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中尉拍了拍皮夹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烟雾在他鼻梁上的墨镜附近缭绕了一圈儿，然后他扔掉了只吸了一口的烟，抬起手枪开始向管道井内的亡者阵地方向胡乱射击。
    对面是亡者第三连队的亡者新兵，这些平日里躲在作战装甲里杀僵尸的家伙，对这种战斗根本就不擅长。
    宪兵队的火力压制非常凶猛，毕竟人手一把突击步枪，而且弹夹打也打不完。
    “给我灭了他们！”六翼带着不屑高声喊道：“反正他们能复活！”
    火箭的声音夹杂着激烈的枪声传了过来：“那叫复兴！”
    “啥玩意？”六翼举起枪，侧着耳朵听。
    “复兴！”
    “复你大爷——！”六翼举起枪，再次胡乱射击起来，举手投足中带着一丝癫狂。
    他看不起这些能复兴的亡者新兵，虽然他只是个觉醒者，但身为宪兵，他的权力比那些亡者新兵还大。
    他几乎是想查谁就查谁。
    凋零在他手上的亡者新兵也有不少，他们凋零之前露出的恐惧，让六翼明白，这些亡者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
    至于那些亡者老兵，更让六翼觉得恶心。
    查叛军的时候，一查到位高权重的老兵就查不动了，一查到位高权重的老兵就查不动了。
    但叛军名额不够怎么整？
    他就只能四处找替罪羊，报告写得那叫一个漂亮。
    夜天使联盟要塞经常借着查叛军的名义进行血腥的大清洗，六翼非常清楚整个机制是怎么运作的。
    他也曾经有过理想，成为亡者战士，拯救全人类，但阴差阳错却成了宪兵。
    宪兵，也行，对亡者有监督的权力，维护幸存者治安和秩序，也行。
    但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其实就是皮搋子，专门干脏活儿。
    他也曾经非常抗拒，但随着双手沾染了越来越多的鲜血，他开始变得麻木并且乐在其中。
    什么狗屁人类的复兴，他心中早已不再有这样的梦想和奢念了。
    好好活着，好好抓叛军，好好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亡者战士当刀就行。
    他早就扼杀了自己的正义和是非。
    在这个魔幻的末日世界，拥有正义和是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难道不是累赘吗？
    那些亡者新兵已经开始出现死伤了，自己这边的宪兵也有诸多伤亡。
    战斗非常惨烈，尸体铺了一地，地上血流成河。火箭率领的y小队，真的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样惨烈的战斗场面，让身经百战的六翼也觉得骇然。
    “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六翼躲在洞口处大声吼道：“说复活是复兴的那个，你还活着吗？”
    没人回答，火箭早已在乱枪射击中阵亡了。
    身中数枪的忍者，正在回收y小队所有阵亡新兵的士兵牌。
    六翼探头探脑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收集士兵牌的场景，这场面突然让他十分感慨。
    对面阵地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爬来爬去像只黑猫，却是为了收集战友的士兵牌。
    那一瞬间，六翼看愣了。
    他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战友的士兵牌落入他这样的宪兵手中。
    再看看自己这边，死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他一个。
    死了就是死了，宪兵无法复兴。
    六翼突然就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相互杀戮。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迹的双手。他低声一声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忍者肩膀中弹，疼痛降低了她的感知力。
    以至于六翼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忍者脑袋上了，她才发现，她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干啥呢？”六翼低着头问道：“都死光了，你为啥不跑啊？”
    忍者回答道：“我跑了，这些士兵牌就落你手里了。”
    说完，忍者竟然先将士兵牌小心揣进怀里，然后才慢慢举起双手。
    这个动作，让六翼再次一声叹息道：“那你们现在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个屁的了吗？”
    忍者一时无法反驳。
    沉默了几秒后，她才冷笑一声道：“你不懂。”
    “我——”六翼欲言又止，他确实不太懂。可能如果他没有成为宪兵，而是成为了亡者，也许能懂。
    这些能不断复活，不，是复兴的家伙，他们之间当然能建立起某种深厚的情谊，他们多难杀啊。
    不像宪兵队，死了就是死了，所以你不要跟那些新来的愣头青认识，没必要，他们没几天就死了。
    对了，六翼甚至还抓捕并且秘密处决过好些个宪兵。
    他甚至直到现在还能梦见他们哀求的绝望表情。
    就这么一愣神间，忍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六翼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在被抓之前，选择自我了断的同僚的面孔。
    有跳楼的，有吞枪的，也有割破动脉的。
    啥样式儿的都有。
    那些苍白的脸孔，突然出现在六翼的面前，他陷入了一种精神虚幻之中。
    那些人伸出的血手，纷纷插进了六翼的躯体。
    这让他痛不欲生。
    甚至分不清此时的痛感，究竟是来自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疼吗？”
    那些苍白的脸问道：“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呢，他们能原谅你的罪恶吗？”
    一瞬间，精神虚幻中止了，疼痛感也消失了。
    六翼浑身是汗，脱力瘫坐在地。长久以来，身为宪兵的他，被裹挟在末日洪流中，做着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
    他甚至从未问过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样活着。
    在那一刻，觉醒者六翼，开始进入更深一层的觉醒之中。
    他自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正站着赤身裸体浑身惨白的夜之战队老兵大日。
    “这是吓傻了吗？”大日推了推六翼，中尉这才猛然惊醒，反倒把大日吓了一跳。
    “嘛！”
    大日拍着胸口道：“还不赶紧追呀你？”
    六翼却摇摇头道，他转过身，盯着大日，面对这个整座夜天使联盟要塞最出名的屠夫和恶魔，心中没有一丝惧意。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