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怎么可能有这样一双手,无论如今多么得势受宠,初进宫时可都是从小太监熬起的。那一双手长年做下来,便嫩不起来。
知薇紧张得心直跳,觉得自己这会儿搞不好真要完了。这人不管是谁,身份肯定尊贵。宫里寻常男人进不得,能来的除了皇帝的兄弟叔伯外便无其他。知薇十分不愿意往那边想,她可没有跟皇帝的兄弟长辈乱搞的嗜好。
这种事情拍拍电视便算了,现实生活中若真做了,那便是抄家灭门的罪。知薇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哪舍得这会儿去赴死。
想来想去只得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只求那人不知她是谁,也求这事儿不会让人发现,就这么遮掩过去了才好。
她突然有些后悔戳了那人一下,若真留了伤被人追究起来,自己还能逃掉吗?只求那人眼瞎耳聋脑子糊涂,不记得今日之事以及自己才好。
其实知薇猜得不错,那人确实不知她是谁。
皇帝难得不拘着自己出了趟养心殿散心,却不料惹了一身骚回来,心情十分不悦。跟着去侍候的小庄子是马德福的徒弟,本以为不过是桩普通差事,跟着去还能赏赏景,却不料一时不察害皇上受伤,他顿觉人生无望只怕今日便是死期。
马德福一见他这熊样便知出了事情,偏偏皇帝不让人近身侍候,一个人进了燕禧堂让人关了门后,便没再出来。马德福也不由急了,揪过小庄子来便喝问:“说,怎么回事儿?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伤了手。”
“怎么伤的?”
“不清楚,皇上不肯说,奴才也不敢追问。”
“什么意思?让你小子跟着皇上近身侍候,你跟哪儿凉快去了。你不要命了!”
小庄子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很无辜:“我这也是听皇上的吩咐。今儿不知怎么的,皇上一时兴起一路走到了镜月湖那儿,可巧在那儿碰上个宫女,皇上便让我盯着她,自个儿去了后面的假山。等再出来时那手便伤着了。”
马德福直接给了他一脑门瓜子:“你浑小子尽胡诌,皇上好好的让你跟着个宫女做什么?”
“真的。那宫女样子有点奇怪,神神叨叨的。绕着镜月湖边走边嘀咕,就跟中了邪似的。那儿前不久不是刚出了事儿嘛……”小庄子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敢再往下说。
这事儿是忌讳,他明白。
马德福也有些糊涂,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跑镜月湖去了。那里离着落月轩不远,难不成皇上有了别的心思?可沈贵人进宫三年了,皇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想来也不会是为了她。
饶是马德福心思缜密,却依旧猜不透圣心。
其实别说他不懂,皇帝自个儿也不大明白今日的举动。他原本只想在近处随便走走,解一解连日来忙于政事的倦意。却不知怎的,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冒出安阳前一阵子跟他说过的话来。
“……女儿去了镜月湖那里,景色着实不错。雪团也是在那儿找着的,落月轩有个宫女挺机灵,雪团一点不怵她,由着她抱来抱去,听话得很。”
皇帝是极聪明的人,听女儿这么一说便知她指的是谁。那哪是什么宫女,分明便是他的嫔妃。只不过后宫便是这样,混得不如意的妃子远不如宠妃身边的亲信宫女。安阳到底还小不明白这一点,且她没见过沈贵人,自然不知那是谁。
皇帝却被她的话搅得有些心乱,向来心硬如铁的他头一回想着自己是否对她过于苛刻了?名义上好歹是他的女人,竟落到这步田地。
于是他便去了镜月湖,也不为别的,便为看一看安阳口中说的那番好景色。
却不料……
皇帝举起右手看了看,脑子里竟浮现出之前的画面,以及无意间触到的那股子柔软的感觉。
☆、第11章 走水
皇帝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自己当时摸到的是什么。
那是女人身上最吸引男人的地方之一。寻常男人若得了这等艳遇,搞不好要高兴半日,皇帝却是把自己关在燕禧堂里,半天一言不发。
他在想当时那女子是谁?假山里光线太暗,一时看不分明。只知她穿一身极薄的衣衫,似乎也未有多少首饰。莫非是哪个宫的宫女?
可宫女如何会穿这么少,并这般大胆一人落单随意钻入假山之中?
那是在落月轩附近,莫非是沈贵人身边的人。皇帝对沈贵人的情况略知一二,如今她身边除一个当年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头外,只有一个小宫女。那女子绝非黄毛小儿,难道是……
皇帝抬手看了看手背上的伤。伤口不深只破了点皮,抹点药便会好。想起那女子戳他时的情景,皇帝又觉得不像寻常宫女。这般大胆,倒更像是沈贵人本人。敢借病缺席端午宴的女人,大约也有点胆气敢朝皇帝手背下手。
只是她当时扎他的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柄团扇,可那上面绣的是什么?皇帝略显困倦地揉揉太阳穴,当时看得匆忙并不真切,只觉得扇面上有两团胖东西,细想下竟觉得像猪。
哪个宫中女子会在自己的团扇上绣两只猪?思及此皇帝不由失笑,又觉自己着实失态,想了想提高声音叫了马德福进来侍候,却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
皇帝想把这个事情掩过去。不管那女子是谁他都不愿旁外生枝。若那只是个寻常宫女,此事抖落出来对方只有两条路。一是误伤龙体判个死罪,二是顺理成章被纳入后宫,封个答应常在什么的。
皇帝既不想杀她,又不想纳她,只能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纳一个既不是棋子又无甚感情的女人进后宫,对皇帝是一种折磨。早知道那日便不该一时好奇,想进假山去看那宫女究竟做甚。他自恃冷静自持多年,那一日却着实莽撞了。
知薇没料到皇帝竟有这样的心思,兀自提心吊胆的好几天。被抓过的胸头几天隐隐作痛,每次自个儿抹药的时候心里便止不住地叹息,只觉自己冤得慌。让人占了便宜还要提心吊胆,若放在现代哪需要为这种事情操心。
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滑下台阶时她不慎扭伤了脚踝,初时并不觉得,睡一觉起来竟是肿了不少,连路都走不得,只能待屋中静养。
锦绣心疼不已,闹着要请太医,却让知薇喝住了。她现在可不敢胡乱惹事,若让人知道她伤了脚,回头只怕麻烦愈多。好在没伤着骨头,她让锦绣拿小路子送来的药酒抹了几天,渐渐的也便恢复了。
进入六月里,很快便到了一年中最热的那几日。知薇担心的事情始终没发生,她便也渐渐安定下来。
红桑依旧有些神神叨叨,锦绣悄悄跟着她刺探了好几回,回来跟知薇汇报情况:“只怕含笑的死与红桑脱不开干系。我听她绕着镜月湖嘴里总是念叨含笑的名字,莫非当初是她推的她落水?”
“理应不会。红桑年纪不大也没甚力气,若真是她所为如今又为何怕成这样?”有心杀人的人心理素质岂会这么差,搞不好便是意外罢了。
只是红桑这样终究不是个事儿,知薇也有些心里发怵,只能和锦绣日夜提防着她,生怕哪天她发起病来,反倒害了她们两人。
宫里这些日子清静无比,只因皇上带着太后并一众后妃去了承德避暑。知薇被安了个身体抱恙的理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也不知这是谁给安的,若是良妃还说得过去,若是皇帝亲自安的,可见此人气量之小。不过是端午偶有不恙便留到现在发作,真真是个小气巴拉的男人。
幸亏知薇对去承德也不怎么感兴趣,更没往皇帝跟头凑的念头,对方既让她留下她便乖乖留下。一时间竟成了这紫禁城中位份最高的主子。
只是位份虽高却没什么便宜可讨,除了小路子借机动不动就送几个西瓜来,别人可是连门都不会登一回的。宫里的人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皇帝连最末等的几位答应都一并带去了承德,独独不带沈贵人,这真是打入冷宫的节奏了。
既如此,谁还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全都歇了巴结贵人的意思。
知薇本以为这样一来能过几个月安生日子,却没想到平日里冷清的落月轩,在皇帝走后却热闹了起来。
原来宫中的匠人们趁着皇帝主子们不在,开始对后宫诸殿进行修葺。起因是几年前京城曾发生过一场不小的地动。当时宫里各处殿宇虽未有明显损伤,到底不大放心。此次皇帝出宫前便下了令,着人四处检修加固一番。
此令一出众人自然不敢耽搁,便大肆操办起来。那些个留守各宫的宫女们一时间都迁出自己的屋子,被安排到了落月轩后头的启明宫暂住。
这启明宫本是前朝宫内一处祭祀的所在,如今早已无人居住。现如今留在宫中的宫女们大多不受自家主子重用,把她们塞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一个多月的事情,待得宫中各处修检妥当,自会许她们再回去。
只是这一下却苦了知薇,启明宫离落月轩不远,呼拉拉一下子住进了几百号宫女,可想而知会有多吵。那些个宫女如今白日里也不办差,虽不大闹腾可总也要在附近走走,镜月湖就成了好去处。
甚至到了傍晚还有那些个人三五结伴成群在湖边纳凉,似乎前不久湖里捞起女尸的事儿已然成了过眼云烟,谁也记不起了。
知薇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又是主子,自然不会和她们混到一处。倒是锦绣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很快便与几个宫女熟络起来。大家都是京城长大的人,自然有话聊,有些人又想借机从锦绣嘴里挖一点沈贵人的私隐出来,自然更是与她亲近。
只是锦绣虽与人交好,却绝口不提自家主子的事情,半点口风都露给他人。反倒是几个嘴不甚严实的不小心露了一些自家主子的事出来,锦绣听了便回回来跟知薇咬耳朵。
“没想到慧嫔还是那个一样人,竟喜欢唱曲儿。宫里人人都说她最是端庄知礼,不料关起门来却是这样。”
知薇笑而不语。不过是爱唱戏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不能有点兴趣爱好了。什么端庄知礼,那都是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上为了保命不得已伪装出来的假象。就比如她自己,她还巴不得每天穿着小短裙到处晃荡吃遍各家美食呢,可在这鬼地方哪里能干这样的事儿,若真做了命也就没了。
“还有宣妃听说脾气可大,可不好说话,动不动便甩脸子骂人,她们那些人挨打是常事儿。可外头一点儿都听不到,都当她是信佛吃斋的大善人呢。”
知薇又想笑。大善人?宫里哪来的大善人,就算有也早就死了。后宫中的女人活得都不容易,想要保命就得耍心眼。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想悄没声息死了的含笑,满腹心事如惊弓之鸟的红桑。
宫女尚且如此不易,更何况是主子。知薇易地而处也觉得她们不容易,看起来比她风光,搞不好烦心事情比她还多。
落月轩难得热闹了一段时间,锦绣也像是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开始发挥起她的好人缘来。她本就是能说会道的人,只是跟着知薇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想着自己快要出宫总要为主子将来留有余地,她便时时去启明宫找相熟的宫女闲聊,只为将这诡秘的宫廷格局了解得更为清晰一些。
只是偶尔想到知薇那股子不求上进的劲儿,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家小姐从前也是个要强的,怎么最近这三年性子竟变成了这样?
旁边陪她说话的是侍候刘贵人的嘉兰与铃兰,两人名字相似长相也有几分相近,都是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看着人畜无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