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呢,我见表叔家的部曲只是摆个样子,真打起仗来肯定不行。”
“反正他们在淮南,也不必担心打仗的事。”
司马十七郎面色严肃起来,“正是这样,大家只管觉得胡人不会到淮南的,依旧纵情声色,其实只是坐等,胡人早晚会南下,那时华夏衣冠危矣。”
看着司马十七郎忧国忧民的脸,卢八娘没精神偷笑,她从不忧国忧民,但为了自保,便与司马十七郎的目标也是一样的。于是她看看睡着了的旭儿,帮他掖掖被角,掩住了一个哈欠说:“早些睡吧,各家都要设宴,明天还要去应酬,免不了还要喝酒。”
第二天,刘家设宴请淮北王夫妇,卢八娘再次盛妆出场,当然所佩戴的首饰全部换了,但一样还是富贵荣华。她拿出士族女的风度作派与楚州的女眷们打着交道,虽然带着她一贯的孤高自许,但说话间优雅中透着足够的温和,更让与她接触的所有女人既感动得无以复加,又深觉自惭形秽,还免不了依旧如扑火的飞蛾般围着她。
关于卢氏女的展示宣传是完全成功的,楚州家家都在谈论着她,无以仑比的气度,生而俱来的高贵,惊为天人的美貌……
卢八娘还发现,她现在出入各家会见女客时,时常还会偶遇一些男子,当然都是有合理的借口,比如给长辈请安,又比如送东西进来,完全是这个时代规则允许的情况,但她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些人是专程来看她的。
对此,卢八娘的表现她完全不知情,礼貌而疏离地与遇到的人打着招呼,然后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举止自若。
另一边司马十七郎就没有她这样受追捧了,他打算鼓动一些青年才俊去淮北军,成效非常一般。偏安的楚州少有热血青年,就是有,也会受到家里的阻止,很快就有热血青年不再露面,打听一下原来被家长关了起来,只等淮北王离开楚州后才会放出来。
这天从陈家的宴会回来,司马十七郎带了些懊恼说:“我正说着北伐的事,陈春煊竟然离席了,半个多时辰后才回来,孺子真不可教也!”
陈春煊就是陈家的家主,他出身不显,但走南闯北,见识过人,几年前开发了一个铜矿,靠着炼铜发家谋官,被朝廷封了左军将军,仅立之年就挤入楚州的最顶层,司马十七郎所说的半个时辰,应该是他到内院向董夫人行礼了。卢八娘对这个楚州有名的才俊之士印象还不错,便说:“他丧妻多年,内院是他的寡妹在照应,那时候他去问候董夫人,我也见到了。”
司马十七郎也知道陈春煊的亡妻是薛氏女,出于薛表叔的二弟一支,所以陈春煊去给岳家伯母请安是极应该的,叹道:“楚州的女眷们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可男人却没几个想追随我,我真不如王妃!”
岂止是女人,男人也一样对我迷得很!就说陈春煊吧,看起来是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但是见到卢八娘后眼里也满是惊艳,只是他控制得好,不像那些看到她走路都会摔跤的傻瓜们。但今天他去给董夫人请安,一定有想多看看自己的原因,卢八娘非常肯定。
于是卢八娘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女人的得意来,然后她马上自嘲地笑了,又不是没被人追捧过,她怎么能这样浅薄呢!于是转过话题说正事,“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明天我就提卖首饰的事。”
果然在第二天的宴会上,当薛家二表姐笑着说:“王妃头上的这支莲花蜻蜓钗好别致!”时,卢八娘笑着拨了下来递过去说:“这支钗的用料没什么特别,手工却是极难得的,蜻蜓倒还罢了,用碧玉细细地雕出来而已,最难的是这朵莲花,用粉色的宝石一点点磨成薄片,打上小孔,再一片片用金丝线固定,听说十片有九片会磨废了。京城只有一位从先前皇宫里出来的老匠人会做,如今儿子四十多岁了还没能出徒呢,一年也不过做一支两支的,全送到宫里,外面根本看不到。我这只是当年宁贤妃,也就是如今的宁太后赏的。”
大家一一传看了,赞不绝口,真真是皇宫中都少有的东西呢,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那花那蜻蜓都跟真的似的,不,比真的还精致漂亮!
淮北王妃到楚州,给大家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不只是高贵的卢氏女迷住了大家,还有她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细节,比如宫里的事,崔卢两家的事,京里的风尚,这些真让所有的女人疯狂地想往。什么时候都有追星脑残粉,只看能不能包装出众人心中的明星来!
卢八娘觉得时候到了,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是最爱这些玩意的,又有娘娘和长辈们赏赐、同辈们馈赠,积累甚多。不过,眼下淮北军军粮不足,我准备将这些首饰全部拿出来换军粮。”
说着恋恋不舍地脱下光彩夺目的首饰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只是这些心爱之物,我却不忍送到不认识的人手中,那样也是白白糟踏了。我想这里的姐姐妹妹们若有喜欢的,便拿了去,只拿陈年的粮食来换就好。”
刚刚还安静的屋子里嗡地一声就乱了,此起彼伏地声音问着:“这支钗要用多少粮换?”
“我喜欢你昨天戴的金步摇,那个也换吗?”
“那对手钏难道你也不留了!”
卢八娘沉静地笑着,“我的首饰还多着呢,每样都有帐目,合多少粮食,也有专门的姑姑们管。大家看中了哪个,只管使人告诉我身边的姑姑就行。至于粮食,直接送到码头,我们有船在那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一会儿,大半的首饰就都有人看中了,楚州毕竟是偏僻的小地方,人们的见识比起京城的繁华可相差甚远,卢八娘又亲自戴着这些首饰做模特,早将这些妇人的心迷得神魂颠倒。
有些特别的首饰还出现了几个人一同抢的状况,但毕竟今天到的都是亲戚,又有刺史夫人在场,也没闹出什么大矛盾。很快,宁姑姑和成姑姑帮大家一一查明每一样东西的价值,再核算成粮食,只等大家到码头兑了粮就可以拿走。
有几个性急的,竟与卢八娘商量要先戴回去,明天遣人送粮。卢八娘自然答应,她倒不怕哪一个赖帐,都是楚州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存在拿着首饰跑了的情况,大家又都是要面子的。
第六十二章 卢八娘首饰换军粮薛刺史联姻许庶女(二)
在宴会上大家看中的都是最贵重的首饰,但真正成交的却不是这些。卢八娘也理解,就如她的那对著名的手钏,定价五千石粮食,确实不是哪一个女人自己能定下来买的。但她一眼就看出很多人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那上面,因为这些东西不只是首饰,还是地位的代表,更能完成这时人们最重视的传承功能。
如果不出意外,董夫人会把那对手钏和几个镶着最贵重的宝石首饰收到囊中,卢八娘看出她的眼神晦暗地在这几样东西上流连,而且只有刺史府上有这个实力,楚州的财富,薛家绝对占了一半以上。
卢八娘卖首饰换军粮的事,在公布前曾对董夫人提过,但是董夫人并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把最贵重的首饰拿出来,所以她虽然知道消息最早,但却没有做出足够的准备。
董夫人先前并没有太重视,用陈粮换首饰,她肯定会换,家中的粮食很多,随便就能拿出来,挑些精致的东西留给自己的亲女儿和亲孙女,可以世代流传。但眼下卢八娘竟然要把她那对传家的手钏也换了粮食,让她呆了一呆。这手钏就是在宫中也要算是顶尖的,还代表着世家高贵的传承,她一定要留下,就在她想把手钏拿到手里时又冷静下来,五千石粮食,这么大的数目,她必须先与薛刺史商量商量。
除了最贵重的几样一直是有人看没人买以外,其余的首饰换粮成效还不错。卢八娘已经声明陈粮就可,楚州各大户人家,哪家没有吃不完的陈粮?于是一袋袋的粮食运向了码头,也证实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原来的猜测,楚州的存粮还真不少,到现在还没有一家拿新粮来的呢。
如此忙了几天,实际上忙的是宁姑姑、绿袖、细君等人,卢八娘只是在宴会上说了话,然后表面上她就一点也不会经手了,毕竟高贵的士族女不会庸俗地谈钱,自有下人操持。这天司马十七郎与薛刺史去了前院说话,卢八娘便陪着旭儿玩,这些天,不可避免地疏忽了孩子,好在旭儿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