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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做那一行,一看见更能赚钱的行业马上就转行,也马上就能干得风生水起,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行业干到底呢,即使结果可能并不太好?”
    方馥浓不以为然,“那是呆子。”
    “你是聪明人,这世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并不太多,至少我就不是。六个月前我每天睡醒的时候上班族正在挤地铁回家,四个月前我一听见什么调研、开发与公共关系就头疼得想死,两个月前我忽然害怕你所谓的毫无怜悯的商场,可现在我无比确定这就是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不会把觅雅盘给任何人,我烂也要烂在这里!”
    战逸非话说得很急,倒豆子似的一气儿倒完,然后就看着对方。
    男人的性器半软不硬地留在他的体内,他们就以这么一个香艳又奇怪的状态互相凝视。
    “好吧。”方馥浓慢慢笑了,摇了摇头,他重复一遍,“好吧,笨蛋。”然后他就摁着他的后脑,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细细吻他。
    夜色很深,窗台上的落地玻璃变得如同镜子明亮,跪伏着的战逸非不经意地抬起头,正好对视起玻璃上映出的一张男人的脸。
    那个人的表情如此迷醉又陌生,他竭力迎合,纵情呻吟;那个人的一只手在快速捋动悬垂腿间的性器,又以腰部带动下体回撞着身后的男人,完完全全把自己交了出去。
    战逸非许久才明白过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碰过不少男人与女人,最动心的一个就是唐厄,可他不记得曾在这些人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肉体的欢愉不足以让一个人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
    他爱上他了。
    但他看不见方馥浓的脸。不知那里照来的光点恰巧挡在了那个位置,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看不见这个男人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沉沦。战逸非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不安,甚至越想越觉得吃了大亏。
    “等等……让我看见你……”
    战逸非仰面躺平在床上,将腿打开,他喘着粗气要求对方再次进来,还要看着他的脸。
    第五十五章 食人之禄者
    一夜贪欢回到公司,觅雅总裁不顾腰酸腿疼,直接让hr发了一封辞退信给了赵洪磊。这个念头早似落在心里的种籽,一旦有人使其破土萌芽,他也就当机立断,毫不手软:这个公司有人也有人渣,就像细白的面粉里混着沙,务必仔细滤出去才有机会翻盘。
    这地方好混得很,赵洪磊一时半刻还舍不得走,决定去总裁办公室向战逸非讨个情面。他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与妻子相关,与女儿相关,他眼里这个毛头小子天良未泯,随便糊弄糊弄也就得了。
    “战总。”
    背对他的老板椅慢慢转了过来――
    赵洪磊没见到战逸非,倒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方馥浓。
    公关先生微微笑着,问:“什么事?”
    “方馥浓,你也做得太绝了!”赵洪磊知道这小子毫无情面可讲,便拉下了脸,“这个社会各人有各人的活路,我们本来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方馥浓避而不答,只是提醒对方今晚下班前就打包走人,新的销售总监可能马上就会到职。
    赵洪磊摔门而出的时候撂下了狠话,“你等着,我会揭了你的底,我会让你死得很惨!”隔空点起对方那直挺的鼻梁,他儒雅全无,恶声恶气,“你等着!”
    “我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方馥浓嘬起嘴唇,朝赵洪磊“啵”了个飞吻,“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以冰冷的目光送客。
    战逸非不在公司,倒不是怕了一定会跑来兴师问罪的销售总监,他让司机带自己去接了唐厄,直接把他带回了公司。
    不仅托尼随行身后,唐厄此行还带来了一整个造型团队,浩浩荡荡一行人,让觅雅的几个楼面都炸开了锅。战逸非请唐厄到觅雅的办公室来谈美博会站台的事情,显然是为了稳定军心。这招挺管用。唐厄现身觅雅的消息比任何桃色新闻传得都快,女同事一个个都灵魂出窍,几天前的那场风波看似已经无影无踪了。
    公司里早就有些传言,唐厄的人气如日中天,不少国际一线大牌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最终成为了觅雅的代言人,很显然是因为与老板交情匪浅。
    但谁也不能把冉冉上升的影视红星与一家即将关门的企业联系起来。
    看上去,觅雅确实不会垮。
    踏进公司大门,唐厄就顺从战逸非的意思摘掉了墨镜。他比电视上看着更瘦,也更好看,一群目瞪口呆的女人恰如其分地反应了他在外貌上那无可匹敌的优势。有人大着胆子上去要合影签名,唐厄竟也微笑点头。
    一个人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一群人便涌了上来,每个人都在惊呼,或叹出来,或在心里,这么好看的人居然这么亲切!真是难得啊!
    虽说唐厄从头到尾面带亲切微笑,可他早不止一次私下里对托尼抱怨过,他觉得那些围着自己尖叫的女孩子蠢得要命,还不好看。
    战逸非刻意让唐厄在办公区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也刻意与对方作出亲密的样子,揽腰摸背,肩肘相挨。毫无疑问没选错代言,觅雅总裁又不禁心生疑惑,有的人为了公司产品能够顺利上线东奔西忙,几乎费尽心血,而有的人只是傻模傻样地笑一笑,就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般,愿意为他埋单。
    自诘的念头冒出来,便止都止不住。
    那个时候,他看他是荀小楼,是仙境里的雾气,飘渺迷离,难以企及;可这会儿再看,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只是唐厄,只是撇不开人间俚俗的一缕炊烟。
    姑娘们疯疯癫癫,分贝不低,惊动了少有的对这位大明星毫无兴趣的人。方馥浓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远远看了几眼,看见唐厄的手悄悄你捏了捏战逸非的屁股,忽然觉得两肋下头的胃它自己拧了拧,在它泛上一口酸水之前,掉头走了。
    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该兴奋的也都兴奋了,见时间磨蹭得差不多,战逸非就命令员工们各归其位,与唐厄进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一同被召进办公室里的除了公关总监与他的助理,还有祥云剧场的小宋。
    唐厄带来了的人里还有比托尼更矮小娘炮的,那个无时无刻不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为不少明星做过时尚顾问,一进门就喧宾夺主,什么都要插嘴。
    “展台表演可以考虑敲击堂鼓,一整排,气势足够,而且我们剧场也有人擅于表演……”
    小宋话还未完,唐厄朝那个娘娘腔使了个眼色,那家伙就噼里啪啦嚷开了:“这也太土了!太土了!”
    “找人拉拉小提琴,或者吹吹萨克斯还勉强凑合,敲鼓?是为了头戴红花扭秧歌吗?”娘娘腔心领神会,下巴一仰,明明白白地鄙视了方馥浓一眼,“以我们小唐现在的名气,按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三流展会上,不该与那些没文化的暴发户为伍,可他冲着战总的面子还是答应了。这底线我无论如何得替他守牢了,展台的配色本就够土的了!”
    方馥浓不由觉得好笑,这人说话的口气极似夏伟铭,好像时尚圈的人就爱标榜自己的时尚,不数落对方几声“土”就显不出自己的洋气。
    唐厄看不顺眼方馥浓安排的搭建的人,趁机向战逸非表示,这种不入流的展示方式不止与他本人的形象气质不符,也与觅雅的品牌定位不一致。
    “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战逸非确实也不喜欢这个想法,“土”这个字他不爱听,堂鼓表演与他熬了几宿设计出来的展台风格也不相称。
    眼见老板撑腰,娘娘腔愈加肆无忌惮地指手画脚,把小宋安排的串场节目全盘推翻,甚至对战逸非的展台设计都诸多意见。他翘着兰花指,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扯巩俐,一会儿扯章子怡,反正言下之意就是老谋子拍戏时的布景道具都会问过他的意见,一个时尚品牌该以什么形象展示,没人比他更有说服力。
    方馥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们展台的位置在哪里吗?你知道与我们同一展馆的化妆品企业有哪些吗?你知道我们展位前后左右的邻居又是谁吗?”
    娘娘腔被接连抛来的问题唬得一愣,旋即摇头:“不知道。”
    方馥浓微微一勾嘴角,措辞毫不客气:“这些都不清楚,你的说服力就是狗屁。”
    娘娘腔不乐意了,反问觅雅的公关先生:“难道这些信息你都知道?”
    公关先生张口即来:“同馆有四家主要展示生产技术的oem与odm企业,二十一家以韩国美妆为代表的化妆品公司,十家欧美企业、两家化妆用具公司、以及十六家实力参差不齐的国内品牌企业。我们展位正前方是韩国企业悦诗风吟、后方是广州的嘉丽颜、左边是来自苏州的蔻诗、右边依然是国内闻名的韩国品牌。”顿一顿,报出了那个品牌的全名。
    “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保密信息?”娘娘腔一脸不可置信,凭着经验立马问道,“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去公关展会主办方的人?”
    方馥浓微仰着下巴,半眯着眼睛,以种看待非同类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忽然他把视线投向一侧的战圆圆,喊了声,“圆圆!”
    “138元,两条红双喜。”战圆圆心领神会,马上接口,“这两天所有的企业都在布展,和每个展位上搭建的工人们套套近乎,发两根烟,叫一声‘呀搜(叔叔)’,还愁不知道对方的公司信息吗?”小姑娘同样不耐烦地撇了那个娘娘腔一眼,与她上司的表情如出一辙,“笨得要死。”
    方馥浓将对方带来的唐厄海报翻过来,取了战逸非桌上的记号笔,直接在海报背面作画。
    面对众口一词的“土气”“不入流”,公关先生脸上再无多余表情,只是凝神低头,迅速落笔。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五十来个参展企业的名称、位置乃至展台大小都可以绘制得一个不错,如同围棋复盘一般。
    空白纸面上很快出现了觅雅所在展馆的草图全貌,他抬起脸,用笔尖圈出了觅雅的位置。
    不太好。本就不是游客入门后的第一个展馆,何况在第二个展馆里也处于偏门附近,离人流如织的主通道有些距离。
    “如果不是一家企业临时撤展,觅雅根本都没有参展的机会,这个位置说好不好,说不好那就太不好了!”手臂伸展,记号笔落在纸上的空白处,又画出了一个位置,随笔墨移动,方馥浓侃侃而谈,“我想任何一个兴致勃勃打算寻求商机的经销商,当他经过了3万平方米的观众登录大厅、一连串的展厅连廊和通道、以及一个面积125万平方米的单体展厅,再经过了诸如模特走秀、礼品放送这样的商家引流手段,他到达我们所在的展馆时已经热情大减,再没精力照顾偏门附近的小角落。”
    将绘了详尽展馆图的海报提在手上,方馥浓继续说下去:
    “到目前为止,觅雅没有稳定的客户群体,没有专门针对经销商与代理商的宣传活动,甚至没有最简单的dm单页。索性博览中心采取的是无柱大空间造型,在数万人摩肩接踵的地方,听觉将是唯一的指引。”停了停,他抬起笔,将纸上四个相邻的展位圈起来,圈成了面积惊人的一大块,抬眼望着所有人,“所以我说服了嘉丽颜、蔻诗、与斜后方c与觅雅联合参展,作为资源置换,我会竭尽所能给他们带来人流量,而他们提供给我足够的场地空间……”
    战逸非比谁都惊讶:“你哪有空做这些?”
    当着一群人的面,方馥浓对他挑眉一笑:“你在我床上睡觉的时候。”
    眉眼一点不正经,除了战逸非本人不为人注意地红了脸,别人都以为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中国时尚产业的蜀道向来难走,如何从李敏镐、金秀贤这些韩星代言的品牌中脱颖而出,这是这次展会中每个国内企业面临的首要问题……”
    唐厄再傻也听懂了,他冷下脸,突然插话:“说直白点,你是利用我的影响力,说服那些企业联合参展对抗韩星!”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看也不看对方,方馥浓将不屑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摆出一副认真表情补充道,“另外提一句,无论参展还是观展的人里,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确实没受过高等教育,只是起早贪黑,从一家门店、一个代理开始慢慢开拓自己的事业。但我不认为这些靠自己双手努力生活的人不入流,相反,我认为他们非常值得尊敬。”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唐厄尤其觉得不痛快。他撇头去看战逸非,却发现对方全无表示,眼里似也没有自己。心里更不舒坦,借口去洗手间,便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他在池台前埋头洗手,丝毫没注意到一个男人尾随一同他进了洗手间,并轻轻锁上了门。
    滕云悄无声息地走向水池前的男人。
    唐厄依然怒气冲冲地洗着手,在肚子里把方馥浓的祖宗十八代全招呼了遍。
    不是不能原谅对方,而是无法释怀自己,他想证明自己早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厄尼斯,可偏偏对方轻描淡写一句话,又会把他召回那最凄楚悲切的旧日之中。
    唐厄发现,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是那个聚光灯下无比夺目的明星,唯独面对方馥浓,他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型,同样毫无招架之力。
    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睛,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个人。
    “你……哎……”因为许见欧的关系,唐厄与滕云勉强也算认识,他虽然早忘记了他的名字,可一看见这张脸就想了起来,他们之间理应有比账等待清算。
    他理所当然地慌了神,即使没看见滕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个人竟然这般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后,也够吓人的。
    何况这个男人看着莫名煞气,像是随时可能掏出枪来给自己一梭子。
    “你看上去很紧张。”滕云依然面色不兴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我没有……”用许见欧的话来说,唐厄这人确实单纯,有情绪必然藏不住,否则也不会一经出道就被人诟病演技太差。
    “他摘掉了脾脏,播音的工作也丢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唐厄几近落荒而逃,可偏偏滕云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男人,与他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甚至有些预付懦弱的医生截然不同。
    “托尼!”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唐厄更显紧张,又喊了一声,“托尼!”
    托尼没听见这个喊声,进门的人是战逸非。
    眼见滕云往前逼近唐厄,战逸非及时出声:“滕医生!”
    战逸非很清楚这俩人间的过节因何而生,但他不会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伤害唐厄,从他以觅雅代言人的身份第一次亮相荧屏之后,这个人与他的事业便再不可分割。
    至少目前是这样。
    滕云依然冷着脸,一动不动,战逸非又用眼神召唤了一声自己的情人。
    唐厄立刻走了过去,躲似的靠在了他的身后。
    其实滕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尾随唐厄,也许他想揍得他这张俊脸满脸开花,也许他想以牙还牙,剖开他的腹腔取出一个脾脏,也许他只想问个究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战逸非用身体将唐厄护在身后,微微笑着提醒对方,“你是不是该去工作了?”
    尽管觅雅总裁只是信口一提,可这会儿过于敏感的滕医生竟听出了“莫须有”的潜台词,不正是“我花钱养着你与你的情人,那个脾脏算我买了”么。
    他像一只凄楚长鸣的伤鸟,一头栽落地上,被残酷的现实碰得头破血流。这一刻,他完全看清了生活这个娼妇的本来面目,从品行端淑变成了人尽可夫,仿佛也只是眨眼一瞬的事情。
    “不行。”滕云拒绝了自己的老板,忽又笑了笑,“我是来上厕所的。”
    似乎一刹之间又找回了当初的脾气,滕云大大方方地走向小便池,掏家伙出来解手,这个动作他做来无比自然,直到听见两个男人走出了洗手间。
    第五十六章 mrperfect
    距离美博会开展,只剩下了一天半。别的企业布展工作都已进入尾声,觅雅却才刚刚开始。时间所剩无几,联合参展后觅雅的展台大出四倍,充满波普元素的展台设计也颇费周章,展览公司大多不愿意接这样的急活,少数肯接活的公司不是自身实力不够,就是狮子开口,漫天要价。
    仍然是小宋。他带着一直与祥云剧场合作的工人来帮忙,不止揽下了运输、搭建、布展一系列的辛苦工作,而且分文不取。
    这几天上海热得惊人,明明是和煦的五月气温却飙升到三十多摄氏度,运输搭建建材与各种展览道具的车辆不准进场,祥云剧场的人只能从卡车上卸下布展用的沙发、桌椅,再几件一起叠上手推车,一次次运往觅雅所在的展馆。
    觅雅总裁从头到尾没说一个“谢”字,只是卷起那万把块的真丝衬衣袖子,与穿着十几块钱布背心的工人们一起干活。穿过直线距离超过两百米的空地广场,穿过1万多平方米的1号展厅,穿过几十米长的展厅连廊,又穿过大半个与1号展厅同样面积的2号展厅,来回往返。
    战逸非把觅雅主视觉海报的巨型灯箱片从推车上扛下来,再与一个工人一起小心翼翼搬去了它应去的位置。头顶上的太阳简直能把人烤化,难得歇上一会儿喝一口水,竟发觉矿泉水甘甜如蜜。
    这是头一回。在此之前,他干过最重的活儿是把一米八的唐厄从别墅的门口抱进三楼的卧室,可这装有唐厄照片的灯箱片比唐厄本人还沉得多。
    他尝到了几年前方馥浓扛着桶装水爬上十九楼的艰辛,上一秒已经全身瘫软,恨不能歇手不干,下一秒又精神抖擞,咬牙硬上。
    那种艰辛没尝过的人不会知道,它让人脱胎换骨,长命百岁,能从旧的生活里一直活向新的纪年。
    头一天搭建,一直从下午一点干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展台已具雏形,像一具渐渐成型的骨架,只等血肉来充填丰满。
    整个博览中心里觅雅的人走得最晚,第二天九点不到又聚齐了干活。
    战圆圆拿着设计图跟着哥哥忙进忙出,既是指挥,也是后勤,送水、买饭的闲事儿一概包揽、偶尔还带着甜腻笑容,为累坏了的工人们松肩捶背。
    短暂的午休时间,战逸非和一起搭建布展的工人一起,买了盒饭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干了大半天的活,这会儿饿得狠了,挑食儿的毛病也不药而愈。两荤一素,一碗例汤,挺好。展厅里循环播放着背景音乐,那种满大街都能听到的神曲,工人们都喜欢这歌,他听着听着竟也觉得挺好,不经意地还能哼唱两声。
    挺好。都挺好。
    满身汗水,衬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手臂上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盐花。战逸非晒不黑,却会像蛇一样蜕皮,脖子上蜕出了鲜嫩粉红的新皮,一沾上汗水就疼得厉害。
    战圆圆看见了,心疼得不行,趴在哥哥肩上,“小非非,让别人干吧,你是老板,又不是工人,干嘛要自讨苦吃呀!”
    “觅雅是我的公司,我怎么能让别人为她辛苦,自己却袖手旁观?”战圆圆的长发撩到他的脖子上,又痒又疼,战逸非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妹妹,“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稍稍侧过脸,看见方馥浓与小宋坐在不远的地方。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展馆里留到最晚,今早上又是一起现了身。这会儿小宋小口咬汉堡,方馥浓大口喝水,两个人不时聊两句,显得挺亲密。
    小宋一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能扛着六七十斤的沙发到处跑实在不容易,他晒得两颊发红,看着格外腼腆清秀。战逸非微微拧着眉头看他一会儿,对他说,“我不喜欢说‘谢谢’,说‘谢谢’太矫情。你今天帮的忙我记心里了,等觅雅状况好了,一定还你。”
    “以前方总有空总会来祥云登台,最近是怎么也请不动了。”小宋笑着回答,“这忙也不白帮,就算我向方总邀戏了。”
    方馥浓也笑了,没看战逸非,倒看着小宋,“好,那就一言为定。”
    “那就还演上回那出‘凤还巢’吧。”
    “――老爹爹他做事太不检点,叫女儿在人前受此熬煎……”
    方馥浓直接开嗓,小宋便也默契十足地以唱词接腔,但这回他扮的不是程母,而是穆居易。这折戏里,他与方馥浓扮的程雪娥是佳偶一对儿。
    这出戏战逸非绝不会忘,那一回方馥浓使诈进了自己的身体,唱的就是这出《凤还巢》。
    “她道说小姐来相见,下官不察信她言……”
    战逸非莫名觉得胃里反酸,突然打断了小宋,问:“小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女朋友吗?”
    小宋微微低下头,只笑不答,倒是方馥浓替他答了,“他这人活在戏里,不会爱上现实里的女人,倒可能爱上常与他搭戏的我。”
    战逸非也知道这话多半是玩笑,可咬在嘴里的汉堡越发不是味道。见那个小宋竟然仍是一脸柔情似水地望着方馥浓,他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像个党卫军般挺直背脊从两人之间走过,“休息够了吗,干活。”
    夜晚十点,博览中心进入闭馆模式,仍在展厅内搭建展台的工人可以继续,但中央空调悉数关闭;
    夜晚十二点,绝大多数的企业展台都已完成最后的布展工作,馆内人员开始陆续退场;
    凌晨两点,熬了一宿又忙碌了一天,看出小宋与工人们都已精疲力尽,战逸非提出自己来完成收尾工作,其余的人统统回家休息;
    凌晨四点,1万多平方米的展馆里只剩下了觅雅总裁与他的公关先生,他们一个在调试灯光,一个在空白的展板上作画,各忙各的,也不说话,偶或对视一眼,露个微笑。
    美博会开幕前的最后一天,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一串led灯带调试完毕,最后一枝玫瑰插入了盛放的花丛,最后一个漂亮的瓶身放进了展示柜,灯光下的玻璃展柜折射出大小不一的彩色波点,整个展台犹如一场美丽幻景。
    两个大男人忙到这个时候,才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快散了架,他们躺在了用来与客户小坐洽谈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垂坠的花絮型灯带。
    展馆密不透风,为了贪图仅有的一点点凉意,两个男人都解开了衬衣扣子,露出光裸的胸膛。沙发太窄,他们必须小心地侧身抱着,半叠着身体,才不至于掉下去一个。方馥浓将脸埋进战逸非的脖子里嗅了嗅,然后就说他满身汗味,臭不可闻。战逸非当然马上张口还击,臭豆腐也别嫌弃榴莲,他们明明半斤八两。
    话是这样,却抱得更紧了。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所有的酸痛与疲惫都在这一刻消失无形,他像亲自接生自己女儿的父亲,又看着她长大成人,仪态万千。满心骄傲。战逸非微微眯着眼睛,皱眉不解,“好奇怪,我觉得这里像我七岁前住的那个地方,我觉得这里像我的家……”
    方馥浓微微勾了勾嘴角,“现场能否签单,还看销售人员的沟通技巧……”
    方馥浓本想毛遂自荐,逸非却突然贴近他,“其实赵洪磊没走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亲了亲他的嘴唇,轻轻笑了,“可这回有人比你更合适,y mrpr, y mrperfect”
    方馥浓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做的?”
    “在你以为我在你床上睡觉的时候。”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也早就累得不太想说话,共同付出的汗水顺着光裸紧贴的胸膛流在一块儿,把两副年轻健壮的男性身体结合在一起。
    甚至比他们性爱的时候,结合得更牢。
    一定是极度的疲倦让人心生错觉,战逸非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男人了,至少这辈子不行。
    沉默一会儿,他突然出声:“g,方馥浓。”
    “嗯?”
    “你是不是喜欢小宋?”
    “怎么这么问?”
    “他人不错,聪明温雅,看上去也很喜欢你。”
    “不喜欢。”这醋吃得毫无道理,方馥浓几乎要笑了,“每个喜欢我的人我都得去喜欢,那还不得累死。”
    “那么……你是不是喜欢我?”战逸非转过身体,用手臂支撑自己,望着方馥浓的眼睛,“你以前说过喜欢我,可我觉得你不是认真的。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这话问得太直接,也不够聪明。可他现在没精力顾及那么多,他想知道答案,而且只要对方肯说,自己就信。
    就是这两天,公关先生收到了一个邮件,因为资金投入到位,南非的项目比预想中进行得更顺利,第一期最多一个月就将完成,而只要第一期完成,他就有办法找到融资。
    方馥浓仔细想了想“喜欢”的意义,觉得这词儿和“永远”、和“相守”并没沾上多大关系,所以也就承认了。
    他吻了吻那世上最漂亮的眼睛,说,是啊,喜欢你。
    第五十七章 人最好玩
    在把战逸非捡回家前,严钦养过不少宠物,那种全身粘液的蜥蜴、咬人一口就可能毙命的蜘蛛、还有一条六米长的黄金蟒。后来这个癖好就戒了,战逸非走了以后也再没拾起来,养过世上最好玩的东西以后,再养别的就怎么也提不起劲儿。
    人最好玩。
    严钦这会儿与老蒲还有另外两个狐朋狗党在会所里寻开心。老蒲带来几个长相艳丽且相似的美女,都是美空上头挂名的模特,好听点叫外围,其实就是鸡。也不是约不来明星大牌,正业集团的少主如果放话,多少荧幕里的清纯女神都得跪下接驾。他们纵横欢场这些年,再清楚不过,玩明星大牌图的是日后与朋友有料可吹,其实那些成名女星十个里头八个瞒年龄、瞒经历,以前“老大嫁作商人妇”是凄凄惨惨戚戚,可这个世道今非昔比,那些女星巴不得你玩她一次,她几个月后就大着肚子来找你负责。
    从此变身豪门阔太,再不去嚼咽娱乐圈的炎凉百态。
    这些阔少们也不是凯子,既想沾狐淫又不想惹狐臊,还是野模放得开,她们还没尝过走红的滋味,为了名利双收敢于削脸垫胸,敢于群p乱交,放浪生猛,什么都豁得出去。
    老蒲要给他倒洋酒,严钦摇头,不行,还有正事,度数高的不喝。
    “再过几个小时,美博会就开展了。”严钦垂着眼睛,反复摸着冰镇后的喜力,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说战逸非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布展准备。这小子运气是真好,居然最后关头还让他拿到了展位。”
    严钦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拿到展位?”
    老蒲不解,问:为什么?
    “哪有企业会在开展前一星期突然撤展?前几天战榕在托关系给觅雅找展位,我想成人之美,就让人传话给了这次美博会的主办方。可那些逼玩意儿竟敢跟我摆谱,说实在没有空余地方了,除非有企业提前撤展,否则他们也爱莫能助。我想了想,这不正好有个已经确认参展的品牌一直想进驻正业广场,所以我许诺那个人,只要他退出这次展会,我就免他一年进驻上海所有正业广场的进场费。”
    “原来这么回事儿。”老蒲笑了,摸着一个美女的大腿说,“你也太大方了。”
    “不大方。”手指头继续胡乱摸着啤酒瓶,严钦忽然咧嘴笑了,笑出一口白牙,两眼迷瞪,“非非高兴,我就高兴。”
    老蒲没敢接话,他知道这人的精神状态有些匪夷所思,常常是上一分钟还放话要把战逸非弄死弄残,下一分钟就不准任何人去招他惹他。
    他还记得十年前,严钦头一回带着战逸非出来玩。那个时候他们都喝高了,也磕了些软性毒品,整个场面非常混乱,一个个都畜生不如。战逸非没来得及嗑药,小屁孩子一灌就倒,自己一个人蜷在沙发上睡觉。
    严钦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同样喝高了的小子正跳在沙发上,动手在扒战逸非的裤子。十年后的老蒲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只记得那人眼睛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狼一般古怪}人的叫声。
    他想干他。
    战逸非醉得对此一无所知,但严钦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