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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落那一场泪。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为你的身体哭过吗?没有!你工作被新人抢了,你为你的事业哭过吗?没有!我被你爹妈瞧不起,他们屡次施压让我滚蛋,你又有没有为我哭过?也没有!可这会儿方馥浓在床上半死不活了,你倒哭了。十多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为他哭,没想到十多年后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哭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男人他妈的还没死呢!”
    这个男人简直不是滕云。他认识的滕云从来不会甩出这些粗话,滕博士是彬彬有礼的,滕医生是温润隐忍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眼眶血红、形容糟糕的男人。
    “不是的……”许见欧摇头,试图解释,“不是为了方馥浓,至少不全是……你不明白……”
    “那你到底哭什么?”滕云冷笑一声,松开紧攒的拳头,“你想让我相信,你的眼泪里没有一点是为了旧日情人?”
    这个问题噎得许见欧答不上来。
    他不指望情人能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百感交集,也不便说。
    他不能告诉滕云,自己委身给蒲少彬换来了电视主播的位置,可现在却感到懊悔、愧疚与恶心。他同样不能告诉滕云,这么些年来他对方馥浓确实不甘心,可那份不甘心并不仅仅只与爱情挂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至少……至少不是你想的这样……”许见欧眼里噙着一点泪,态度倒是不软,“我说过你与方馥浓的区别就是君子与小人之分,没人会弃君子而求小――”
    “够了!”粗暴地打断了对方,滕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了先前的暴戾气息,变得尤为苦涩与无奈。“这个世界对待‘君子’与‘蠢货’根本不分厚薄,所有人都更向往‘小人’,包括你。”
    抬手抹了把几乎灼伤自己的泪,这个男人终于倦于延续这样的争吵,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三点,最近他的工作量不小,不到八个小时就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开,紧接着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向来没有交集的战榕主动提出要与自己“聊聊”,而且对方摆明了说不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工作会晤,只是朋友间的“聊聊”。事实上战逸非掌权以后,这位战二叔已经在公司里处于半隐身状态,他主动放权,不管事亦不表态,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这个公司只有一个“战总”。
    就这样一个城府深得瞧不见底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好聊的?
    “唐厄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地问他讨回来,还有战逸非。”滕云把手放到了方向盘上,再也没把目光投向身边的许见欧,“至于方馥浓,我认识他比你久得多,他有多少能耐我比你清楚,他不是完美无缺,更不是无所不能,作奸犯科获得的成就没你们想得那么稀奇。谁是瑜,谁是亮,这事儿还没定论,我会证明给你、给你妈、给所有人看,我滕云从来都没输过他方馥浓!”
    许见欧解开了安全带,作出要下车的样子。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很难打到车的。”滕云停了停,面孔显得格外冷峻,“我劝你还是坐好吧。”
    许见欧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下车。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驾驶座上的男人将车载音响打开,很快车内就被一个非常清柔悦耳的男声充斥:
    “你是否已经带上了耳机,在彻夜吹抚的微风中,聆听美妙的音乐,倾诉久未吐露的衷肠……”
    滕云那时候就像最腼腆又最狂热的粉丝,他不擅以花言巧语倾诉衷肠,却悄悄录下了恋人所有的节目,一遍一遍,百听不厌。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整,很高兴又和大家相遇在电波之中,我是本档的主播见欧……”
    这个声音如此飘渺遥远,宛若空谷回音,宛若隔世呼唤。许见欧闭上眼睛,眼睑烫得古怪,他不敢睁开,怕一睁开又会极不像话地流泪。
    他不认识滕云了。
    他不认识自己了。
    第七十七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开胸手术过后才五天,方馥浓就下床走动了。原定是七到九天拆线,医生建议他在医院里住上至少两星期,可他不乐意。
    他这么多年没一晚上睡觉超过四个小时,这会儿倒把生命都浪费在了医院里。
    手术结束,清醒过后,方馥浓住院的日子里,每天都会收到一束鲜花。玫瑰、百合、绿掌,花不重样,包束得极富美感,极致豪华。而每次留下的卡片都来自同一个人。
    护士小姐把一束花拿进来,问了也百搭,只会回答是快递送来的,人已经走了。方馥浓示意对方将花束插进床头的瓷瓶,这回他不用取出卡片也知道,依然没一句完整的祝福语,只龙飞凤舞地签了一个“李”字。
    字体大气漂亮,隐隐还有点眼熟。
    方馥浓自己的字也漂亮,但得他写字的时候上心才行,多数时候就是狂草,看不懂。
    滕云与战圆圆一同来医院看他,方馥浓笑了,“滕主管,这会儿可是上班时间。”
    “不能再叫‘滕主管’了,得叫‘滕总’。”战圆圆走上来,一屁股挨着方馥浓坐在床上,望着他特别眼含秋水地笑,“研发中心的法国爷爷忽然一声不吭地离职了,二叔让滕云哥接替了他的位置,这事儿还没跟我哥说呢,不过我哥也不会有意见的。”
    方馥浓朝滕云投去一眼,一脸狐疑:“你?”
    “我本来也想推辞,老实说我入行的时间不长,也担心这么个职位我胜任不了。但是战总说我们本来在法国那儿就有科研中心,上海这边更多只是起到沟通传接的作用……”恰到好处停顿一下,滕云大大方方回视方馥浓,笑了笑,“战总给的薪水本来就过了,我这回也是调职不调薪,怎么?你还怕我做不好?”
    “当然不是。”方馥浓这会儿胸口还疼,稍动一动就咳得弱柳扶风,如同一个痨病鬼。
    也就不多想了。
    朝滕云使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眼色,战圆圆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张薄薄纸片,递给了方馥浓:“喏,给!”
    方馥浓接在手里,看了看,只觉得捏着纸片的指尖被烫了一下。
    战圆圆递过来的是一张三千多万的支票,方馥浓知道战家最近生意不太顺,这笔钱怎么也不可能是战博给女儿的零花钱。
    “你哪儿来的钱?”
    “我托二叔替我把我那部分榕星的股份全折了现。”战圆圆挺了挺干瘪的小胸膛,特别自豪地表示,“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拿去还债吧,别客气,不催你还。”
    脸上现出疑色:“这是……你哥的意思?”
    “不是啊,是我自己的意思。”战圆圆实话实说,绷着脸抱怨,“我哥那人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个时候还带着那个唐厄游山玩水,他前天都把唐厄带回老家去了,被几个远方亲戚看见传了闲话,差点把我奶奶给活活气死!”顿了顿,她补上一句,“g,方馥浓,你说是不是?”
    烫在指尖上的那一下烫进了心口,方馥浓皱眉,轻斥了一声战圆圆:“别没大没小,叫哥哥。”
    “不行!”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立即煞有介事地反驳,“我不能再叫你馥浓哥了,我怎么能叫你‘哥’了?这样是乱伦!”
    滕云在一旁轻轻笑出了声:“你们差了近一轮,叫‘哥哥’理所应当,怎么是乱伦呢?”
    “怎么不是?谁管自己未来的老公叫‘哥哥’呀,这不是乱伦是什么?”趁着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没回过神来,战圆圆笑眯眯地把脸往方馥浓肩头凑了凑,特满足地说下去,“榕星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我爸给我的嫁妆,给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个你拿回去,我收不起。”方馥浓搡了一把战圆圆,把支票塞回她手里。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
    “你别这么直截了当回绝我呀,我好歹是个姑娘家,滕云哥还看着呢!”战圆圆讪皮讪脸地笑起来,一点儿不像个姑娘家,倒像个坏胚子、二流子,她用肩膀蹭蹭方馥浓,“咱们……再商量商量?”
    方馥浓斩钉截铁:“不,不喜欢。”
    玩咖大多有信条:和小女孩调情既没意思,也没品格。
    方馥浓自认不算玩咖,他不怎么热衷于草草艳遇、夜夜笙歌,不过不热衷不代表不会、不擅长,事实上如果对方段位高一些,他还挺愿意与她逢场作戏,仗着英俊单刀直入地撞杯搭讪,或者见不同的鱼撒不同的饵,欲擒故纵地互相娱乐。
    人活这世上,这点娱乐精神得有。
    但唯独战圆圆不行,说不上来什么理由,反正铁定不行。
    战圆圆急了:“你要不喜欢我,我就只能告诉我哥去!”
    “告诉你哥干什么?!”一口气卡在胸口,方馥浓连着咳了几声。
    “赐婚啊。古时候皇帝嫁公主不都是赐婚吗?”
    “别跟你哥说这些……”这丫头的胡搅蛮缠让方馥浓的伤口又疼了,他又咳两声,皱着眉头,挥手把战圆圆往门外赶。
    “不说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得讲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否则我不接受!” 战圆圆更急了,伸手去掏包里的小镜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难道是嫌我长得难看吗?”
    还没等屋里两个男人发话,她就自顾自嚷开了――
    “我长得难看吗?不难看啊。”战圆圆自问自答,望眼欲穿般紧盯化妆镜不放,还不时拢一拢鬓发,“对呀,不难看,我觉得我挺好看的嘛!”
    “对,就是这个原因。”方馥浓不能任这丫头胡乱相思,几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古有陈圆圆,今有高圆圆,所有叫圆圆的人里就数你最难看,叫我怎么喜欢你?”
    哪个女孩都不愿被人点着鼻子骂难看。战圆圆果然生气了,可一张脸还没虎多久,她又笑了。
    “你激我没用,我确定了,我就是喜欢你。”不止j死人地笑了,还凑头过来在方馥浓脸上亲了一口,特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公主不都喜欢骑士吗?你就像骑士一样,你守护我哥,也守护我。”
    明眸善睐,一咧一嘴的瓠犀齿,少女的心思也在这明晃晃的笑容里一览无余――一分仰慕,两分憧憬,其余的七分都是实打实的喜欢。
    眼见方馥浓从未这般无可奈何,滕云忍不住笑着打圆场:“圆圆,你不是说下午要去见广告公司,趁午休才溜过来的吗?”
    “哦!对!我还有正事儿呢。”战圆圆挠了挠脸皮,又是那讪皮讪脸一个笑,冲病床上的男人挥了挥手,“我先走了……方馥浓,你记得考虑一下……一定考虑一下啊!”
    如同跑脱了一只闹嘴的麻雀,女孩一走,顿时清净不少。而这一清净,病房也显得堂高壁素,晌午的阳光在窗口徘徊,床头的玫瑰开得正艳。
    方馥浓又问滕云要烟,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扔给了他。
    利群。四十五一包的硬阳光。
    “你也抽烟了?”
    “我不抽。可我发现,中国人的人情世故好懂也不好懂,有的时候你掏心掏肥,对方压根不放心上,可有的时候你递一根烟、敬一杯酒,两个陌生人就拉近了距离。”滕云笑笑。烟虽递了过去,还是得说两句劝谏的话,“你刚动过肺部手术,现在就抽烟,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
    方馥浓没答话,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接着咬进嘴里。
    “你这是假烟,利群的烟丝带点中药味。”
    滕云倒也没多感慨世风日下,烟草专卖店里竟然良莠不齐,混杂假烟。他见方馥浓朝自己做了个点火的手势,立即心领神会,掏出打火机替他把烟点了上。
    方馥浓吸了一口,将烟雾在喉咙口里含了一会儿才吐出,说:“还好,还凑合。”
    咳了两声,烟挺凶。
    滕云摇了摇头,责怪他:“我敢说你再这样瞎折腾,肯定活不过四十,你信不信我这句话?”
    “我信。”咳得确实有些狠了,方馥浓自己倒不介意,气息迂回地笑笑,“可我也敢说,我这四十年肯定比别人八十年还精彩,你又信不信我这句话?”
    “当然也是信的。”滕云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出院?”
    “医生建议我多留两星期。”
    “那你就安心留着,公司里的事情不劳你操心,战总、薛彤还有几个部门经理都会看着,我也会尽力而为。”
    “我不操心觅雅,人老板都不操心,我瞎起劲什么?”这话明显透着酸,方馥浓也不遮掩自己的情绪,“你要不替我打个申请,把这病房换成双人间,还得是那种男女混宿的,跟大学寝室一样。”停一停,又皮厚地补上一句,“我想开了,难得有闲时间,不如用来谈谈恋爱。”
    滕云知道他酸的什么,却故意不点破,揶揄说:“何必换病房那么麻烦,刚才出去的那个不就是现成的?”
    “你说战圆圆?”方馥浓忙摇头,“她不行,小丫头片子。”
    “你这人风流债太多了。这花儿没准儿也是出自你哪个今非昔比的老相好,特意回来要你还债。”滕云把视线移向床头那丛怒放的玫瑰上,花密叶疏,开得真是漂亮,“说起来,你们复旦有男女混宿的寝室?”
    “有啊,留学生公寓。我大四的时候找过几个外国妞,还在里头住过一阵子。”
    滕云诧异:“那些年你不就只有一个李卉吗,什么时候还那么放纵过?我居然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学校对留学生的待遇远胜普通人,留学生楼里不止有空调、电视、运动器材,还有丰乳肥臀与金发碧眼。那个时候李卉急于让这段恋情修成正果,屡屡向男友讨要婚书,可方馥浓打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婚姻束缚自己。
    两个人没冷战,没热战,不提分手,不提未来,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方馥浓花开多处,翘课出国,不仅见识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后来还掌握了三四门不同国家的外语。
    因为李卉的一句话,方馥浓最终觉得这个女人他还是该娶。
    她说,我不怪你,如果换作别人这么出轨,我一定不能容忍。因为别人一定是好色,可你不是,你是好奇。
    第七十八章 贫富悬殊
    因为要和浙视抢夺暑期收拾,这档暂定为《rollg star》的节目从策划、编排到最终的人员确定都竭尽可能压缩时间。请来了唐厄,莹姐那儿也爽快给了同意参与节目的回复。只不过还加了个要求,在这档节目里唐厄必须主动给她喂饭。
    莹姐的公关团队有她们的想法,这样既传了绯闻,也不显得老树开花渴求第二春,失了莹姐身为天后乃至武后的霸气。
    唐厄心里嫌弃,嘴上倒是不介意。跟战逸非在老家玩似的看了一圈,便受邀去一部国际班底的大制作里打了个酱油。
    国内明星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但大多也是二三线乃至过气明星博眼球,鲜有一线巨星加盟。一个唐厄,一个莹姐,节目组再向别的明星发动“邀请攻势”,自然化难为简,一请一成功。韩国版节目的超高收视率与全大牌的明星阵容令人底气十足,湖南卫视广发邀请帖,听上去是一个以构建企业与媒体交流平台的颁奖晚宴,其实说明白了也就是为《rollg star》办的广告招标会。
    因为受了唐厄引荐,本来不在受邀行列的战逸非也收到了邀请函。
    受邀前来的不是商界名流就是艺术圈的巨匠,不是身家过亿的企业老总就是资历颇深的职业经理人,湖南省副省长与湖南省委宣传部部长也都坐在台下。
    在外场的冷餐会上用了些软饮,战逸非被礼仪小姐引去了宴会厅内场,他被安排在了非常不起眼的后排,看上去像是临时加出来的位置。射灯炫彩的偌大空间,抬眼望过去,前排基本坐满了人。
    领导居中,大腕也坐前排,这种大型会场里的座位安排实在也是个人地位的象征。见自己的位置还在几个看来不过是品牌公关的女人身后,觅雅的战总当然不可能痛快。
    礼仪小姐倒是模样俏,嗓音甜:“战总,请坐。”
    “谢谢。”战逸非客气一笑,坐下了。
    换作以前,他能当场翻脸走人。
    这样的活动觅雅总裁本不用亲身参与,交给自己的公关先生就好。他本就不太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正装出席的场合也总让他不太适应。刚才在外场的冷餐会上,就频频有人上前来与他交换名片,战逸非这次走得匆忙,没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耐着性子与那些人谈话――一样的衣冠楚楚,一样的笑容可掬,那些人一样会时不时冒出一些压根听不懂的名词与术语,一样会吹嘘自己企业的年度溢利与股本回报。
    接着便来一句:战总一看就是青年才俊,不如也分享一点你的成功经验?
    换作以前,他能往他们脸上砸去一只啤酒瓶。
    可现在的战逸非无话可说。觅雅只在美博会之后才稍有起色,与艾伯斯的跨界合作能够唬住普通民众,但绝唬不了这些商界精英。
    事实是觅雅在战逸文手里的时候,投入与产出就完全不成正比,前期那些轰轰烈烈的铺垫全都打了水票,三年没打开的消费市场,一仓库质量泛泛的产品……时尚蜀道越走越窄,夹缝求生的滋味绝不好受。
    觅雅总裁面无表情,只给人留下一个极其冷漠、狂妄且寡于辞令的印象,就走了。转身的同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公关先――如果方馥浓在这里,绝对能左右逢源,给那些人吹出花来。
    没得到对方的热情回应,几个颇有身份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其中一个矮胖微黑的中年人战逸非特别留心了一下,他也是一家国内化妆品企业的老总,腰间那条嵌着硕大“h”的皮带就能看出这人的财大气粗,而且这次他只为冠名权而来。
    按理说唐厄签下了《rollg star》,湖南卫视应该会给觅雅一个植入式的合作,或者一两个广告投放的窗口。但如果总冠名商一样是化妆品企业,出于同行业的垄断规则,战逸非的觅雅就必须退出这档节目。
    湖南卫视给《rollg star》开出的冠名招标底价至少一个亿。何止是巧妇无米为炊,在这些身价动辄几十亿、乃至上百亿的富人面前,自己简直什么都不是。
    曾有一档经济节目令人记忆深刻,一个资产百亿的富豪回忆起自己资产刚刚过亿时的日子,对与他同一场地的数百名大学生语重心长:你觉得那时候的我有钱吗?你们一定都觉得拥有一个亿的人非常富有,你们也一定都羡慕他的富有,认为他这一生完满到可以别无所求。但事实并非这样,我因为这一个亿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然后我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我每天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那个资产百亿的富豪在随后几年资产过了千亿、几千亿,那个富豪就是严中裕。
    贫富悬殊有时并不只存在于富人与穷人之间。
    颁奖晚宴少不了湖南台的台柱何老师,还特意以老带新,让那个模仿谢娜的小花旦一起露了脸。那天晚上匆匆会面吃饭,战逸非没记住那女主持的名字,倒记住了她不断扑闪的大眼睛与麻雀似的聒噪。
    此刻他坐在台下,听着台上的女人一如当时的疯疯傻傻,简直无聊得想阖眼睛。
    突然前排传来一个声音:
    “唐厄又爆出同性恋的绯闻了,他到底是不是啊?”
    前头两个女公关也挺无聊,两张妆容精美的脸微微凑近,oo说着闲话。
    “也有可能是电视台提前为这节目搞的炒作,你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就好这一口。唐厄当初会突然蹿红就是因为他拿自己的性取向炒作了一把,反正只要不出柜,越是暧昧不清、雾里看花,就越容易走红。他不是还和正业集团的少主传过绯闻吗?”
    “这次那个又是谁?”
    “那种偷拍一样的小图怎么看得清脸,不过光是看个轮廓也知道,比严钦帅多了……”
    这话战逸非越听越搓火,他只想到唐厄这些时候确实没少给自己戴绿帽子,却没细想被娱记偷拍曝光的男人又是谁。
    这也难怪,觅雅总裁本就不喜娱乐节目,最近忙得几乎跳脚,更是过得与一切欢愉隔绝。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在湖南与江苏两地往返几次,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一头处理转让榕星股份的事情,一头远程操控觅雅的事务,一头与湖南卫视谈成广告投放合作。薛彤正在筹备“前店后院”为营销模式的觅雅旗舰店,滕云一边与法国那边联系新系列产品,一边还要进行原料的把关与监控……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股脑地涌过来,忙得他一宿也睡不了四个小时。
    “……湖南省宣传部部长林国全先生……湖南省文化厅党组书记、厅长赵友俊先生……”
    照例介绍各方领导,几个名字,一片掌声。
    叫不上名字的女主持继续说下去:“今晚上同样还有各位来自商界的朋友们,首先让我们欢迎正业集团董事严钦先生――”
    可以用来开小型演唱会的剧院中心音响效果极好,两个字的名字似有回音,一直心不在焉的战逸非终于被彻底惊醒了。
    巨大的led屏里出现了一张眉眼还挺英气的脸,第一排座位上的严钦就坐在一群湖南省领导人的身旁。
    女主持忽然变得有些谄媚,尽管她想掩饰,可明眼人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她一再甜腻发声,要邀请严钦上台讲几句话。但严钦摆明了不给面子,半躺半坐的姿势十分松懈,只懒洋洋地说了声:“不要了,没劲。”
    女主持不识抬举再三相邀,还是何老师有眼力见,抢过话头打起圆场。
    政商界的领导都在场内,谁都怕向来口无遮拦的严少爷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看过了《rollg star》的企划片,听过了总制片与导演的发言,颁过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奖项,正式招标会被安排在了晚宴之后,礼仪小姐们又款款而出,将大伙儿引往晚宴的地方。
    那个带着“h”皮带的土豪与导演走得很近,握手、拥抱,仿佛还恨不得脸贴脸地亲一亲。战逸非有些急了,他不能指望在面对几亿赞助费的时候,这群媒体人还能言而有信,何况那顿宵夜上,人家深谙谈话的艺术,根本也没允诺他什么。
    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见“h”皮带的土豪与导演、制片并肩接肘,亲亲热热地同往一个方向,战逸非也打算跟上去。可恼人的礼仪又恼人地出现了,纤纤素手做了个指引的动作,盈盈微笑堆在脸上:“战总,你的位置在那边。”
    海纳百川的顶级电视媒体,就连用个晚餐都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正尴尬地进退两难,已经与省领导人走出一些距离的严钦突然折了回来――几乎最末排的战逸非没看见首排的严钦,可对方却早在他入场的时候就瞧见了他。
    最高,最白,最帅的那个。
    严钦一把拽住战逸非的手臂,将他带往自己身边。对微微吃惊的礼仪小姐露了个笑:“这是我的朋友。”
    第七十九章 狐假虎威
    “好香啊……好香……”
    最大的领导走了,留下一个省级、一个市级不那么大的,外加台里的领导、《rollg star》的导演与制片同桌而坐,果不其然,中国人还是喜欢在餐桌上解决问题。
    严钦把战逸非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还非得跟他肩肘相挨,靠得很近。正业少主还没动筷子,突然又疯颠颠地抽起了鼻子:“好香啊……好香……”
    一只手放在桌下,不安份地向着战逸非游过去,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蛮腰。满意地摸了摸,又顺着那流畅腰线,摸向他的大腿,摸向他的裤裆……
    战逸非不得不也放下筷子,把手伸下去阻止对方放肆――谁知两个人的手刚一接触,严钦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五根热乎乎的手指跟锁条似的忽然攒紧,牢牢攥住了战逸非那凉飕飕的手指。
    手一时难以抽回,战逸非微微侧脸,以凶狠的目光警告对方,可那家伙却耷拉着眉毛微努着嘴,竭力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饭桌上的人都很体面,当着省市领导与电视台高层的面儿,战逸非皱着眉头,只得忍耐。
    见对方没反应,严钦便又得寸进尺,他一边口呼“好香”,一边把战逸非的手搁在自己腿上,手指在他滑腻的手背上轻轻跳跃。跟钢琴弹奏似的。
    省领导笑了:“小严你是饿了吧,这美酒佳肴整一桌,闻着当然香了!”
    “不是,绝对不是。”严钦对着空气一阵乱嗅,嗅的动作很夸张,还刻意往战逸非那边凑了凑脸,“绝对不是饭菜这么俗气的味儿,是……狐狸味儿!”
    “狐狸味儿?”导演也笑了,“狐狸的味儿能是香味?狐狸不是骚味吗?”
    “这你就不懂了。”严钦斜睨着朝战逸非看过去,又抽了抽鼻子狠嗅空气,一脸模棱两可似笑非笑,“母狐狸是一身狐臊躲都来不及,可公狐狸就不一样,公狐狸简直香死人……”
    手更不安分了,抓着对方的手就往自己的裆部摸。
    “对不起,失陪一下。”战逸非霍地站起身,铁着脸就往外走。
    “我也去。”严钦也马上站起来,朝一桌的人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快步跟了上去。
    战逸非走得很急,可严钦追得更急,像条循着肉味的狗,转眼就到了他的身前。战逸非对这家伙简直厌烦透顶,还没等严钦开口,就一把揪过了他的领子。
    将这家伙拖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战逸非以手肘抵住严钦的脖子,压他在墙上。
    “够了!”他忍无可忍吼出一声,意识到可能被人听见又把音量压回去,“上次还没被打怕吗?别再跟踪我了!”
    “我没跟踪你嘛,咳咳……”严钦被勒得直咳,还笑嘻嘻地去搂战逸非的腰,“我是来竞标投广告的,你别那么不讲理行不行……”
    “正业需要投广告吗?连锁百货、商业地产、娱乐影视,哪个领域你不是龙头老大?!投个屁广告!” 战逸非压根不信对方的话,手肘猛地往前一顶,将严钦的脖子磕得更紧。
    “正业……是不需要,可觅雅需要啊……我不是为你来的,我是为觅雅……觅雅来的……”呼吸不畅,大脑开始缺氧,可战逸非勒得越紧,严钦越是莫名开心。眼前浮着一串金星,这个男人通体圣光,白亮白亮,他恍然以为自己看见天使了。
    天使也没我家非非可爱。
    眼见严钦翻着白眼一副要断气的样子,战逸非总算松开了手,不说话,只是气咻咻地喘着气。
    “战逸非,我郑重向你道歉。”严钦突然往后退去两步,退得离战逸非远了一些,跟战俘似的高举双手,满脸诚恳地说,“我不该对你犯浑。我很后悔,特别后悔,我不该绑你,绑了你也不该打你,打了你也不该扔下你不管,扔下你不管也不该又回来欺负你……总之我特别后悔。”他一气儿说下许多,然后说,“我想你接受我的歉意,我会给你补偿。”
    战逸非冷着脸:“怎么补偿?”
    “我拿下冠名权送你?”
    “我不要。”
    “我就知道你不要,但我有别的办法。”严钦舔了舔舌头,满满得意,“谁竞争,我就抬价!哪个不识趣的敢跟我抢,他砸一亿我就砸两亿,他砸两亿我就砸五亿!桌上那个……那个一身爱马仕的黑胖子叫什么?守着一个总资产不过三、四十亿的日化企业,也敢把自己当有钱人?那叫钱吗?那就是灶台上一层和着油腥的灰。”
    战逸非不信任地睨着眼睛,听这家伙说下去:
    “我手上的pe投资公司还关注过那个黑胖子的化妆品公司,我知道他正在排队申请ipo,这就更简单了――甚至我都不用跟他抬价,直接一个电话给证监会,他就等着申报文件存疑被一次次打回去吧!”
    严钦眉飞色舞,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战逸非的奖励,他走上前,抱他的窄腰,摸他的屁股,继续说,“等抢下了冠名权该怎么宣传怎么宣传,反正等到节目正式开播的前两天,我就跳票,赔他几千万的违约金了事。那时候再想招标就来不及了,你趁机去和节目组接洽,他们肯定想与其开天窗还不如先到手几千万,不让你冠名都不行。”
    “你真的有病……”战逸非反应冷淡,这法子或许管用,可他压根不想承他的情。
    “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整个人压迫上去,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