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十七郎不想出京的真实原因是他升为上都护后,负责京城正阳门的防务工作,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岗位,关乎整个京城的安全。从他个人功利的角度,也较以前有了一个较大的飞跃,起码手下的兵要多了好多倍,也能称得上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了。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只要有人想搞政变,必须要拉拢司马十七郎为他所用才行,否则有司马十七郎占居这个位置,他的政变十有□□不会成功。
眼下的形势,八皇叔担心皇上身体有变而不肯离京,司马十七郎当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八皇叔盼着登上皇位,司马十七郎盼着拥立之功。
可是卢八娘却另有想法,于是她问:“郎君对将来怎样打算?”
“你是说封王之后?”司马十七郎问。
“是啊,这些事情是要早些打算起来,”卢八娘说:“你难道也能像父王那样,一直留在京城吗?”
就司马十七郎目前发展的势头来看,封王是必然的。皇家的子弟,就是没有什么功劳,只要得了皇上的喜欢,直接封王的并不少见,而且司马家自从得了皇位后,一改曹家对宗室的苛刻,习惯于大封宗室,司马十七郎才干出众,又立下汗马功劳,已经有了封王的资本。
可是他天然的支持者齐王府却没有真正为他努力,而皇上和陈王,为了让司马十七郎为他们卖力,一点点地提升他的爵位和官职,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些事情,卢八娘要比身在其中的司马十七郎感觉得更透彻,在目前皇位传承范围已经基本确定,司马十七郎根本没有希望的形势下,她也更迫切地希望能够他能够封王就藩,掌握一方势力。
从行事作风上看,陈王登基后,一定会一改老皇上对诸位藩王的怀柔政策,而不会对他的兄弟们手下留情的。
藩王是要出京就藩的,哪一个朝代都是如此。但本朝初建,在很多方面仍有不足,于是在太子死后新储未立之时,各藩王便全部留在京城。卢八娘有时也想,若是待新君即位,如今的各位藩王就是想去就藩恐怕也不能了吧,新的皇上对这些在京城兴风作浪的兄弟们一定没有好感。
但对于司马十七郎这一代的人来说,情况会不会不同呢?新继位的皇上,对于他那些参与争权夺势的兄弟们固然会极为猜忌,可是一心为他效忠的侄子们却未必如此。司马十七郎原来的人生目标就是能封王出镇一方,这也是卢八娘一心盼望的。
与卢八娘曾奢望过皇位不一样,司马十七郎最远大的目标只是封王。而且封王对于过去的他而言也是相当遥远的,现在他蓦然发现自己离封王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原本想象的狂喜并没有出现,对于现在的他封王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他认真想了卢八娘的话,“娘子所言有理。”
虽然得到了赞同,但如今的司马十七郎对于就藩并不是非常热切。卢八娘看得非常清楚,她懂得司马十七郎最眷恋的手中的权力,男人的权力欲差不多都很强,当然很多女人也一样,卢八娘自己就是个例子。
只贪恋眼下的权力肯定是不行的,卢八娘必须为将来着想,因为她的命运是与司马十七郎捆绑在一起的,她正色指出,“京城繁华,又是权力的中心,只是永远要屈居人下。而且郡公毕竟出身皇族,才华出众,一定要小心为人所嫉!”
司马十七郎一直对夫人独到的目光非常敬服,现在听了她的这番话,也觉得有理,“若是一直留在京城,将来八皇叔即位后与父王间一定有冲突,我总归是齐王府的人,恐怕所受掣肘也多,甚至受到牵连。若是我能够封王,不如能早日如京就藩,开辟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
这正是卢八娘最想往的,她对此已经想过很多了,因此又提醒司马十七郎,“皇祖父现在对你颇为依重,你又是皇家出色的子孙,封王并不是难事。就是皇祖父没有封你,八皇叔若是能够登基,只依照功劳,你也能够得上封王。郡公虽然为了朝中的事情忙碌,但也应该为自己想一想,将来想去哪里?待机会合适时向皇上或新皇求得封地,做长远的打算。”
对于未来的事,司马十七郎也经常考虑,他略一沉吟说出了他的打算,“夫人说得当然有理,只是我时常想,若是有机会我想北渡将胡人赶走,收复故土,这样才没有白白生于世间,不愧为司马氏的子孙!”
“噢,”卢八娘不喜欢这个主意。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司马家的故土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自己过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日子就足够了。而且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时代的人,她本能地讨厌战争。比起异族统治下战火纷飞的北方,她宁可选和平而物资富饶的南方。但话却不能这样说,她提醒司马十七郎,“郡公不要忘记,几十年间,朝廷这么多次北伐都失败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若是不能找到失败的根本,还是不要轻易北上。”
司马十七郎虽然年轻,凭着一腔热血对北伐充满热情,但他倒不是鲁莽的人,听了卢八娘的话,信服地点头,“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不只北上能建功立业,治理吴郡也是朝廷现在的当务之急。”卢八娘说:“郡公不妨多了解了解京外各处的情况,而且我也想去吴郡看一看。”
“夫人去做什么?”司马十七郎并不理解。
“我想为我们寻找到一个根本之地,将来让我们的子孙能在那里生活繁衍。”
第四十一章 行路难卢八娘骄奢突生变张夫人身亡(一)
卢八娘的话从来都是能抓住司马十七郎的心,他一如传统的中国人,封妻荫子是他的人生目标,子孙延绵不绝是他的最大梦想。听到夫人的话,他明白在实现梦想的路上,只有他的夫人是始终与他一路同行的,于是他决定下来了,“我明天主动要求去吴郡,皇上一定会同意的。夫人就准备陪我一起出门吧。”
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促进司马十七郎决定带夫人出门,那就是平安悄悄告诉他十三郎这些日子时常往夫人身边凑,知道王府内无数肮脏事的司马十七郎特别警惕,马上想办法隔断了十三郎与自已院子里的任何联系,当然他不会让夫人知道,所以这时候带夫人出门也不错,还能避开一些事。
出了正月,卢八娘就与司马十七郎出了京城。这个时代出门是件辛苦的事,即使是钦差出行,沿途官府陪着十二分的小心照顾。
卢八娘并不是喜欢出游的人,虽然此时各处的风景极佳,但出门后的日常生活对于有洁癖的她是一种严峻的考验。几年前卢八娘从益州进京城时,一路上可是颇为难过的,她还犯过一次病。这次出于方便,她带了桃花和十几名健妇随身侍候,而把宁姑姑等人留在京城主持日常事务。
好在司马十七郎非常体贴,为了卢八娘他这次走的是水路,行程虽然慢了些,但比起骑马坐车却又好得多。
而且一路上,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二人有无数因闲情而生出的逸志可以消磨这大好时光。下棋、猜谜、练字、读书,还有坐在船舷旁看着远山近水,听船头的渔夫唱情歌……这一切对于缱绻情深的少年夫妻,也算得上是迟到的蜜月旅行了。
到了吴郡码头,早有当地的县令来接,男人们骑马,卢八娘改乘马车,向县城中驶去。卢八娘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终于觉出旅行的痛苦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么久,她是第一次坐马车。
这里的时尚是坐牛车,尤其是世家,差不多把坐牛车上升为一种风格和地位的象征,其实在卢八娘看来其实是另有原因。那就是崎岖不平的路况和没有橡胶车轮及相应的减震设备,马车坐着实在痛苦。卢八娘在益州时,也曾瞒着父母骑马出游,因为骑马也要比坐马车好得多。
县令特别给卢八娘准备了几辆牛车,因为他觉得出身世家的郡公夫人如果坐不上牛车一定异常不满。但再多的牛车他准备不出来,吴郡这两年一直战乱,牛的数量特别少,而此时正值春耕,实在抽不出足够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