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点点从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肖老大身上忽然间就燥热了起来,他望了一眼肖大娘,低声道:“豫王世子也是十月十七?你没听错?”
“真没听错。”肖大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心,越发不踏实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都只将三花看作自己的孩子,从来没去想过三花那从未露面的亲娘究竟是谁,可今日听着肖大娘这般一说,肖老大也惊恐不安起来。
那婆子跟他说,自家主子是大户人家的外室,所以生下的孩子自己不能养。那时候他听着就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只是想着她说的,等着正妻找过来,孩子会没了命,心中才有了怜悯之心。他的孩子刚刚没了命,他不希望那幼小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可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婆子说的实在可疑,大户人家的正室,知道了外室的存在,泼辣些的,将那外室弄走弄死都有,可却没听说过谁要将外室生的女儿弄死——生个男娃,还会怕他来争家产,生个女儿,那可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豫王府别院就在不远处,许宜轩又与三花同年同月同日生,三花是豫王妃女儿的可能性真是有很大。肖老大转过身子来望向肖大娘:“莫想那么多了,那个婆子跟我说得清清楚楚,她主子是大户人家外室,这么多年了都不见来找三花,现在更不会来找了。”
那婆子说了要给他送银子过来的,他也等了一阵子,那时候家里穷,还得还五十两银子给肖木根与肖王氏,一心还指望着银子,可没想到那婆子言而无信,竟然再也没露过面。
看起来那边是要彻底断了跟三花的关系。
肖老大望了差不多几个月,最后终于打定主意不再指望别人会送银子过来,这念头断了快十五年,没想到忽然三花的身世好像又明朗了。
肖大娘躺在那里没出声,她的喘气之声却清晰可闻。她将身子蜷缩了起来,把脸搁在肖老大肩膀上头:“当家的,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即便三花真是那豫王妃的女儿,现在她肯定也是不会认她的了。要是认了她,那许世子该怎么办?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肖老大伸出胳膊来将肖大娘给搂住:“可不是,原来咱们都说好了,就把三花当咱们亲生的孩子看,快莫要去想这么多了。”
第一百七十章极品
十月秋风渐渐亮,九月还带着些热气的尾巴,重九登高能见着山路上有人不断脱衣裳,可到了十月里边,怕冷的人就开始穿夹衣了,中衣外头套厚实的衫子,夹衣领口微微敞开,能见着里边衫子上若隐若现的花纹。
秋天才开始的时候,彦莹就张罗着给家里人做新秋衣,以前大家都是捡着上头姐姐的衣裳穿,到了六花身上,已经是花色都看不清了。上回每人做了一件新的春裳,夏天里彦莹给都做了两套,肖大娘瞧着实在心疼:“咋就做这么多,少做两件哟!”
彦莹实在有些无奈:“阿娘,咱们赚了银子不就是要花的?赚了银子不花,那有什么意思?”她笑嘻嘻的指着床上摊着的那几块闪着光的缎子面料道:“阿娘,这是你和阿爹的衣裳料子,也让你们变成富贵人家里头的老爷夫人!”
肖大娘伸手摸了摸那衣料,实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料子真是好,被太阳照着,闪闪发光,上头还有隐隐的提花花纹,有一块是黑中透红的底子,上边全是福字,有一块灰紫颜色,上边绣着花鸟图样。
虽然肖大娘舍不得,可衣料都买回来了,心里头还是高兴,拿起剪刀将衣料给裁了,只消得两日便把衣裳做好了。她挑了那件灰紫色底子的衣裳穿着,在村里头走了一圈,回到家就赶紧脱了下来:“大家都夸着好看,以后走亲戚穿哩。”
肖老大的亲戚不多,大部分住在附近,除了肖大娘的娘家略微远一点点。以前肖老大家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只是吃亏在亲娘死得早,没有人替他留心这亲事,还是有一次,过路的一个大婶来讨水喝,跟肖木根提到了城南村子里有家姓刘的,生了四个女儿,个个都跟花朵一般,其中那个老三,大小跟肖老大正合适。
肖木根听了这话就动了心思,暗暗的跑了一趟城南,到那村子里打听了下,只说刘人的女娃个个都勤劳能干,在村里口碑好,便动了心思,虽然老大的娘不在了,可这娶媳妇的事情他还得留点心,当即带了肖老大去了肖大娘那边村子相看,肖老大一眼就相中了,当下便遣了媒婆过去提亲。
肖大娘家很穷,除了三个女姊妹,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下边还有两个弟弟,虽然说儿子生得多,可这儿子总归是要讨媳妇,到时候要分家,肖大娘的娘家自然是将她们看做摇钱树,嫁了她们出去,拿着聘礼娶媳妇。
聘礼要得高,肖王氏就不乐意了:“那家人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他家的女儿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咋就要二十两银子做聘礼呐!”
肖木根想了想:“二十两就二十两,咱们这边嫁女儿,好歹也得十五两上头去了,人家也不过是多要了五两,给他家就是了。”
肖老大在一旁听着肖王氏唠唠叨叨,蔫头蔫脑的说了一句:“娘,那五两银子我挣出来给你就是了。”他一眼就相中了肖大娘,正高兴着呐,怎么能让这亲事不成?
就这样,二十两银子做聘礼,一驾骡车将肖大娘捎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一溜吹吹打打的鼓乐,等着晚上吃过晚饭百了堂,两人就算成了亲。
第二日肖王氏便追着媳妇要压箱钱,肖大娘满脸通红:“娘家没打发。”
肖王氏愤愤不平:“分明是你不想给我。”
肖木根在旁边接了口:“孩子们自己的事情,你就少搀和,压箱钱怎么着也是她自己管着,你管那么多作甚。”
肖王氏气得将茶盏儿摔得砰砰响:“我不管这么多!那聘礼多出的五两银子早谁要去?娶个穷鬼的女儿进来,只是倒贴赔钱!”一边拍着桌子叫,一边恶言恶语:“我瞧着也不过是长成这样,哪里就值二十两银子了?二十两银子,大户人家买两个丫鬟都够了,要是扔在咱们村里,都能买十头母猪!”
肖大娘听着婆婆这般粗言秽语,红着脸站在那里,手不住的发抖,心里虽然有气,可却还是气娘家,狠心得连一个铜板的压箱钱都不给,就只给她做了一套成亲时候穿的衣裳。现在自己才来婆家就遭了轻贱,怨不得旁人,主要是自己娘家做得实在出格。
自从嫁到肖家村,肖大娘就很少回去,每次回去,爹娘都会追着问,女婿有没有到外头打短工、听说肖木根家家境不错,怎么着也该要多捎带些东西回来。她那娘更是有意思,还叫她把成亲穿的衣裳拿回来:“等你妹妹出嫁的时候就不用做新衣裳了。”
才成亲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两个弟弟就会缠着肖老大要铜板:“姐夫,想买零嘴儿吃,没铜板!”早两年回去,一群侄儿侄女追着要铜板,那情形跟十多年前是一样的,只是要的人换了一批而已。
肖老大家境本来就不好,哪里还有多余的铜板?可为了肖大娘的面子,每次回去总会带上一两百个铜板儿,那边侄儿侄女讨要,他就每人发几个,等着回肖家村的时候,铜板是一个都不会剩了。
先头几年回娘家,肖大娘还会带上一个两个女儿,可每次回去都不见自家爹娘有打发,就只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带了三花回去,见着家里喜气洋洋,问了一嘴才知道,大哥年关的时候跟着别人跑了趟生意,听说是赚了十两银子,肖大娘的老子娘才掂了掂荷包,慢慢的从里边摸出一文大钱来,张着嘴笑:“三花,姥姥给你吉利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