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牵着她大哥的手——对的,她大哥孟如珏留京读书了,她爹娘不放心她自己在京,就把她大哥给留下了。当然了,这也是她爷爷的意思。
“大哥,回去吧。”孟七七揉揉脸,忽然看到一个穿青衣的小老头倒骑着一头小矮驴往城门洞下而来。这倒有趣。她颇感兴趣得瞅着,却见那老头手里还捧着一册竹简。南朝纸张已经平民化、普及化了,竹简倒成了复古风。别说,这小老头竹简这么一捧,矮驴这么一倒骑,还真有点不是一般人的意思。
就见这倒骑矮驴的小老头慢悠悠过了城门洞,往城外去了。
孟如珏把小妹抱上马车,他本是能骑马绝不坐马车的,此刻也矮着身子跟小妹一块进了马车里。他把小妹抱在腿上,安慰她,“没事的,爹娘他们还会回来的。大哥跟你一块在京都。”
孟七七:……窝是在想刚刚那个小老头啊。
她又不是真的四岁小孩,不会离开爹娘就哭闹的。再说了,她知道过几年她爹就会被召回京都做太子了,在那之前,她家好像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事情。孟如珏将小妹送到怡华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如今住在外祖父家,书院一旬休一日,只有这一日他能腾出时间来去看看孟七七。
孟七七就这么住到怡华宫去了。她原本以为胡淑妃会亲自见见她,给她洗洗脑什么的。结果头两个月,孟七七压根儿没见着胡淑妃。倒是有俩小魔王天天来闹腾她。
一个就是她名义上的童养夫马庆忠,另一个自然就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子、马庆忠的双生妹妹马庆茹了。
孟七七住进怡华宫的第二天,马庆忠与马庆茹就携手找上门来。
“就是你欺负我妹来着?”马庆忠是个小胖墩,红脸膛,人虽小声音倒厚实,也不等孟七七说话,一拳直奔她鼻梁,“吃小爷一拳!”
孟七七没他劲大,但比他灵活,一下闪开。
马庆忠掉过头来又是一拳,“看小爷我这醋缸大的拳头!”
……孟七七好想吐槽,马家小公子,在你仅仅六年且锦衣玉食的人生中,见过真的醋缸吗?
刚来的两三天,孟七七跟这俩小霸王闹得怡华宫鸡飞狗跳。
其实禁宫就这么大点地方,又分了前朝后宫,住了这么多人,就连听起来很气派的“怡华宫”其实还没孟七七在房州时住的院子大,当然她那是个套院,跟她娘和她大姐的是一起的。简单来说,就是怡华宫地方很小,尽管孟七七见不到胡淑妃的人,彼此之间动静大点都能听到的。
这天正是胡淑妃泡养颜澡的日子。
胡淑妃把身子浸在放了药材的温水里,闭着眼睛正享受宁嬷嬷按头的手艺,就听到外边传来小孩的尖叫声。
宁嬷嬷都被吓得手上一抖。
胡淑妃却仍是闭目享受,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外面小孩子的叫闹声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仔细听,都是马庆忠与马庆茹的声音。俩小霸王正冲着孟七七作威作福。孟七七倒是没发出声音来。
宁嬷嬷小心翼翼道:“娘娘,您看,是否约束约束?”
胡淑妃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个音来,问道:“约束谁呀?”
宁嬷嬷伺候胡淑妃近十年了,知道她此刻心情还算好,因此笑道:“奴婢这两日看着,小公子与怀妉县主闹得有些过了。毕竟那安阳县主之事,皇上也点了头的。娘娘将她养在跟前为了什么呀?这么纵着小公子与怀妉县主,只怕让安阳县主跟您远了。”宁嬷嬷娓娓道来,倒是一片苦心,为胡淑妃着想。
胡淑妃睁开眼睛,手臂一扬,带起一阵水花,她悠悠道:“据说在比吐蕃更西北的地方,有个小国叫颏阿。颏阿国没有土壤,只有沙子,无边无际,干燥金黄的沙子。误入颏阿国的旅人,肯为了一壶水奉上全身家当。”
宁嬷嬷怔怔的听着,不懂她家娘娘怎么忽然来了兴致讲故事。
“可是你看看,”胡淑妃话音一转,手臂落下,又激起一片水花落在浴桶之外,“我如今却用颏阿国人千金不换的清水在泡澡。”她轻轻道:“现在约束我那对外甥,就像这浴桶里的水一样,对安王家那小丫头而言,无所谓什么的。就这么纵着那俩小鬼头去闹,闹得安王家那小丫头哭了恨了怕了,过上一两个月,我再约束一二,便能令安王家那小丫头感恩戴德。趁她小,给她烙个深点的印子,能让她记一辈子。”
胡淑妃眼波一转,瞥了一眼呆愣愣的宁嬷嬷,有些不满,“手上别停,继续按。”
宁嬷嬷忙答应着又动起来。
胡淑妃复又闭上眼睛,把身子更深得浸没在温热的水中,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当年嗣皇后教给我的。”这说的就是孟七七的亲祖母。“颏阿国的故事是她讲给我的,这道理也是她教会我的。”胡淑妃脸上露出个模糊的笑容。
宁嬷嬷隔着雾茫茫的水汽看一眼胡淑妃,一时觉得这位由她贴身服侍了十年的娘娘——自己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只是胡淑妃的如意算盘落空的很快。
马庆忠和马庆茹再怎么难缠爱找事儿,总还是俩六岁的小孩。这么大点的小孩正是爱跟着大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对上孟七七这个实际上比他俩大了十几岁的伪小孩,简直就是撞上了孩子王。开头几天,马庆忠跟马庆茹还真是来欺负孟七七的。结果混了几天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打着“来欺负孟七七”的旗号,行着“七七大王带窝们玩”之实了。
孟七七心情好的时候,带着他俩上房揭瓦、下水摸鱼,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反正这怡华宫里,只要胡淑妃不说话,就数这俩小霸王最大。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孟七七压根儿不想带着俩小鬼玩啊。哄孩子有多难哄过的人都知道。更何况这俩还是孩子中的刁钻王,暴力狂。
三月里的一天,南宫玉韬又来怡华宫,与胡淑妃商讨玉如军的事情。正事儿忙完了,他就跟前俩月一样,晃到孟七七房中来。
孟七七昨天带着马庆忠和马庆茹疯玩了一天,把怡华宫自带的小花园都快给拆了,当时没事儿结果一觉睡醒今天浑身酸痛。南宫玉韬进来的时候,孟七七正趴在窗边软榻上挺尸。
听见宫女传报南宫玉韬进来了,孟七七把冲着窗外的小脸扭过来,对上正悠游自得迈步进来的南宫玉韬,她一咧嘴嚎道:“亲表哥啊!你表妹我命不久矣!这个月,山中那俩小魔王不知偷吃了什么仙丹,一天里歇不过三个时辰,就能精神抖擞来找我战啊!我秉承表哥的英勇作风,你要战,我便战!我战!我战!我老胳膊老腿儿,战不动了哇……”
南宫玉韬被她这一番唱念做打逗乐了,他笑得肩头发颤,拿折扇抵着门框撑住身子,好歹没笑得滑到地上去。
☆、第25章 战神窝请你吃酒喝肉
第二天,天还没亮呢,马庆忠与马庆茹一对小魔王又来闹孟七七。
孟七七听到马庆忠的叫门声,登时就从美梦中醒了过来,裹着一床薄被跳下床,撞开门就往外跑。
马庆忠和马庆茹一开始还带着一大堆宫女太监还跟在她后面,跟着跟着,眼睁睁看着孟七七去了净庭……兄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捏着鼻子撤了。
是的,这就是变态表哥教给孟七七的脱身之法。他昨天拿着一册宫廷堪舆册,指给孟七七看了净庭在什么地方,还详细的教给了她“逃跑”路线。
净庭这名字听着不错,其实就是宫里收集夜香的地方。每天凌晨众太监将各处的夜香壶都拎到净庭来,汇到一个个大木桶里,再用马车把这些装满了XX的木桶运出宫去,在外面倒掉。可想而知,净庭这里味道一定不怎么样。
孟七七爬到净庭内墙上,内墙很厚,足够她一个小孩壳子躺在上面的;不算高,跌下来也就摔得屁股疼点。孟七七从荷包里摸出昨晚就备好的棉球,往鼻孔里一塞,就把净庭独有的异味给堵在外面了。她闭上眼睛,吧嗒吧嗒嘴儿,裹上薄被继续睡觉。睡觉!睡觉!什么事都比不上睡觉重要!
“刺啦——刺啦——”
这次孟七七是被一阵规律的摩擦声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循声望去,只见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净庭正中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在动。孟七七小心翼翼地在墙头上坐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个穿灰衣服的人,抓着一柄扫帚划着地上的砖石。那人背对着她,分不出男女老少,瞧穿着像是个下人。
孟七七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她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地面,喊道:“喂,勤劳的人呐~别打扫了,多干净呐。”比她脸都干净。她早上起来还没洗脸呢。
灰衣人恍若未闻,一径抓着扫帚在砖石上划着。
孟七七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荷包,真是失算,没多备下几个棉球,只够塞鼻子的,没有塞耳朵的,这下又睡不成了。她双手撑在墙头上,两条小短腿自然下垂,晃荡在半空中。
孟七七带着几分困意,随意地打量着净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就看到净庭中央的那棵梧桐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她视线下移,只见方才还蹲着划砖石的那灰衣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扫帚拍在梧桐树上。不但树干,连树枝都纹丝不动,只无数巴掌大的梧桐叶子簌簌而落。
什么情况?
孟七七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又揉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
却见那灰衣人使一柄扫帚,身形如鬼魅,穿梭在无数飘落的梧桐叶间。他身周好似盈荡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风,鼓动着那些落叶,竟能令这无数落叶一直飘在半空而不落下。
孟七七已经是看呆了。她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妈蛋,她不是穿越到了南朝,而是穿越到了某本武侠小说里。另一个则是:这是做梦呢吧,还没睡醒呢吧。
她还记得在大兔朝上历史课学到南朝的时候,有个课外小知识说南朝的毓肃帝晚年求问长生不死之术,特意请来了时人称道的南派真人入宫。据野史传说,南派真人有通天之能,入地之术。她还记得当时历史老师一脸正气地站在讲台上,唾液横飞的告诉学生们,“这都是野史传闻,不可信的,都是夸张、演绎。要是历史上真有像我们电影里那种会功夫的人,南朝也就不用跟周边国家各种战争了,直接找几个武林高手去搞暗杀就行了。”
孟七七又揉了揉眼睛,她好想把那个历史老师揪过来看看,“老师,老师,说好的夸张呢?说好的演绎呢?”
灰衣人最后一脚蹬在树干上,身子斜斜飞起,半空里一扭腰,双足落在了足有四五米高的树冠之上。
孟七七“啪啪啪”使劲鼓掌!这人好厉害!!!
灰衣人却压根儿没搭理她,从树上飘落下来,弓着身子把落叶一点点扫做一堆,掏出火折子,点上。
一缕白烟徐徐冒起来。
“哑公,来收夜香了!”天光微亮,有三三两两的太监拎着夜香壶来了。
灰衣人佝偻着身子接过太监们手中的夜香壶,不言不语得往大木桶里倒去。那些来倒夜香的太监们也不和他多话,有个腰间挂着蓝色牌子的太监脾气尤其不好,一叠声催促着,“快点!快点!个老不死的,这么慢,要熏死咱家了。”劈手夺了倒空的夜香壶就快步往外走。
孟七七都看在眼中,她跳下内墙,快跑几步跟上那个腰间挂着蓝牌子的太监,问道:“你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
那太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小孩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哆嗦着回头一看,愣了愣。他虽然不认识孟七七,但是在宫里伺候的,只凭穿戴也能瞧出个眉高眼低,孟七七身上裹着的那床薄被绣着杏黄色的云纹,这是非皇族或后妃都不能用的。那太监堆起笑脸,“回您的话,奴才是祥云宫的秦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