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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鲜血洗礼
    且说小连长崔堆受命指挥这场瓮中捉鳖一样的围剿战,心里的欢喜说什么都压抑不住。说好的长弓远射,劲弩覆盖,确定敌人没有投降意愿后进行近距离马上拼杀。可作为吕二的得意弟子,少年营的好学员,他不仅向他尊敬的师长吕二学了一身高超的杀敌本领,同时也学会了吕二身上的臭毛病和心狠手辣,狡诈不羁。
    少年营绝大多数学员使的是刀枪,只有少数人使斧钺钩叉,鞭锏锤镗之类的个性武器。崔堆就是这样的个性学员,使得一对污铁双锤。没错,是污铁而不是钨铁。原因是他的双锤是脏成那个样子,而不是含有金属钨的那种黑的发蓝的样子。之所以使用双锤,也是因为他天生臂力超人,自己又特别喜欢铁锤砸瓜稀巴烂的感觉,吕二便随了他的意。绰号“锤子”也因此得名。
    早说了,充当少年营教头的那些个娄家家生子,其祖其父都是娄提老将军的近卫警卫人员,一生追随娄提老爷子左右,戎马倥偬,死不旋踵。这些人除了战场经验丰富,马上功夫一流外,十八般兵器同样各有千秋。如此,少年营学员虽以刀枪使用为基础,但个别学员也可根据身体差异选择另类兵刃。比如斧钺钩叉,鞭锏锤镗。
    队伍当中那些临时担任团长营长的少年营教头、若论军阶,比他崔堆职务高、能力强的军官大有人在,吕二何以单单让他崔堆临时接替自己指挥这么一场重要的围剿战?原因就在于崔堆不仅心性有点像吕二,能准确把握他的心理需求,更是因为崔堆本人对蠕蠕人有灭族之恨。何以如此?盖因崔堆进入少年营之前的人生经历太过悲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崔堆识文断字,脑子灵活,是少年营学员当中各项成绩最好的少年才俊。别看他见了吕二和一众教头像“舔狗”似的,回到学员当中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号召力强,战场指挥灵活多变。这一点又与他的乞丐身份有关,不拘泥于手段,达到目的是最大的目的。比如眼前这场战斗,如果真的留给莫何去汾思考时间,战斗即便最终获得胜利,少年营恐怕也要经受不小损失。
    少年营的每一名学员,在主公高欢心里都是价比黄金的存在,没有必须牺牲的理由,绝对不能随便牺牲。这是底线!当然,主公的另一层意思也很明确,如果必须做出牺牲,少年营所有师生,上至总教头吕二,下至十一二岁的娃娃,面对死亡,必须毫无畏惧,慷慨赴死!为此,主公说:唯有牺牲多壮志,定叫日月换新天!(借用毛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略加改之,诗意不同)至于主公的深层含义究竟为何,尚不能猜度,但视少年营学员为珍宝的爱护之心跃然于心。
    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后果,崔堆才结合自己深刻领会吕总教头关于“战场人道主义”的暗示,即“让敌人痛快去死”的提醒,所以他的命令才接二连三,一气呵成,打的就是一个“快”字,根本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
    若说崔堆的年龄也不大,今年才满十六岁,祖籍是肆州秀容郡敷城县崔家梁,大概位置在今山西省忻州市原平县境内。他本是崔家梁一户小康人家的少爷。
    延昌元年四月二十,京师及并、朔、相、冀、定、瀛六州地震。其中,恒州之繁峙、桑乾、灵丘,肆州之秀容、雁门地震陷裂,山崩泉涌,杀五千三百余人,伤二千七百余人。尤以肆州之秀容郡敷城县地震最烈,仅五级左右的余震就多达数百次,且延宕时日长达一年之久。(这是北魏时山西省境内历史记载的首次7级以上强烈地震。)
    大地震过后,朝廷下诏地方郡县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奈何地方政府要么不作为、要么乱作为。郡守县令推诿塞责、欺上瞒下。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乘机大发国难财。如此行径,不仅抗震救灾,恢复生产无从谈起,而且由于治理缺失,从而导致治安秩序严重混乱,致使盗抢泛滥,匪患横生。幸存下来的庶民百姓之家,大多墙倒屋塌,一贫如洗,根本无力自救,只能选择掩埋完亲人尸体后外出逃荒。延昌二年以后的三年之内,敷城县境内差不多十室九空。崔堆的家乡崔家梁处在震中位置,全村四十多户人家二百八十多口人,无一例外的经历了天灾人祸。
    崔家梁只有崔姓一族,地震死了三成,逃荒路上死了三成。余下的三成于两年后一分为二,一部分到了怀朔、武川、沃野三镇境内,另一部分误入蠕蠕境内,不幸被抓了奴隶,尽皆折磨致死。不幸中的万幸,年仅十岁的崔堆从蠕蠕人手里活了下来,并于熙平二年无意中到达怀朔镇,从此进入乞丐行列。
    怀朔镇是个能养活了穷人的地方。只要本人生命力够强,即便靠猎杀野生动物,服食草籽鼠粮也能活下来。最难熬的冬天,流浪汉们的温暖居住环境就是地窨子,此地人称其为“窑子”。当地后世的许多地名多以“窑”字命名。诸如王二窑子、刘保窑子、李三妹窑子、土蛤蟆窑子等,皆为此意。事实上,所谓“逛窑子”一词大概亦与此有关。有人说窑姐一词最早出现在清朝,所谓北有窑姐,南有青楼。“窑”是指烧制砖瓦瓷器的容器,即砖窑、瓦窑。因其留有宽大的门供烧制品进出,比喻窑姐儿的生殖器敞亮得象窑洞,进出随意,所以妓女又称窑姐。这样的解释也算合理。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即:山、陕、蒙部分地区民间将男女偷情称之为“串门子”。去集市称之为“逛街”或“逛市场”。去住在窑子里的人家串门子,比照逛窑子很贴切。这样的解释虽略有瑕疵,但没大毛病,也说得通。
    如果说世上万千中职业当中哪个职业最艰难,恐怕乞讨行业无出左右者。这个行业它难就难在,人的尊严会被无情的践踏。过得了尊严这一关,天下便再没有乞讨者不敢面对的难题了。若果乞讨者再有些文化知识垫底,心眼儿再活泛一些,那简直就是乞讨行业的王者——乞丐之王。
    崔堆就是这样一块毛坯!他三岁蒙学,七岁便识得数百汉字。若不是天灾降临,说不定未来的他能在当地郡县衙门觅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富贵一生。只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地震不仅毁了他的似锦前程,更毁了他的似水年华。特别是族人组团误入蠕蠕境地,让家族仅存的一点血脉也尽皆湮灭。所幸他本人大难不死,绝处逢生。又在机缘巧合下,被呼延狼以无家可归的乞丐身份收入少年营,成为少年营第一批学员。如果没有少年营的出现,他对蠕蠕人的仇恨只能是睡梦中的记忆。有了少年营的出现,这种仇恨终于转化成忍受残酷训练的动力,更给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另外,作为乞丐中的佼佼者,不仅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是崔堆的拿手好戏,利用一切手段讨少年营教头们开心更是他的必修课。所以,年仅十六岁的崔堆,深得吕二及一众教头们的器重。加之闲暇时师生间总在一起厮混,各自的脾性爱好均了然于心。故而,吕二别有深意的忽然提出主公曾经关于战场人道主义的教诲后,在场师生立刻明白了吕二此刻的内心需求:必须将包围圈中的蠕蠕人斩尽杀绝,方能消了他被戏耍了十个昼夜的愤怒!于是便有了目下的场景,少年营师生没有人提出异议,杀伐起来,一个比一个凶猛。
    外围倒下的蠕蠕骑兵,死的死、伤的伤。没有死伤的蠕蠕骑兵也吓破了胆,已经失去战斗力。即便如此,少年营陌刀队过后同样寸草不生,再无生还者。
    围歼敌人时,必须先喊“投降者不杀!”这是高欢给所有五原集团所属部队的军令,用意不言自明。一是瓦解敌人的战斗意志,二是减少己方不必要的死伤。更重要的是树起“仁义之师”的旗帜。而眼前的这场战斗,少年营全体默契的没有走过场。除了崔堆下达口令外,只有金铁交鸣的咔嚓当啷之声,以及战马嘶鸣和刀枪入肉的噗噗声。当然免不了伤者嘶声裂肺的哀嚎声。
    此时此刻,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吕二,他居然丢下外围的残兵败将不管,一骑绝尘的冲向包围圈中央的莫何去汾。护卫在他身边的二十多名战士,为了不让主将受到威胁,来不及躲避蠕蠕人射来的箭矢,死命抽打战马,力争冲在他前面迎敌。只可惜,吕二的胯下战马乃千里挑一的良驹,当户胸甲齐全,防护完善。吕二本人更是甲胄精良轻巧,要害防护完美。不夸张的说,蠕蠕人的箭矢根本扎不透他的甲胄。再说,仅只几百米的冲击距离,几个呼吸之间便杀到了包围圈中央。双方展开了刀刀见红的生死拼杀!
    陌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的锋利无匹。粗壮的马脖子,一刀下去便见鲜血喷射,身首分离。至于比马脖子更加柔软的人体,根本经不住陌刀之历。吕二身边的二十多护卫,眼见蠕蠕人拼死抵抗,毫无投降之意,一边挥刀斩杀,一边尽力向吕二靠近。吕二本人则像疯魔一样,斜劈、竖砍、横扫、平刺,最大效能的发挥出陌刀的作用。
    这么短的冲击距离,崔堆自然不会耽搁太久。只见他挥舞一双钵盂大小的铁锤,专捡各种脑袋狠砸。人头马头,不分大小,一锤一个烂西瓜。脑浆和着血水在瞬间击打的高压下如喷泉般激射,崔堆却越砸约兴奋,面部的表情越扭曲,泪水和着血水,分不清谁是谁。压抑多年的仇恨之火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释放。也许自此之后的崔堆崔锤子会变化成另外一种人格。至于是宽容还是变本加厉,那就要看他会选择何种手段抚平自己内心的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