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翻身上马,并辔而行,往庆城飞驰。大约一个半时辰,就见到清晰的城门。庆城虽归降武魏,但城内百姓可以自行出入,因此城门是大开的,只不过驻守重兵检查来往人众罢了。陈兰桡跟齐大哥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便喝令止步。
陈兰桡并无任何凭证,那些士兵见她美貌,便嘻嘻哈哈,胡说八道。陈兰桡人在马上,见他们举止轻浮,便喝道:“我是陈国公主陈兰桡,这位是我的同伴,快点放行!”
士兵们闻言,尽数惊愕,却有那色胆包天的,说道:“陈国公主不是被师神光救走了么?怎么又会回来,你说是就是了?给我们搜一搜才好。”说着便上前来,手探向陈兰桡的腿。
陈兰桡才要踹他,那士兵却惨叫了声,自行向后跌了出去!其他士兵们见状,齐刷刷围了过来,就要动手。
陈兰桡眼力虽不错,却也只看清大概,方才动手的,是她旁边的齐大哥。她感激这位救命恩人,正想不论如何也要保住他,齐大哥却打马到她身前,对那些士兵道:“你们看这是什么。”手底一翻,亮出一物。
陈兰桡在他身后,自看不到是什么。却见一名统领上前一看,顿时色变,齐大哥喝道:“还不都让开!”那统领有些发抖,扭头喝道:“快闪开,快闪开!”
几十名士兵统统噤若寒蝉,纷纷退开。齐大哥打马往前,陈兰桡呆了呆,便跟随其后。两人畅通无阻地入了城门。
陈兰桡打马上前,问道:“齐大哥,你拿的什么他们都退了?”齐大哥道:“哦……是我师门的令牌。”陈兰桡惊诧道:“什么令牌这么厉害,可以号令武魏的士兵?”齐大哥淡淡道:“你可听说过狂刀门么。”
陈兰桡自然知道,狂刀门是北方有名的门派,可谓是北方的第一大帮会,门主效忠武魏皇朝,门生里许多出类拔萃的,甚至都在朝中当政,可谓权势极大,若齐大哥所持的是狂刀门的令牌,的确能吓退武魏士兵。
陈兰桡惊问:“你真的是魏国人?”但是一想,他的武功如此高明,若说出身狂刀门,自然可以解释。
齐大哥不回答,只问道:“怎么,你要因此而敌视我吗?”陈兰桡心中一阵犹豫,之前在麓山的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齐大哥并未直接回答,可如果那时候他说自己是魏国人,大概陈兰桡就不会对他言听计从了。
可一路走来到进城,这人的所作所为,堪称君子之风,却挑不出什么不好……陈兰桡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当然不会,你是好人……嗯,魏国也有好人的。”
两人顺着长街而行,不多时到了宫门,齐大哥道:“我不能进去啦,你请吧。”陈兰桡问道:“你要去找你妻子吗?”齐大哥复又沉默,他的斗笠压得低低的,但陈兰桡仍察觉他在看着自己。
宫门口的士兵见状,已经跑了过来。陈兰桡回头看看,终于说道:“若是以前,我定要相请齐大哥,但此刻我也是武魏的阶下囚……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被连累。但是齐大哥你放心,我若是应付好了宫内的事,一定会出来找你,之前我说要帮你……也不会食言。”
齐大哥道:“你帮我什么?”陈兰桡道:“尽量让你妻子回心转意呀。”
此刻那几个士兵已经冲上前来,喝问:“什么人,在此意欲何为?”
陈兰桡道:“我是陈国公主,去通报公子燕归,我回来啦。”士兵们惊疑不定,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入宫通报。
陈兰桡回过头来,又看向齐大哥,一路同行,多亏他照顾有加,此刻分离在即,又担忧他追妻路途恐怕不如意,陈兰桡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四目相对,齐大哥道:“先前你劝我不要为一个人执着,那如果是你,你能放弃喜欢你的神光哥哥吗?”
陈兰桡万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怔,回答道:“我喜欢神光哥哥,但因为其他原因,我不能跟他在一起,这次也是我主动离开他的。”
齐大哥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也该如你这般舍弃?”
他单人匹马,孑立跟前,破衣烂帽,一身沧桑,十分落魄。陈兰桡回想曾跟他的谈话,他不惜翻山越岭,就是为了到庆城找他所爱,或许那个女人对他来说真的是不可或缺,陈兰桡没有办法给他头上再浇一桶冰水,那样,怕会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何必如此残忍?
陈兰桡思来想去,道:“不一样,我有我的考虑,但你的情形跟我不同,你若真心爱她,就去找她吧,她未必不会回心转意,若是不去找,就永远得不到了。何况还有我呢。”
齐大哥一震:“还有你?”
此刻入内通报的侍卫返回,请陈兰桡入宫。陈兰桡打马而行,复又停下,回头看他:“齐大哥,你要保重,我若安定,就会找你的。”她说完之后,打马飞奔离去。
齐大哥则仍在原地未曾移动,一直目送陈兰桡身影消失。侍卫喝问:“你是何人,为何不离开?”
齐大哥举手,在下颌处摸索片刻,轻轻一掀,将一片薄如蝉翼的面具撕下,露出底下一张冷峭英武的脸容,侍卫们目睹此状,震惊之余纷纷跪地,口称:“不知殿下驾临,请恕死罪!”
齐大哥摆摆手,缰绳一抖,马儿慢慢地也踱入宫门。
陈兰桡在天景门前下马,早有内侍等候在门口,跪地道:“殿下您可回来了!”陈兰桡顾不得,一把拉起他来:“我不在这段时日,哥哥可好,思奴可好?父亲……总之有什么变故不曾?”
内侍欲言又止,勉强一笑:“两位殿下跟王上都还好,只是……”陈兰桡听说两人都好,先放半边心:“只是什么呢?”拉着内侍,边问边往内疾走。
内侍被她扯着,被迫一路小跑,断断续续,小声说道:“有些事老奴不敢多嘴,殿下回去就知道了。”
陈兰桡狐疑不解,忽然问道:“燕归呢?”内侍道:“哦,听说殿下自从公主离开后就病倒了……近来一直都没有看到他露面呢。”
陈 兰桡呼一口气:“怪不得是程立雪领兵攻打云郡。”内侍愣了愣,小声道:“殿下,你说的那位程将军的事吗?那是太子琪亲自下令让他去云郡的,下令之后燕归殿 下才病倒的。”内侍见左右没有外人,又越发小声道:“大家都在说是太子琪故意打压燕归殿下,所以他在气病了。”
陈兰桡呆了呆, 道:“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因为这些小事而被轻易气病……对了,那个叫‘紫姬’的宫女呢?她可好?”内侍愣了愣:“那是谁?”陈兰桡道:“就是神光哥哥来 的那日,胁迫太子琪的女子。”内侍这才回想起来,脸上浮现奇异表情,鬼鬼祟祟道:“那位啊……都说……她被公子燕归收为侍妾了。两人经常同居一……亲近异 常……”
陈兰桡听了,心没来由地沉了沉,竟觉十分地不舒服,定了定神,便哼道:“是吗,原来他病着还能这样啊……啧……”
这一路走一路说,便到了内殿门口,陈兰桡方才专注听内侍说话,没留意到了哪里,此刻见居然是在之前燕归主事的殿外,便停步不前,道:“我要先去见哥哥。”
内侍还未说话,就听见殿内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惊喜交加地叫道:“殿下!”陈兰桡回头,却见一个美貌妖娆的女子站在面前,居然正是紫姬。
☆、第42章
紫姬看着陈兰桡,目光闪闪,竟是一脸激动之色。陈兰桡一怔,继而点点头,她本来甚是担心紫姬的安危,不料方才那内侍说燕归已收了此女做侍妾,让陈兰桡大为意外。此刻她也不知紫姬究竟还算是师神光的人,亦或者已投靠了燕归……便只淡淡颔首示意。
紫姬见她神情冷淡,一怔之下,才敛袖行礼。此刻殿内又跑出一个人来,道:“你不能乱跑,听到了吗!”正是燕归的侍童青牛。
青牛看到陈兰桡,一惊之下,便道:“你真的回来啦?”陈兰桡扫他一眼:“是啊,你们殿下在里面吗?”青牛眼珠一转:“在是在的,但殿下身体不适,现在不方便见人。”紫姬闻言,扭头看青牛,似乎对此话不以为然。
陈兰桡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没有想即刻就见燕归,听青牛这样说,便道:“谁说要见他了?”把头一转,负手离开。
紫姬见她迈步而行,忙也要跟上,青牛一把拉住她:“你去哪?跟我回去!”陈兰桡听了这句,心道:“咦,这叫什么,喜新厌旧么,不方便见我,却片刻不能离了她。不过这倒也好,我正乐意呢。”她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紫姬依依不舍地看着陈兰桡离开,回头冷笑,道:“你留下我做什么,公子燕归回来了,不用我再在这里跟你打马虎眼儿了吧。”青牛握住她手腕不放,道:“难道要放你去跟陈国公主说三道四吗?”
紫姬嗤地一笑:“小青牛,你说我要去跟殿下说什么?”青牛见她媚眼乱飞,很不端庄,便叱道:“你肯定又去挑拨离间,让公主惦记你的主子师神光,随时找机会给我们殿下戴绿帽子,当我想不到啊。”
紫姬啼笑皆非,睁大眼睛道:“原来你这么洞察入微,失敬失敬,之前倒是小看你了。”青牛得意洋洋道:“之前你坏了我们公子的好事,我当然记得牢牢的,总之公子没有发话,你哪儿也不许去,就老实在这殿内呆着。”
紫姬哼了声,仍回头看向陈兰桡离开的方向,走廊上已经没了人影,紫姬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入殿。
陈兰桡先去见陈源,还没进殿,就看到两道人影在殿内行走,其中一个,正是陈源,旁边是个内侍,正扶着他慢慢走动。
陈兰桡见状,欢呼了声,叫道:“哥哥!”撒腿跑了过去。
陈源回头,见是她,又惊又喜,忙上前一步,探出手去将她接了。兄妹两人执手相看,陈兰桡上下打量了会儿,见陈源面色尚好,心中欢悦无法形容。
陈源也端量着她,目光涌动,见左右并无他人,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陈 兰桡听他口吻中颇有责问之意,便嬉皮笑脸道:“我还是想念哥哥跟思奴嘛。”陈源见她如此,又怎会不知道她真正的用意,只轻轻摇头,道:“当初听说神光带你 离开,我还十分高兴,你同神光情投意合,他为你不惜冒险而来,日后就算不用苦心复国,你们两人,能够自由自在的携手并肩……那便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陈兰桡眼圈微红,却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光哥哥,他怎么可能投降武魏呢,你可知道,回来的路上,我听说他派人把武魏驻扎云郡的神威大炮炸了。”
陈源惊得睁大双眼:“此事当真?”陈兰桡笑道:“可不是么,起初我也不知道,是齐大哥告诉我的。”陈源问道:“齐大哥是谁?”陈兰桡道:“别急,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当下,陈兰桡把师神光带自己去云郡,云郡的遭遇一二,以及回途路上的事同陈源说了,只不过省去了许多惊险的描述,只轻描淡写带过。
陈源听她口吻中对“齐大哥”极尽推崇,便道:“世间还有这种奇人,身怀绝技却偏如此痴心。”陈兰桡道:“是啊,也不知如今他找到他的妻子了不曾。但愿他能得偿所愿。”陈源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半晌,有人从偏殿转出来,道:“是时候喝药了。”陈兰桡忙起身,对那人行了一礼:“仇先生,多谢你。”
仇如海扫她一眼:“你又回来了,可是为了质子去北都之事么。”当着陈源的面,陈兰桡不愿谈这种事,免得令他难受,便呵呵笑道:“我要去看看思奴了,我好想念他。”
陈兰桡跟陈源道别,正要外出,仇如海道:“那个‘齐大哥’,有没有说他叫什么?”陈兰桡呆了呆,道:“哦,我记得在回来的路上我问过他,当时风有些大,但我想他说是单名一个‘林’字……”
那时候两人并辔而行,陈兰桡看着木然沉默的身边人,心想自己还不知他姓名,于是便问起,“齐大哥”听了,打马往前飞驰出一马之隔,隔了片刻才隐隐约约听他说单名一个“林”,马蹄声加上风声,陈兰桡听不真切,还要再问,他已经打马跑的远了,于是作罢。
仇如海喃喃道:“齐……林?齐林……哈……哈哈……”他莫名奇妙笑了两声,陈兰桡一头雾水,问道:“仇先生,你笑什么,莫非认识齐大哥吗?”仇如海摆摆手,笑着转过身去。
陈兰桡不知如何,只好去景德殿见思奴。
见她离去,陈源才转向仇如海:“不知先生为何发笑?当真认得齐林此人?”仇如海看他一眼,不答反道:“公主不单貌美,且灵慧可爱,怪道师家公子名闻天下,却捱着病躯也要来救她,而燕归殿下素来性冷,却独独垂青于她,无法自拔。”
陈源听了,大皱起眉:“公子燕归么?哼,不过是个好色的暴徒罢了。”他无法忘记亲眼所见燕归强迫陈兰桡的那一幕,对燕归丝毫好感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