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妈妈便对她说:“您早些回来,夫人说她一会儿就过来呢。别让她久候了。”
袁璐轻笑道:“我看我娘今晚上是不会来的,妈妈也跟我在外头跑了一天,也去早些洗个澡换身衣裳松快松快。听说府里还有一些特供的青梅汁来,今天我和过来的都吃上一些消消暑。”
交代完以后她就带着绿水出去散步了。
绿水苦着脸跟着她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
袁璐看着好笑,只当不知道她的嘴馋。
首辅府的规制虽然比不得成国公府,却也是湖光山色,花园假山,应有尽有,一概不缺。
袁璐在花园里的湖边上吹了会儿风,然后就坐到了凉亭里。
绿水道:“水边蚊虫多,您往远处走走。”
袁璐就指了指身上的荷包:“没事,我戴了驱虫的香包。”
这吃饱了晚饭洗个澡,再出来散个步的生活实在太美好,太悠闲,悠闲的袁璐都有些不习惯了。如果是在成国公府,这时辰老太太还在拉着她说话呢,再过一会儿从老太太那里回去,澈哥儿还要缠上她一会儿……想到澈哥儿,袁璐一天不见他也怪想他的。
这夜月色好,湖边又是波光粼粼的,袁璐倒也觉得舒服,就让绿水把灯笼吹灭了。
这没成想,就看到湖边似乎鬼鬼祟祟地过来一个人。
绿水也是发现了,刚要惊呼,被袁璐一把捂住了嘴。
湖边那人看身形是个女子,到了湖边就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就从怀里拿了个什么的东西出来,再看她动作,似乎是用帕子包着什么,先是将帕子解开了,再将里头的东西都往湖里抖了抖。都抖干净了才将帕子往怀里一塞,又急匆匆地走了。
等那人已经绕过假山不见了,袁璐才适才那人站的地方去了。
湖边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绿水点了灯笼,两个人湖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捡到一些碎渣子。
袁璐将那东西凑到鼻前闻了闻,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黑灯瞎火的跑到河边来扔药渣,且这药渣是干的,不是煮过的剩下的那种,是药材在下水煎之前就捣碎了的。
袁璐也没有继续闲逛吹风的兴致了,将捡到的药渣装进了帕子里包好,就带着绿水回去了。再一问花妈妈,她娘确实没来过。
是什么样的人,要大老远赶到湖边来扔这药渣子。她心头大概已经猜到一些,但既然此时爹娘刚和好,她也就不拿糟心事到他们面前添堵了。
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她到陈氏那里请安。
陈氏见她去得早,还拉近她仔细看她的脸色,“怎么起的这样早?我听下面的人说,你昨晚屋里的灯可是天快亮了才熄的。昨儿个白日里就不该让你睡那么多,这晚上不睡觉可哪里熬得住。
袁璐昨夜的确睡得晚,却也不是因为白天睡多了,那是心里放着事闹得失眠了。只是这件事也不能现在就说,她昨天虽然劝说她爹开诚布公地跟她娘说实话,可到底两个人是怎么和好的,她也不清楚,现在也不敢贸贸然跟她娘说这些。犹豫再三,她只是问说:“您和爹爹,到底怎么了?我这么大了,您可别想着说瞎话骗我。”
陈氏也知道瞒不住她,昨儿个他们夫妻和好,不还是靠闺女从中斡旋么。
“家里的钟姨娘怀孕了,我当是你爹的。当年你祖母过世后,他曾答应我,再也不去钟姨娘的房里……可昨日他说,孩子并非他的,而是一个来府中做客的贵人的。那人身份贵不可言,干系重大,因而才一直将我蒙在鼓里。”
袁璐听完,倒也并不奇怪。
陈氏看她并不吃惊的脸色,就惊讶道:“原是你早知道。”
袁璐便也不瞒她,点头道:“之前让吕妈妈回来那次便是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前头很您说爹爹和成国公喝酒的那次,就是我让成国公去探听消息的。最后虽然他醉的比爹爹还凶,倒让我去问出了实情。娘,事到如今,咱们就该好好合计合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后患。”
陈氏道:“你这样说,可是已经想好了什么办法?”
“昨儿个我已经和爹爹说了,将我带回来的人和从前祖母留下的人,都添置到钟姨娘的屋里。祖母留下的人脾气大心气高,我身边这些个是听风就是雨的拎不清,加上钟姨娘那大惊小怪的性子,一屋子人凑在一起有的热闹可看了。且我这里还有一样,”袁璐从怀里掏出包着药渣的帕子,“昨夜我去湖边吹风,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往湖里倒这个。虽没看清那人模样,我却觉得甚像钟姨娘。娘亲不妨着人问问,看钟姨娘昨夜夕食前后是否独自出了院子。”
陈氏便找了花园附近守垂花门的人来问,还叫人去传了府里的大夫过来。
后经守门人证实,昨晚夕食前后确实见过钟姨娘孤身一人往湖边去了。这也就证实了袁璐的猜想。
没多久大夫也过来了,对一小包药渣仔细辨别过后,那大夫说这些药材是女人用来补身子好受孕的,还参杂着府里月例里他开出来的、由陈氏赏下去的各房都有的补药。
其他人都下去以后,陈氏道:“这钟姨娘真是不识好歹,我前头以为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爹的,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没想着害他,那药材都是我想着为她补气安胎才给她的。她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就这么都给倒了。”
袁璐冷笑了下,“娘,这才好呢。说明她谁都信不过,就是自己院子里那些个人,她都信不过。我看她这不一定是防您,可能也是防着身边的人给她煎药的时候下手。不然她这些药怎么熬都不熬,直接扔了,还不扔到院子附近,大老远赶到湖边来?”
陈氏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从她身边下手?”
袁璐点点头,“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她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往他屋子里塞那些人,隔三差五地给那些人下点清肠胃的药,让钟姨娘以为我们在他们整个院子里的吃食上动手脚。我就不信,一个连饭都吃不安生的人,还能安安稳稳地将胎养大。”
这招虽然有损阴鸷,却是她如今能想到的保护袁府上下的唯一办法。
陈氏思虑再三,对袁璐道:“今儿个下午你就回去吧,这件事莫要再插手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昨日说的不和离的事我也同意了,你去当你的成国公府人,莫要再在这里汤浑水了。”
这就是要把袁璐彻底摘出去的意思了。
袁璐当然不肯,握着她娘亲的手说:“我始终姓袁,袁府的事情便真的和我没有干系了?”
陈氏却已经打定主意铁了心,“出嫁了,你就是高袁氏,‘高’在‘袁’之前。成国公府对今上有恩,地位稳固,有他们家庇护,你必安然无恙。”
袁璐是不想要这样的安然无恙的,可陈氏是真的不想让她汤这趟浑水。任凭袁璐从早上一直说到傍晚,她都没有动摇。日头西斜前她就让人套了车,让袁璐回去了。
袁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的那层担忧更甚。她爹娘的感情那么好,好不容易现在合好了,前头的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如果袁老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娘亲那么烈性的一个人,肯定也不会苟活。想到最坏的结果,袁璐就是一阵心酸,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在马车里,身旁无人,她也不用顾忌什么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哭个痛快。
马车到了成国公府,袁璐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
她心情本就不悦,这时马车被堵了过不去,就更是恼火了,当下就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由青江扶着下了马车。
成国公府门口是一群别府下人,身上穿着家丁的衣服极好辨认,那料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给得起的。
“都吵什么?!”青江一声喝骂,将门口那些推搡的人都喊的停下了。
门房一看是她回来了,赶紧从那些人里挤出来,小跑到他面前拱手道:“小的见过夫人。”
袁璐“恩”了一声,“那些都是什么人?”
门房道:“是齐国公府来送礼的。小的说里头又吩咐不让收,这些人就闹着说要见国公爷。国公爷出了门,他们这些人就不肯走了。”
袁璐将那些人视作无物,仍然往大门口走去。所到之处,便都有人自觉让开。待走到台阶上,她就开始高声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国公府养你们作甚,几个不相干的东西都赶不走?!里头的人呢,都死光了?让高三点二十个人拿着棍棒过来,看看还有谁敢在我们成国公府门口撒野?!”
齐国公府的那群人中以一位妈妈为首,此时她便陪着笑脸上来,道:“这都是我们齐国公夫人的一片心意,还望府上收下。”
袁璐冷笑连连,“两家既非通家之好,又非秦晋之交。这般来往热切,所图为何?且两府的大人都是手握兵权之人,府上如此做派,私相授受,难不成是想陷于我们国公爷于义?”
这妈妈虽然在看的出在齐国公府地位不低,也算是个伶俐人,却也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是很懂这些大道理,仍笑道:“夫人哪里的话,都是一些不值当的小东西,是我们府上的一点心意。再说两家的关系,往后只有更亲密的份哪!”
她意有所指,说的当然是邱绣那件事。袁璐看着那张笑脸就更是恶心的不行。
那妈妈见她冷下脸来,自觉说错了话,又描补道:“老奴的娘是齐国公古人的奶娘,国公夫人不嫌弃老奴出身低微,当我自家姐妹一般照顾。贵府老太君和我们国公夫人又是情同姐妹,说起来我也该叫老太君一生‘老姐姐’才是……”
袁璐就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来人,给我按住她掌她的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货,敢在我们国公府门前公然侮辱老太太。给我狠狠的打!”
说到打人,再也没有比袁璐身边的婆子跟起劲的了。当下就上去了三个人,在那妈妈还没来得及辩解之际,两个一人一边按住了她,剩下的那个就已经抡圆了胳膊抽在了她的脸上。
而这时紧闭着的成国公府大门也打开了,高三带着人过来了。敌弱悬殊,一下子就把那些人给制住了。
场面控制住以后,高三对袁璐一拱手:“还请夫人发落。”
袁璐看那妈妈被打了三四个嘴巴子也够教训了,便让婆子停了手,让高三将这些人都捆了,嘴巴塞上帕子,系到了国公府没钱的石狮子上。
“派人去给齐国公夫人报个信,问她这些无礼的下人她还要不要,要的就让人来领回去。不要的话就给送官了,告他们私闯民宅。”
至于齐国公府那些人带来的东西,袁璐一件没留,全扔他们脚边了。
只是有些东西在之前推搡时已经落在了地上,袁璐便也不管了,直接让车夫拉着马车过过去了。
车轮碾过,地上一片狼藉。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一走,其余人也就跟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