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娘子回头,看着詹姑爷,满面冷笑:“你并不愿休我?你这话说的好啊,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俏郎君。你真以为,我笨的无可救药,你真以为,你的几句甜言蜜语,我就会永不醒来?”
“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胡说八道什么?到了现在还欺负我儿子?”詹母见状就要上前去打赵三娘子,赵三娘子握住她的手:“詹老院君,你已不是我的婆婆了,你以为,还能打得我?你以为,赵家的女儿,就这样软弱可欺?”
赵三娘子把詹老院君一推,詹老院君险些被推到地上,詹姑爷急忙扶住她,对赵三娘子道:“三娘,你我之间就算有什么误会,可你也不能迁怒我娘。”
“迁怒?”赵三娘子突然大笑,接着就对詹姑爷道:“我若真要迁怒,你们母子哪能有这好吃好住?来啊,把詹老院君身上的衣衫都给我剥了,首饰都给我拿了。”
詹姑爷登时变了神色:“你,你,你疯了吗?”
“我 没疯,我只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要拿走。别以为,你们母子把我休掉,只给我几个包袱,把下人赶走,就够了。你们吃的穿的,住的,全是我的嫁妆,我要 带走。”赵三娘子的话让吴氏一阵心惊,这一次换胭脂按住吴氏的手,胭脂开口:“说的是,谁家要休,都是要把嫁妆给回去的。詹院君,我也是乡下来的,我们乡 下,可没有休了儿媳,还要拿了儿媳的嫁妆,娶新的儿媳,这道理,就算讲到哪里,都讲不过。”
詹母不认得胭脂,只以为她是吴氏带来帮忙的,又听她说是从乡下来的,以为不过是个什么得脸的管家娘子,胭脂话音一落,詹母已经一口就要啐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主人家讲话,要你插嘴?”
吴氏微微一愣,赵三娘子已经笑了:“今儿的事,不料嫂子为我出头,嫂子,我祖父对不起你,我已深知。今日的事,嫂子无需……”
胭脂把赵三娘子拉过来,嗔怪地道:“胡说,别说没有连累出嫁女的道理,此刻你已经没多少人可依靠,难道我还记得以前的事,不肯帮忙?”
赵三娘子勾唇浅浅一笑,詹姑爷在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又听赵三娘子称胭脂为嫂子,难道说这就是赵镇的妻子?
赵匡义虽然谋逆,但赵德昭这支,却被大用。只是詹姑爷推己及人,认为自己家遇到这样的事,定不会对赵匡义这支的后人伸出援手,因此詹姑爷才和詹母商量,一个做好,一个做歹,要把赵三娘子休掉,新妻都已选好,就等这边旧人一走,新人就来。
此刻詹姑爷见胭脂明显要护着赵三娘子,詹姑爷的眉不由一皱,赵德昭这边,可全不一样,深受信任,自己选的那个新妻,虽然家里也有势力,但和赵德昭这边一比,又差的远了。
到底要怎么办呢?詹姑爷还在思索,赵三娘子已经看着他,冷笑道:“好,嫂子肯帮忙就好。这座宅子,当初是我花钱买的,汴京房子,寸土寸金。今儿我要走了,这宅子我带不走,那我就烧了这宅子。”
烧了宅子?詹母腾地跳到赵三娘子面前:“你,你疯了,要把这宅子烧了,我们住哪里去?”
“纤 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詹郎,你填的好词,写的好诗。你不是想用这宅子,娶新妻?詹郎,你不是想用我给你置办的衣衫,去迎新 妻,那我就让你什么都没有。赵家的女儿,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跪地哭泣!”赵三娘子声音都颤抖,但并没眼泪流出。
“来人,把这家子人给我按住。给我点火,给我烧!”赵三娘子大喝一声,却靠向胭脂肩头,胭脂搂住赵三娘子的肩,轻声叹息。
吴氏看胭脂并没反对,对下人微一点头。果然有人拦住詹家母子,接着在厅内泼了油,点了火。
詹姑爷不料赵家的人说烧就烧,眼睛顿时瞪大。赵三娘子抬起头,眼中的泪已经消失,对詹姑爷道:“永宁长公主府里的长史的千金,真是生的花容月貌。”
“你,你怎么知道?”詹姑爷的声音已经颤抖,赵三娘子浅浅一笑:“这天下,是没有天衣无缝的事的。长史,公主府的属官,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要休了我。我都觉得丢脸。”
火渐渐着起来,詹家的厅堂上挂的字画,摆的家具,都被烧在火中。詹母大哭:“娶了这样的媳妇,真是害死人啊。”
嫁了这样的姑爷,才叫前世不修。周围邻居瞧见火起,有人过来救火,看见詹家人和赵家人都站在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火烧,个个停在那里。
胭脂看着詹家的厅堂已经烧完,火势往后面的院子烧去,对邻居们点头:“劳烦诸位救火,今日之事,全是私怨!”
作者有话要说:纤云弄巧是秦观的,大家都知道,这里借用,借用,毕竟我把历史给架空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出个苏胖子什么的。。。
☆、第237章 贪心
在这汴京城中,认得胭脂的人并不多,不过吴氏还是有人认得的,已有人点头:“夫妻之间,本是前缘,缘尽的话,也只有罢了!”
罢了,赵三娘子看着渐渐小下去的火势,这场火灭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赵三娘子没有去看面如土色的詹姑爷和坐在地上痛哭的詹母,往马车上走去。
剩下的事,自有管家人等前去料理。胭脂和吴氏上了马车,赵三娘子靠在车厢上,在那轻声哭泣。
吴氏和胭脂互相看了眼,并没安慰,也知道,此刻赵三娘子并不需要安慰。马车离詹家越来越远,那场火也渐渐熄灭,除了残垣断壁和詹母的哭声,仿佛什么都没留下。
詹姑爷站在家门口,不去理詹母的哭诉,脑中不停盘旋,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些都收拾出来,免得损失更大。
詹母哭了半日,对邻居们哭诉了赵三娘子的各种恶形恶状,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去。见詹姑爷指挥着下人在整理东西,詹母急忙对儿子道:“等你娶了新媳妇,让媳妇去和永宁长公主说,定要赵家的人不好看。”
“娘,我们还忘了一件事,赵氏的堂叔,是永和长公主的驸马。”詹姑爷觉得头痛欲裂,偏偏又不能睡去,只能耐心地对母亲说。
“那又怎样?她还是谋逆之后。而且我跟你说,谁知道太皇太后会怎样想?这样家里出了谋逆的人,怎会长长远远的。儿子,你听我的没错,等着赵家败吧。那时候,你想怎样嘲笑都可以。”詹母的话让詹姑爷的后悔渐渐消失,如果是真的,那赵家,迟早会被自己踩在脚底。
詹姑爷握拳发誓,眼中有厉色闪出。
赵镇晚间来接胭脂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詹家这件事,赵镇安慰了几句赵三娘子。赵三娘子的眼中泪又流下:“大哥还是那个大哥,当初我若知道,若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三娘子,二叔公是不肯让别人知道的,再说这些事,女孩家知道了,不过是陡添烦恼罢了。”
赵镇的话让赵三娘子惨然一笑:“我宁愿那时在闺中烦恼,也不愿后来嫁出去,被人蒙骗。幸好,我醒过来了。不然的话,此刻我还是在那想,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事都要我承受,为什么婆婆突然变了?甚至我的郎君,也早和人私通,等着娶了新人。”
赵镇拍下赵三娘子的手,世间女儿家的归宿,总是要受男子影响,若男子……,赵镇不敢再想下去。
“爹爹,您怎么还不出来?”赵嫣跑进屋内,对赵镇撒娇地说。赵镇把女儿的手拉住:“你这孩子,有没有和你三姑姑打招呼?”
赵嫣点头:“有!”赵三娘子把赵嫣的手拉过来:“嫣娘很乖,我若有这样的一个闺女,该有多好。”
接着赵三娘子神色有些黯然,若真有一个女儿,那么此刻定是锥心的母女分离之痛吧?赵镇心思没这么细腻,但晓得赵三娘子心情并不是很好,又和她说了几句,也就带上女儿出门。
胭脂等在那里,赵嫣已经跑到胭脂身边,要胭脂抱。胭脂不肯抱女儿,赵嫣抱住胭脂大腿在那撒娇不停。
赵镇看着女儿和妻子撒娇,望向游廊尽处,赵捷正带着赵迅往这边走。赵镇不由对妻子道:“胭脂,我这一生,一定不能让你们,受我的连累。”
“你好像已经连累我很多了。”胭脂对赵镇勾唇一笑,赵镇也笑了。赵捷规规矩矩上前给父母问安,赵镇让儿子起来,一家人往外走去。
“娘,以后我出阁了,不会让娘您操心!”上马车后,胭脂听到赵嫣突然这样说。胭脂不由摸摸女儿的发:“你才八岁,想那么多做什么?”
赵嫣眨下大眼:“娘,日子过的快。”
“这么老气横秋,今儿和你妹妹说什么悄悄话了?”胭脂把女儿搂过来,笑着问女儿。
“然妹妹就和我说,说汴京城和永兴府不一样,还和我说,说要多带几个服侍的人。娘,我记得原来你给我配过那些服侍的人,怎么这次他们不在了?”
“嫣儿是喜欢很多人在身边服侍呢,还是喜欢在永兴府和麟州时候一样?”胭脂的问题让赵嫣又皱眉,接着赵嫣想了很久才回答:“都喜欢。”
“贪心。人啊,是要知道取舍的。知道吗?”胭脂的话让赵嫣点头,接着赵嫣又摇头:“不过爹爹说过,偶尔贪心一下,是可以的。”胭脂看着女儿:“所以啊,你只能偶尔贪心一下,贪心太多了,就不行。”
赵嫣似懂非懂地点头,胭脂把女儿搂在怀里,谁都想这一生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可是现在,竟觉得很多时候,都难以做到。
风吹进车厢,带来一丝淡淡的桂花香。再过几日,桂花就该凋残,是菊花盛开的时候,时令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换。
胭脂挑起帘子,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丈夫,赵镇的背挺的很直,赵迅靠在赵镇怀里,满面笑意。赵捷独自骑着一匹马,努力模仿父亲的神情。
赵捷感觉到母亲看向自己,回头一笑,得到的赵嫣皱着鼻子和哥哥做了个鬼脸。这种平和,希望永远延续下去。原来,自己也是贪心的,胭脂感觉到这个念头,不由浅浅一笑,没有再想下去。
“夫人,陈国夫人要带着一家子进京了!”数日之后,朱嫂子拿着信走进来,欢欢喜喜报信。胭脂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按说这时候回京也平常,赵匡义已灭,局势已经稳下来了。胡澄的丧期将要结束,胡大郎此刻回京,打点起复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胭脂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一样。
“夫人,您不高兴吗?”朱嫂子察觉到胭脂的不快,皱眉问胭脂。胭脂忙道:“也不是,只是这日子,怎么这么快呢?”
“太皇太后已经下诏,召回当年被赵匡义打压过的那些人,这京城,很快就要重新热闹起来了。”赵镇从外面走进来,接过朱嫂子手中的信:“胡家,也该是在召回之例。说不定还会加恩小舅。”
“阿弟才十二岁,加恩也要等到成年之后。”胭脂把心中的那些思绪都收起来,笑着对赵镇说。
“胭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让太皇太后知道,我和赵匡义,是不一样的。”赵镇安慰着胭脂。胭脂笑了:“你现在想的太多了,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少年,去哪里了?”
“被你揭破面具之后,他就不见了。”赵镇的声音里透着怀念,却没有后悔。这才是真正的成长,成长为足以保护家人的人,而不是仰仗别人的保护。
胭脂也淡淡一笑,握住丈夫的手。只要有你,我还担心什么呢?
“又到汴京了,没想到这一回,我们只在家乡待了半年多。”王氏掀起车帘,看向外面,话中全是怀念。
“我还以为娘会很怀念汴京呢。”邹蒹葭也探出头,尽管历经风雨,汴京城此刻看起来,却和原来没有半分不同。依旧是城墙高大,人流如织。
“见过外祖母!”赵捷的声音突然响起,王氏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尽管才十一岁,可赵捷生的高大,看起来比小元宵还要高出半个头,面色又有些黝黑,瞧着倒有十三四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