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是谢氏的族兵,每一个减员都会被记录在案,每次调动都有迹可寻,是控制得极其严格的。族中武器的使用消耗自然也需要记录在案,但区区一些死物,自然比大活人要好处理许多……
那么,是族里有人给这个势力提供族里的武器,在卫家的祭礼上,那几个袭击的死士所用的武器,应该也是这样来的。
好一招里通外合。
现在她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个势力的首领到底是谢族中的人,还是族外的人,谢华鼎、牟氏在这个势力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头领,还是喽罗?
还有,她在家外名声不显,能有什么被绑出来的价值?清楚自己的价值,才能最大限度的把握周旋和脱身的机会。
既然绑了她来,没有立刻杀了她,那么,这个势力的首领大约是对她拥有的某些东西感兴趣,一定会见她一面。
那么,等吧。她也很有兴趣见那人一面。
丞公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救她?
小半日水米未进,已经饥肠辘辘了,口中被塞了布团也很难受,华苓忍耐住了,安静地阖眼休息。
……
入夜之后,金陵城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了。
弼公卫氏的交接祭礼上出了大事,卫家自然是要进行调查的。但卫家的人手都是精锐军人,却不是可以随意进出金陵城的普通百姓,在调派武力进入金陵城以前,卫家是要得到泽帝许可的。
按照百年来皇家和四姓的约定,金陵周近方圆百里的兵力,原本就只能有隶属皇家的一万五千禁军,扎营钟山。
其他四家在金陵城内外拥有的武力,只能有名目为‘家奴家丁’,不超过千人的奴仆队伍。
弼公卫氏和辅公朱氏掌握兵马百万,对皇权的威慑力极大。为表光风霁月,两家兵马能够靠近皇城的时候,就只有辅弼二公的位置交接之时。交接时,可以有不超过禁军总数量的兵马回防,但扎营地也要选在距离金陵城七八十里以外。
五姓就是如此相安无事了百年。
但这一回,对卫家欲要派一千兵马进入金陵城中搜索疑犯的请求,泽帝的回旨却拒绝了,认为‘如今城中平静,怎能叫刀兵随意惊扰百姓’。
皇城姓皇,泽帝如此态度,卫家是不能硬来的,名分上的高低依然要遵守,否则,就当真和乱臣贼子无异了。
于是,卫家派出的一千兵马,只能暂时守在了金陵城外,等待泽帝改变态度的时候。
但卫家人等来的并不是泽帝改变的态度,而是钟山之西驻扎的禁军全数调动的消息——在这个夜晚,守护着皇城的皇家禁军悄然而起,将金陵城内外控制住了,宵禁,戒严,不允许闲杂人等出现在城中街上。
深沉的夜色当中,蹄声如雷,一队近五百人、朱衣银甲的禁军开到了丞公府正门之前,领头者是禁军侍卫统领,柯诵。
丞公府门前看守的十数名精锐家丁长刀出鞘,厉声呵斥:“此乃丞公门第,谁人竟敢在此冲撞!”
柯诵勒停了马,在马背上神情凛冽地一拱手:“在下乃禁军侍卫统领柯诵,秉圣上之命,特来请丞公进宫一叙!”
在柯诵身后,五百刀剑武器齐备的禁军隐隐如雁翅散开,蓄势待发,分明就是预备了,如果丞公府抗令,就要群起而攻的意思。
兵马临门,谢丞公很快便出现在了府邸门口。
柯诵下了马,大步上前,铿锵有力地说道:“三品禁军侍卫统领柯诵见过丞公!圣上夜游有感,思来想去,竟是彻夜难眠,盼能与识见博卓的丞公分享一二。遂命下官恭请丞公进宫一叙,还请丞公莫让下官为难!”
谢丞公背着手,身边跟着谢贵、谢华鼎和谢华昆,从容步出丞公府门口。
丞公府的奴仆兵丁手握锋利兵器,各个都是一脸激愤,圣上这是什么意思?丞公在朝中地位何等尊贵,绝不是圣上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丞公府众人只看着丞公的动作,只要丞公一声令下,即使是要他们抱死志冲击这五百禁军,他们也绝不会退缩一步,守护丞公府!
但是谢丞公却只是淡声道:“既然圣上有请,便往宫中一行罢。”又转头朝谢华鼎、谢华昆叮嘱道:“你二人手上事务自行斟酌处置。”说完这一句,止住二人焦急的话语,便带着谢贵登车,随柯诵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只有这么多!看看下午能不能再码一点
☆、第117章 周旋之华苓
117
华苓被关在黑洞洞的屋子里过了一个晚上。没有人来送饭食饮水,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当真迷迷糊糊地睡晕了过去。
第二日,门打开了,她被粗暴地推醒,被两条大汉带到了一间装饰略好两分的堂屋里。
这里依然是泥夯的地面,凹凸不平,灰黄色的泥砖墙□着,砌得横竖不均。
堂屋里上首摆着两张并排的高椅,中间则是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是油汪汪的一盘鸡、白生生的一盘葱炒豆腐还有青油油的一盘青菜,另有一高盆装了香气扑鼻的鸡汤,和一盆白生生、还冒着热气的米饭。
华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实在是又饿又渴了。如果不是两条一声不出的大汉紧紧捏着她的胳膊,说不定她会先扑上去吃一顿填饱肚子再说。
“怎么样,这些饭食香不香?想不想食?”一个女人笑盈盈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华苓抬头看过去,微微一愣。这是个漂亮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青碧色罗衣,乌发梳了个双刀高髻,几样头面点缀着,就算以华苓的品味来看,她的装束和气质也算得上优雅,不像普通人。
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华苓笑了笑,侧头往挟制着她的两条大汉看看,询问道:“可以放开我么?”
那女人眼底闪过几分惊异。这丞公九女儿竟镇静得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无端被人掳出来,她为甚这样镇静,被缚住了手脚,关在黑暗的空屋当中整整一夜,在外看守的人居然没有听到她半声哀求、求救的声音。
真的是丞公教得好?
不过,关她一夜,总有作用的,女人摆了摆手,说道:“放开她罢。”看着华苓站稳了身子,若无其事一般开始活动被绳索束得疼痛红肿的手腕和脚踝,女人赞道:“谢九娘真是镇静,不愧为丞公女。贸然将你请来此处,也是奴家莽撞了,想必谢九娘已是饥肠辘辘,此处饭食是专门为谢九娘备下的,请用些罢。”
语气倒像是相熟朋友一般,也绝口不提将她‘请’来此处的原因,甚至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我介绍。
这是想打怀柔牌呢,而且还是一张高高在上的牌,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就是从心理到生理上都落入下风,只能任人鱼肉了。
华苓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又是一愣,就这几句对话里,她就有了种微妙的感觉,谢九娘心里怕是一丁点害怕都没有,即使落到了如今田地,即使两条凶猛大汉还虎视眈眈地在她身后看守着。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愉快,不过她本来也是要介绍自己的,于是顿了顿之后,笑容妍妍地抚了抚衣摆,姿态婀娜地在桌边坐下了,说道:“谢九娘可以呼我椒娘,椒房之椒。”她一手扶在桌边,一手托腮,柔滑的衣袖落下,露出了白生生的一截手臂,笑吟吟地看着华苓说道:“请坐吧,谢九娘,虽然我请你来有些冒昧,但我其实没有坏心,只是有些事想问一问你罢了。”
椒房之椒?这么顺口一提就是宫廷中的事……
华苓没有坐下,而是问道:“我的侍婢可还安好?”
椒娘终于彻底明白了,这谢九娘是个心里很有想法的,而且胆子还很大。她倏地冷了面色,道:“谢九娘,我劝你看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现下你是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乖乖听话、乖乖将你所知都吐出为好。若你不驯从,惹恼了我,莫怪我惩罚于你,将你同那几个奴婢统统都赐给他们使用!”
这女人说的‘他们’,指的是华苓身边这些不言不语的大汉,‘赐给他们使用’是什么意思,也就不必多说了。
‘赐’?这不是平民阶层的人会用的词。
大脑迅速将种种信息收集分析着,华苓面上却是笑了笑,颇为甜美、带着一丁点极力掩饰的惶恐露了个笑容,姿态标准地朝椒娘福身道:“请椒娘姐姐见谅,苓娘是太不识好歹了些,再不敢了。椒娘姐姐大费周章将小妹带来此处,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知道的,请椒娘姐姐问吧,苓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椒娘面色微缓,华苓耷拉下了眼眉,可怜兮兮地说道:“……只是……只是椒娘姐姐,小妹已经许久不曾方便了,如今,如今急得很……”
华苓也算是受柳教授教导不少,对于身体的控制比普通人好许多,很容易就憋红了脸,看起来很是狼狈。
椒娘见她狼狈,心里立刻就有几分解气的感觉。这小娘子虽然看似从容,但是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心里一定是怕极了的。
也是,哪个世家女不是打出生起就被精心娇养,何曾接触过这么阴暗的世界。再说了,任凭他出身再高的人,不也要吃喝拉撒?看这谢九娘,一开始还是趾高气扬的,现在不也要拉下脸来求她了。掌住了这些,也就掌住了这个谢九娘的弱点,根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料理她。
于是椒娘大发慈悲,十分雍容地摆了摆手,随手一指其中一条大汉,说道:“倒是我忘了此事,罢了。你,带她去上了茅房再说。”
于是华苓被一个木头人般的大汉拉扯着带出了厅堂。这是个低矮、粗糙的庭院,院墙一人多高,也是土砖砌的,并排的三间房屋上面覆盖的是灰蒙蒙的瓦片,没有一点可堪赞扬的地方。
华苓偷偷抬眼打量,院墙外隐约能看到其他屋顶,也覆着灰蒙蒙的瓦片,却没有听到其他人声,到处静悄悄的。她之前被关押的地方就是外面的某处,金瓯那几个侍婢,应该也是被关在附近。
茅房建在三间屋子的背后,卫生条件比丞公府中也不知差了几万个等级,华苓一打开那烂木板钉的门板就被迎面而来的肮脏臭气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
看守她的大汉基本上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见她犹豫了一下,差点粗暴地将她推进了茅厕中。华苓也只得强忍着恶心,用最快的速度解完手,又被大汉带回了那厅堂之中。
这是什么位置?马车在城中绕路的那段时间,她们在车中被看守得死死的,并没有得到机会观察车窗外的环境。从当时马车行驶时,车轮和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她能确定这还是在金陵城中。以这种近乎于贫民窟的建筑水平,也只可能是在城南片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