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贩忙道:“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吧……是赶着一两马车……”
路放听着,心头骤然一动,紧声问道:“是不是一辆黑色的马车?”
小摊贩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一辆黑色,不大不小,是一匹灰色的马!”
路放闻言,扔下路一龙等人,兀自翻身上马,纵马驰骋,向着镇子外的方向追去。
那个擦肩而过的马车,竟然是秦峥的!
那个马车上散发出熟悉的香味,其实是因为那上面坐着的是秦峥!
路放低低俯下身子,两腿夹紧马腹,鞭子挥舞着拍在马屁股上,冷风在耳边呼啸,两边的树木在驰骋中往后疾退。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和秦峥擦肩而过!
他纵马追出去许久,可是一直跑到马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也不曾再看到那辆马车。
路放怔怔地望着眼前白茫茫的路,雪花还在飘落,车轮的痕迹早已掩盖在大雪之下,他无法知道秦峥到底去了哪里。身后是重重的责任,他甚至不能任性去跑去追她。
他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喊:“秦峥,回来!”
他的呼叫声在天地间回荡,惊起了周围寒鸦一片,扑簌着掉落了片片雪花。
可是却不曾有那个女子的回应。
有雪花落在他的鼻端,他一身单骑,孤然立在那里。
许久,他终于调转马头,重新往安家镇的方向回去。
他肩头还有那么样的重担,那些粮草不能有任何闪失,他只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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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看到的那辆马车,确实是秦峥的。
秦峥自从拿了那根簪子,便下定决心要去大炎边境一探究竟。她先和合作的王家说起路菜要停做的事,王家自然很是失望,因为没有了秦峥的路菜,他们的生财之道一下子没了,就要另外寻找门路了。
如今一人饭庄还有几十坛子的路菜,这些秦峥都交托给了王家,请他们送出去卖了。她将家中的银钱盘算清点一番,自己取了一些银子做盘缠,剩下的分了两份,一份给托雷,另一份则是给包姑的。
她将包姑那一份埋在家中院子里,把院子钥匙交给了包姑,对她道:“家里的银子,还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能不能用得上。我若是三年内不曾回来,那这些便都是你的。到时候你也将近及笄之年,便将这些作为你的嫁妆,记得找个忠厚郎君,将来嫁了,凭着我教你的些许手艺,开个小铺子,生活总不至于差了。若是你家里出了什么意外急需用银子,你也可以提前支取,但若是没事,可千万记得不要声张。”
这时候包姑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秦家饭庄历练了这些时日,早已比之一般的女娃要懂事许多。如今听到秦哥哥提起这些,竟有交待离别的意思,不由得泪流满面,又知秦哥哥这是一心为自己考虑,把自己将来都考虑周全了,当下含泪感谢。
秦峥又拿了托雷那一份银子,交给托雷,可是托雷却拒绝了,道:“既然为兄弟,原本在这里做事也不是贪什么银子。如今你去寻找母亲,大炎那里兵荒马乱,我不放心,总是要跟着你走一遭的。”
秦峥又问单言,单言却是道:“我是受命保护秦家掌柜,自然是掌柜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秦峥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当下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无非是几件换洗衣服,带上银子,最最重要,别忘了父亲留给自己的砂锅。
做完这些,她去集市买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一匹马。原本当日从图招财那里得了两匹马,一匹已经卖掉,另外一匹被路放骑走了,如今自然要再买一匹。
至于买马车,她是见如今雪大,外面路途难行,一路上也怕错过宿头,便干脆带上马车,若是有需要,在车上睡一夜也不是不行的。
除此之外,她自然准备了许多的干粮以及路菜,都是平日所做上好的,且也是托雷爱吃的。
如此一收拾,马车上倒是有一半放了各样东西,竟然如搬家一般。
临走之前,王老伯带了一家老小老送自己,老人摇头叹息:“贤侄,一路小心啊!竟是我家二郎害的你这一番折腾啊!”
托雷从旁哈笑道:“你这老伯,说什么话呢,若不是咱家二郎得了秦伯母的消息,咱家掌柜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一点线索啊。”
王老伯见此,只好不再说什么。
一旁的大郎二郎分别和秦峥告别了,又嘱托他若是找不到伯母,记得早日回来。翠儿则是垂眸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峥告别了众人,便由单言驾着马车上路了,外面飘洒着雪花,单言戴着一个偌大的斗笠。马车在白茫茫的路途上辗出两道痕迹。
托雷舒服地窝在马车里,喝着小酒儿,啃着他最爱吃的秦峥亲手做的莲花肉饼,好生逍遥,他舒服地眯个眼睛道:“我怎么觉得咱们不像是寻亲,倒像是游玩呢。”
秦峥眯起眸子假寐,心里想着心事,此时听到托雷这话,并没搭腔。
她知道那个商队既然在大炎出现过,那应该就是在大炎和凤凰城来回跑的商队吧,自己急匆匆过去,也未必能赶得上,倒不如去大炎边境好生打听一番,因此倒也不着急。
其实就在刚刚送别的时候,她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不过此时,她也只能往前行去。自从路放走后,单言又来到这里,她一直觉得有什么将要发生,而心间总有一股躁动,仿佛遥远的大炎,那里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在马车的颠簸中,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总是要走上这一遭的,不是吗?依着今日今时路菜在凤凰城的名声,若是母亲真的还在,且在凤凰城,那早应该来找她了的。
这么久了,母亲还未曾出现,或许只有一个可能,母亲并不在这里。
那么,她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也没有了。
于是秦峥的马车就这么上路了,从十里铺,沿着大道,行了数日便到了凤凰城边境,一路上一直注意各路商队。此时凤凰城边境戒备越发比以前厉害了,不过好在他们是从凤凰城出去,很没有悬念地便被放行了。
在这个边镇,图招财早已带着夫人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回去凤凰城了吧。
又从边镇行了约一百多里,到达了安家镇,她在这里歇息了一晚,和客栈老板攀谈起来,顺便打听商队的动静,可是客栈老板却说从未听说过那样的一个商队,又说起如今的世道,说是现在什么买卖也不如粮食和兵器买卖来得好做,这不是正好打仗嘛!不过客栈老板又补充道,这路菜真个卖得好啊,这个生意好做!
托雷从一旁忍不住道:“路菜,你知道路菜是谁做的不?便是你面前这位公子哥,这就是秦家一人饭庄的掌柜!”
这客栈老板一听,自然是吃了一惊,望着秦峥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便又攀谈了许多,晚上的茶水饭菜也格外的殷勤。
于是这位客栈老板就探听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从此后路家菜要没了!
于是——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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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安家镇,秦峥便渐渐地往西走,越走越进入了大炎的中心地带。
如今眼看着春日即将到来,大地逐渐回春,可是大炎的百姓却依然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炎的皇帝逃跑了后,大炎大部分领土都在南蛮军的掌控之下,可是这南蛮军只占而不治,于是大炎的土地竟然处于无人管辖的状态。流民流匪,各路征战杀伐,商队镖行,林林杂杂地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偶尔会有出来打秋风的南蛮小股军,见到商队就抢,见到百姓就杀,见到女人就奸,有时候兴起了,便拉回军中入了红帐。
秦峥身边有托雷和单言,自然不必担心,路上也偶尔遇到过几股不长眼的流匪或者落单的南蛮军,托雷正摩拳擦掌要出手,却被单言手指一动,那群人就都神奇地倒下了。
托雷看得目瞪口呆,从此后对单言的说话语气都客气了许多。
他在马车里这么偷偷对秦峥说:“这个人的武功,怕是在凤凰城都是数得着的,不简单哪!”
秦峥点头,想着这个人是何笑派来的,总应该有一两处优点才对。
不过她现在也不及细想这单言,满脑子是该如何寻亲,她一路打听过来,二郎所说的那个商队番号竟然从无人听说过。
托雷见此情景,不由起了疑心:“这该不会是骗咱们的吧,这茫茫人海的,可去哪里找啊!”
秦峥闭着眸子,却没说话。
这一晚,他们错过了宿头,便干脆睡在马车里。秦峥和托雷都抱着棉被窝在马车里,单言是任凭这二人怎么说也不进马车,孤身立在车辕上。
秦峥无语,拉开车帘,揪住单言的衣领,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塞到了托雷怀里。
托雷正眯着眼睛睡得舒服,忽然被扔进来一个冷冰冰的人,关键还是一个男人,颇为不满地抱怨了一番。
秦峥道:“外面正下雪,冷得很。”
托雷推开单言:“离我远点吧,我不要离你这么近!”
马车里就这么点空间,如果不紧挨着托雷,那便是要去贴着秦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