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火灾烧毁大量林木,吞掉前往边地的补给队伍,取走二三千东北百姓的性命,就好象直接将东北划拉出了一个大伤口,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弥合了。
……
此事传回金陵,朝野之间都是不能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东北的林地好好的,这百多年来也不曾出现过大火灾,怎么忽然就燃起了一场大火,还恰恰烧死了押送军械和粮草的队伍。从中原往各边地输送粮草军备的队伍有许多,怎么就是往东北的出了这样的问题。
朝臣议论纷纷,有人认为,那场森林大火的烧起肯定是因为那支队伍在山林中行走,有军士不从军中禁令,擅自生火以至于点燃了森林。还有人问,那火又不是从押送队伍身边烧起来的,发现了山火,他们为什么不赶紧跑,反而几千人都葬送在火场里面?
当然也有人认为,是大丹的敌人恶意纵火,就是为了将这批押送粮草军械的队伍毁灭。若不是北边的靺鞨族人做的,就是新罗半岛上的新罗族人所为。
大丹强盛,这两族人的生存空间如今已经是被压缩了又压缩。新罗遗族龟缩于半岛南半部,靺鞨遗族畏于大丹悍勇军士,不能重新进入外兴安岭以南水草丰茂的区域,生活自然困窘。
大丹与中原的往前诸朝并不十分相像,往前诸朝愿意接受周近小国朝贡,而后总是给予许多优待,贸易上的,文化上的。相比起来,大丹当真是小气了不少,依然与周近小国有贸易来往,但也处处课税。小国依然要朝贡,但朝贡完毕,也不会得到更多实在的好处。若是本国粮食、油盐不足,大丹的朝廷立即就会颁布禁令,不许相关资源往境外输送。
周近小国以及更远的西域诸国都很依赖于从中原买卖各种物资,道庆前几年里中原天灾不断,粮米油盐都禁了出口,直叫西北、东北边地的小国也饿死了不少人。
如今大丹开发东北,从关内迁移大量民户进入东北诸河平原垦耕,大丹的势力触角是正式伸入东北区域了,这就好象扼在了新罗、靺鞨咽喉上的利爪,一定叫这两族寝食难安——要知道,靺鞨、新罗也曾经是瓜分过整个东北区域的。
但这样的声音一出来,立即又有一批朝臣上书斥责,这是负责本次押运的官员的推责之辞。若不是上司管理不善,这支队伍也不能出这样的大错。这两人应该主动担责,负责弥补这一次的损失。
这支押送队伍所押送的物资,是由丞公继任候选谢华岷负责调动准备的。军械在幽州附近的秘密军械工坊生产,而后直接与南方运来的粮草一起,送到东北去。而护送的兵力,是由驻防幽州的一支卫家军所出,此军长官是卫家上代的一名嫡支子弟,名卫黎。
两人都是出自辅弼相丞四家的嫡系子弟,怎可能这样轻轻地就被拿出来责罚。况且,那大火足足烧了十日,几乎将一切蛛丝马迹烧尽,谁也不能肯定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就如此将责任推到这两人身上。
……
“朝廷中如今是什么反应?”华苓抽空去了前院问大郎。
大郎面上带着些疲倦,叫谢余将朝堂上下的状况给华苓说了说。
这事在朝廷里引起了极大的一场震动,甚至隐隐引起了一些中低层官员对谢氏和卫氏的不满。提供给四万军士的半年补给份量很大,价值很高。损失了这么多的粮草,对大丹并不是小的影响。
这件事的处置上,即使是丞公也必须非常小心,给四万人的粮草武备要重新调集,殒命军士、伙夫的家人要好生抚恤,还有朝廷上下官员的意见也要各有考虑,给出合理的回应。
谢丞公带着谢华岷和谢华德全力处置此事,越发是忙了,早出晚归。
“军队在山林行进总有防火军令,营地中闲杂人等不许进出,如何能在营地之外生火?每回拔营行进,也总有人负责熄灭营地火种。这些甚至都不是新近才有的军规,自古就是这样治军。说这些的人是脑子被门板夹了多少回。”华苓皱眉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此队伍,才降下火种,火势燃烧起来,蔓延的范围又恰恰将这支队伍包围?”
这说法很荒谬,但确实可能。许多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无端端出现燎原大火,就是因为大自然电闪雷鸣,产生了火种,又将森林里干燥的植被点燃。要蔓延开来太简单了。
大郎揉了揉眉心,慢慢地说:“倒是有人声称,此乃是敌族消耗我大丹有生力量的举动。也并不是不可能。”
华苓叹了口气,说:“若是人为,他怎么能算好,他生了火,这火就能烧到押送队伍的营地那边?若当真是人为,这前面的筹谋准备,怕是也要不少年头。观察山林地貌、风向、气候,选择放火地点,可都是要仔细考虑的。”
大郎刚想说什么,听了华苓的话就忍不住笑她:“瞧这说得头头是道。若是叫小九去放一把火,怕是也很能。”
华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淡声道:“我也光会想罢了。破坏总是比建设容易那么多。只是心疼爹爹又要辛苦忙活了。”
大郎默然点了点头。
华苓问他:“大哥没有考虑过入朝么?王磷也如今也举孝廉,入朝领官职了。”
“族里的事如今还脱不开手。”大郎说:“族里一月前才允了那一条族律,如今族人正在商议,若是修改族律,可以由谁提出、须有甚么流程、须有多少族人同意,这些细节处也很要紧。爹被朝堂拖住了,明日我就回族里去,不能叫事情走得太偏。”
“嗯,我知道了。”
华苓想了一阵,花了半个下午,以记忆里,后世一些大型组织的运作为参考,给大郎整理了一份简要的建议。她并不以为这些建议能成为族里的族律,但只要提供了一点参考,它就实现了它的价值。
大郎细细看完了,笑着赞叹:“此于族里是极有用的,我们家的小九总是如此得用。大哥真不舍得将你送与别人家。”
华苓笑笑:“我倒是当真希望不必嫁娶。能像晏河那样岂不是好。养几个面首,想作甚就作甚。好生快活。”
大郎轻轻敲了她一个暴栗,瞪眼道:“果真,放任你与晏河做朋友,你就学了她那一套?她那样有甚好。你看她是女子,但如今金陵世家女子当中,有几个肯亲近于她。虽说是风流快活了,但并无良人归宿。她的长子将来娶亲总也不易,门当户对人家当中,好女郎都定然不情愿嫁与这样的郎君。”
“身份当然有很多意义,但也不是娶了身份高的好女郎,家族就一定能蒸蒸日上呀。”华苓托着腮,提起朱笔在白纸上几笔勾勒出一支体态风流、艳艳红叶细长,看去如花盛开的雁来红,笔触稳定,毫不犹豫。她慢慢说道:
“你说良人归宿?归宿是什么,人老了就要死,就要有乖乖的后辈好好儿给他收拾骸骨,用好棺木装了,吹拉弹唱葬进土里,然后年年拜祭?良人又是什么,你们郎君的义务是在外工作,挣钱养家,晏河她一个人就能挣钱养家。她需不需要良人?良人能为她做什么?”
“良人很有用?若说这世上事一理共通,那么,那些没有什么钱财的人家,女郎嫁了个良人,一辈子就很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一辈子过得十分辛劳,到最后与丈夫一同葬进土里,终于能歇口气,就能算得个好归宿了?”
“所以还是自个儿有钱财比较重要罢?”
大郎居然词穷了片刻。
华苓笑了笑:“我只是这样觉得而已,也没有说我会学晏河那般呀。不过,有钱还是很重要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大哥你说是不是。”
华苓换了赭笔,慢腾腾又在雁来红旁边勾勒出一块形状奇特的山石。再寥寥几笔画出峰峦起伏的远景。
华苓掷了笔,站起身来笑道:“好了,该用晚食了,我回竹园去。大哥你明日就归江陵去,今晚上别忘了好好陪一陪嫂嫂哦。”
大郎看着华苓悠然离去的身影,将她桌案上的画拿起来看了看。
这几年里华苓的画艺又进步了许多。笔触寥寥,但都恰到好处,没有半道无用的线条。
那雁来红明艳如血。
似有山风从右侧吹来,它细长的红叶道道展开,形态雅致而精神。它占据了画幅的整个右下角,又有一块奇石在右侧,虽然体型甚大,却只被施舍了一个角落,笔触略为潦草,纸张放不下的线条,也就随意省去了。远处山影淡淡,却也能窥见其叠嶂重峦。“我们家女郎也真是不能小看。”大郎笑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原本周六就要更新的可是写不出来,
然后周日去吃朋友的婚宴,然后莫名其妙地被抓上车当了一天陪拍照的姐妹,穿着高跟鞋走断腿了
昨晚回家就累死了也写不出来
抱歉抱歉,然后就到今天了,下次更新在明天,会努力多写点补上来
☆、第157章 赏昙夜宴
157
今岁的八月十五,仲秋夜晚,辅公朱家办了个赏昙夜宴,广发请帖,请客人到家中赏看西域传来的夜昙花。
辅公太太蒙氏十分爱花,也是朱家有巡守海域之便利,常常能最先得到一些从西域传到中原来的奇花异卉。
这夜昙,就是其中一品奇花,只在夜间开放,其花雪白无暇,大如杯盏,香气很盛。
极难得的,谢丞公略略有了些空闲。见了这帖子,又听家里儿女们央求,就带上四郎和六七八九到辅公家去看花。也是因为辅公宅邸也在城东,跟丞公宅邸其实就隔了二三街道而已,过去瞧一瞧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谢丞公才松了口。
七娘特别高兴,她是早就听说了,这种花只在夜里开放短短的一两个时辰,若是时机不恰好,可也是看不见它开的。为着这夜昙是雪白无暇的颜色,七娘不让八娘穿艳艳的红色,不让华苓穿亮眼的水蓝,只许选浅淡的,认为着得太艳,站在那花跟前岂不是喧宾夺主。
华苓和八娘都很是无语,八娘说:“七姐,即便是我们着了玄色衣衫,那花也是白色的呀。”
七娘坚决地说:“万万不可。赏花人须有惜花心。若是喧喧闹闹地去了,囫囵看上一转,那与狼吞虎咽、不问其味的猪豚有甚不同。小八、小九听姐姐的话。”又说六娘最好了,因为六娘表示她将穿大绿色。
绿叶衬红花嘛,六娘真是特别知情识趣。
华苓默默地往如今就是一身豆绿颜色的六娘看了一眼,说道:“那不若,我们都着绿色去罢。等下了马车站出来,大家就可以问了,呀,这几棵青菜是那里来的?”
六七八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七娘捏着华苓的面颊跺脚道:“小九你也不认真些儿,这可是十分郑重的事。”
几姐妹说话的时候正是傍晚。一家人才在一处用了晚食,谢丞公刚刚同意了到辅公家去看花,让儿女们都回园子去换衣裳。
六娘同意了:“既然是要赏花,你们几个都着绿色罢,大家伙儿一看就晓得我们是一家的。”又朝七娘说:“小七也去换个绿色。”
华苓叉腰道:“七姐,听姐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