人了,也不需要再回到那儿去。”
    倒也是,修兰特根本无法想象卡尔当上盗贼公会会长的样子,让他去领导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只怕他会搅得乱七八糟。
    “这次会议虽说麻烦,但也打探到了重要的事。”卡尔把腿放了下来,坐正了身子。
    “什么?”
    “关于吉尔伽美什和‘神之恩赐’的消息。”卡尔道。
    巴恩身体一怔。
    “你们之前不是找不到关于他的情报吗?”克里斯蒂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
    “那是因为之前不知道他的底细,现在我们把线索放在十几年前的那次‘神之恩赐’事件上,再次调动了盗贼公会的强大情报网寻找,虽然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但总算还是找出了些情报。”
    “那件事......果然跟我爸爸有关么?”巴恩表情复杂。
    “不确定,只知道‘神之恩赐’是出自教廷的一位首席炼金术师之手。而且之后没过几年那个人就失踪了,还带着教廷的大量机密,好像消失了一样。”卡尔摇了摇头,“也许那位曾经的首席炼金师就是你爸爸呢,由于某种原因脱离了教廷,从你出生后就一直躲在这个僻静的地方?直到去世。”
    巴恩沉默着,脸色更加凝重。
    因为比较在意,修兰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爸爸是?”
    “我爸爸是个普通的炼金术师,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巴恩缓缓地说,“从我记事起,我们俩就一直生活在这儿,贩卖一些简单的炼金品维持生计。他每天都会教我炼金术,却从不跟我说他自己以前的事......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妈妈是谁。”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爸爸就病死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世了。当时的我还太小,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有他留下的那本炼金书......我能看得懂那上面的东西,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许多都是不得了的炼成式.......我知道他其实不是普通人。”
    修兰特沉默了,他不知道巴恩也是个有故事的小伙子,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那吉尔伽美什又是怎么回事?”倒是克里斯蒂发话了。
    “吉尔伽美什正是‘神之恩赐’的第一批实验体,并且是所有实验体中最强的改造人。”卡尔说,“他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比任一其他改造体强大得多,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十几年前,教廷第一批改造实验计划在巴比顿进行,不过当时计划暴露,革命军们得知后密谋进行破坏。他们秘密集合在巴比顿城,当晚便偷袭了防备不足的教廷。”
    “之后,革命军打探到第一批改造成功的实验体全被藏在了一座小教堂里,他们当即趁乱闯入教堂,把里面的实验体全部杀死,因为实验体们都是婴儿,毫无反抗的办法,他们深知趁着现在下手才能消除以后的祸患。但是……”卡尔顿了顿。
    “当初那群实验体中,有一个人活下来了,那就是吉尔伽美什。”
    修兰特若有所思:“这就是他如今会反抗教廷的原因吧?”
    “没错。”卡尔说,“没人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从他活下来那一刻起就已经脱离了教廷。后来他被一个酒吧的老店主收养,直到被教廷找到,介入了这场公会战争。”
    “这就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情报。”卡尔说完,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躺在椅子上。
    “吉尔伽美什,他之后到了哪里去呢?”修兰特回忆起那天夜里,那个男人踏着血幕离去,孤傲的背影显出几缕寂寞。
    “鬼知道呢,那种怪物级别的家伙,想去哪儿也没人拦得住吧。”卡尔耸了耸肩,“不过他杀了那么多十字军精锐,教廷肯定不会放过他,尽管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干掉他了。”
    &或许以后那小子还会和我们碰上也说不定。”克里斯蒂慢悠悠地说。
    修兰特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茶杯里雾气蒙蒙,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那个有着柔弱外表身体里却藏着狮子的巴比顿男孩儿,总让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巴比顿王国边境,小城摩苏尔。
    吉尔伽美什把帽沿拉低了些,以便遮住巴比顿正午那刺目的阳光。他穿着轻质的斗篷,漫步在铺满细纱的街道上,彷徨在人群里,像个迷途过客。
    然而这座建立在沙漠上的城市却拥有着吉尔伽美什几乎所有的回忆,从开始记事起他就生长在这里,奔跑在每一条街上,乱窜于阴暗的小巷中,把一切敢于找麻烦的人揍趴下。
    他穿过熟悉的巷子,找到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慢悠悠地走出城。城外,金黄色的麦田沿着灌溉水渠绵延开来,现在正是小麦生长旺盛的季节,当刮起风的时候,此起彼伏的麦浪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吉尔伽美什木然地看了一会儿,但这也不是他要来的地方,于是他越过麦田,往更深处走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小丘,小丘环绕的地方,是一座沉寂的墓地。
    吉尔伽美什迈进墓园的小门,两旁破旧的铁柱和栅栏已经锈得不像样了,看起来经过了许多年份,干枯的土地上没有花,只有几丛枯黄的野草,像是叹息般无精打采地扎在土壤里。
    他经过那些布满灰尘的墓碑,墓碑上雕刻的名字或许早已被人遗忘,因为这里是一座穷人的墓园,那些小城里籍籍无名的人们死后就会被埋葬在这儿,也许再也没有人会来拜访,像是孤魂般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化为尘埃。
    但是偶尔也会有前来凭吊的人,比如吉尔伽美什。
    今天墓园里稍显热闹,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两个人。吉尔伽美什在一座墓碑前停住脚步,蹲下来用手慢慢抹去上面的灰尘,几个单调的铭文变得清晰起来,写着“马诺”两个字,那是墓主人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甚至连他的姓也没有刻上。
    因为吉尔伽美什根本不知道他姓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叫他“马诺”或是“老爹”,那个男人也毫不介意,他从不谈自己的过去,只是很早就告诉吉尔伽美什,说你是我捡来的,但也是我养的,我仍然是你老爹所以你要听我的话,好好待在酒馆里帮我干活。
    如今那个男人躺在这块小的可怜的坟头里,只有他偶尔会悄悄到来,沉默地在墓碑前伫立许久,然后转身离去,像是过客,又像是孤魂野鬼。
    “那是你的父亲吗,先生?”柔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吉尔伽美什微微转头,发现那里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应该只是少女的年纪,脸上却憔悴得如同苍老了许多,大概也是住在这座小城里的普通人家,到这里来为某个令她悲郁的魂魄捧上一束花。
    “父亲......吗?也许是呢。”吉尔伽美什回忆似的闭上眼睛,缓缓说。
    “失礼了,我也是来见我父亲的,他刚去世不久。”她轻声说,“因为你的眼神很温柔,所以我猜那一定是你很亲近的人吧。”
    “是吗,有趣。”吉尔伽美什心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身上用“温柔”这个词,在这以前,无数人把他看作怪物或者魔鬼之类的东西,听过最多的形容自己的词也是“可怕”或“残暴”。可现在在这个男人面前——尽管那男人被埋在土里,他看起来却也像个孩子。
    又沉默了一会,跟往常一样,只是盯着墓碑,就像从前那样,男人在他旁边转悠着唠叨,自己干着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多数时候保持沉默。
    这次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想先生您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女孩走了过来,把自己捧来的花束摘下一朵轻轻摆放在墓碑上,那是黄色的雏菊,在干枯的灰石碑上显得格外鲜艳。
    “谢谢。”吉尔伽美什点了点头。
    “那可是一个十分长的故事呢,你,有没有兴趣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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