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什布鲁克车站并不远,从彼得马里茨堡车站开出不用十分钟就到了。出了拉什布鲁克车站绕过山坡后的墓地,就看到了向阳坡地上的集中营。集中营四周围着铁丝网和岗哨,门口一名联邦少尉已经在那儿等着。
看着数不清的一座座帐篷,东方亦问:“这里关了多少人?”
联邦少尉说:“记录上这集中营有1,216人。”
走进集中营,里面大多数是白人妇女儿童,也有极少数男人和老人。妇女们穿着长长的罩袍,一个个神情麻木目光呆滞。
联邦少尉摇摇头:“到现在为止,这里已经死了109人。很惨!”
东方亦一惊:“死了那么多?差不多十分一了。”
联邦少尉点点头:“从五月到现在,一共死了109人。其中一岁以下婴儿23人,一到五岁幼儿51人,五到十二岁儿童18人,十二到二十岁青少年5人,二十岁以上12人。”
东方亦心里一沉:死者里以小孩居多。他问:“每两天死一个?”
“差不多。”
“山坡后那片墓地……”
“就是那些死者。营里伙食和卫生环境极差。有病也没有有效治疗。死因绝大多数是肺炎、支气管炎、伤寒症、胃肠炎、麻疹及其后遗症。”
德弗里斯说:“这里因为靠近彼得马里茨堡,条件算是相对较好了。情报显示,在布隆方丹和比勒陀利亚的集中营,因为靠近战区,条件更差,死亡率几乎高达25%。”
东方亦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随即明白那些老弱妇孺麻木呆滞的神情:搁谁眼睁睁看着两三天拖出去一具尸体都受不了。
东方亦看看四周的帐篷,问:“这里冬天最低多少度?”
“六、七月份最低温度可到零下4度。像这里的空旷地带风比较大,平均风速可达8米每秒。”
“这样的帐篷估计抵御不了寒冷。”
“英国人哪在乎这些。”
走过帐篷区,来到一座三层框架结构大楼前。联邦少尉说:“这是集中营的管理楼,里面关押着一些重要布尔人物的家属。”
走进大楼,房间内都是一个个家庭。来到一楼最后一个远远隔开的房间,上面写着“病房,不要靠近”。
联邦少尉说:“生病的都在这里等死。现在这里剩一个3岁的小女孩和一个7岁的男孩。”
东方亦摆手示意晁铙带叶熙荣和纳拉卡尼博出去,和德弗里斯、联邦少尉轻轻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两个小孩躺在床上。小女孩蓝褐色的小眼睛微弱地一眨一眨,苍白的脸庞现出异样的红潮,皮肤上有淤青的痕迹,不断地咳嗽,瘦小的身躯随着阵阵地抽搐。男孩虚弱地躺着,脸色发黑,手上脚上有好几处没愈合的伤痕,有些脓疮已经开始
溃烂。
东方亦摸摸小女孩的额头,有些烫手。看着女孩小小的脸庞和羸弱的身躯,心里只觉堵得慌。
德弗里斯过来为俩小孩仔细地检查。东方亦问:“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德弗里斯说:“没太大问题。女孩是支气管炎,男孩是腿部伤口引发的脓血症。两个小孩都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
东方亦松了口气,转头问联邦少尉:“他们家人呢?”
“都是孤儿。小女孩从德兰士瓦来的,父母都在清剿中死了。男孩来自奥兰治,父亲参加布尔游击队被打死了,母亲来到集中营后在八月份病死。”
东方亦不由得想起一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德弗里斯说:“最好找红z字会的人员来诊治,耽误了恐怕不大好。”
东方亦看看周围,摇头说:“这里环境太差,还是带回彼得马里茨堡吧。我们反正要回去,让红z字会的到那儿等着,这样不是更快?”
“也是。那我们赶紧吧。”
小女孩微弱地呼吸着,伴着咳嗽,口中喃喃地说:“咳咳……饿……我好饿。”
联邦少尉摇头叹息:“营里食物少得可怜,他俩都饿得快不行了。”
东方亦心中一动,掏出中午没吃的糕点:“这行不行?”
德弗里斯点头:“这个可以,容易下咽,也好消化。”
东方亦连忙把糕点递到小女孩嘴边,小女孩手捧着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脸上绽放出艰难的微笑,看得东方亦心里一酸。
东方亦把另外一块蛋糕让男孩吃了。他抱起小女孩,德弗里斯扶着男孩,走出了病房。
几名联邦士兵押着两名英国人来到大楼前,一个身穿军服,看军衔是名上尉,另一个是文职人员。
联邦少尉说:“这个阿普尔比上尉是营地守卫负责人兼宪兵队长,这个斯特鲁本是营地主管。”
东方亦看着俩英国人,指着小孩身上的伤痕冷冷地问:“你们谁负责这里?这是什么回事?”
两人脸色苍白,神色漠然,都一声不吭。
联邦少尉懒得废话,掏出手枪指着俩家伙:“如果你们不懂这种沟通方式,或者我们换另外一种……”
营地主管斯特鲁本原本苍白的脸更是煞白,急忙辩解:“这真的与我无关。这些布尔人根本不是文明人,她们自己不讲卫生。我十二月才接手,只是负责日常看管……”
联邦少尉把枪指向阿普尔比上尉:“那么说来这与你有关了?阿普尔比上尉。”
阿普尔比上尉挣扎着说:“我只是奉命看守这座集中营,并没有参加战斗。我只是尽我军人的职责。我要求获得日内瓦公约的人道待遇……”
他不提日内瓦公约还好,这么一说东方亦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脸提日内瓦公约?还有脸提人道待遇?你们对小孩都这么狠心,还是人吗?!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联邦少尉狞笑道:“很抱歉,我也是军人,现在我也是在尽我的职责,认命吧阿普尔比上尉。”枪口死死顶着阿普尔比上尉的太阳穴,慢慢扣动扳机。
阿普尔比上尉一面激烈地挣扎,一面惊恐地尖叫:“不……你不能杀我……不,不要……求求您……”
晁铙格手拦住联邦少尉,摇头说:“不值得。”
联邦少尉把枪收起:“吓唬吓唬这卑鄙的胆小鬼。”说完一拳狠狠打在阿普尔比的肚子上,尖叫声戛然而止。
纳拉卡尼博走过去,促狭地朝躺地上疼得弯成虾米一样的阿普尔比啐了一口,一口水吐在他脸上。要不是晁铙赶紧把纳拉卡尼博拉开,估计阿普尔比的脸能做面膜了。
走出大楼,看着帐篷间那些目光呆滞的妇女,东方亦问:“怎么安置她们?”
德弗里斯说:“这里不少布尔人原本就居住在北纳塔尔。如果她们想回家,我们会发放一些生活费或食物让她们自行返家。如果她们无家可归,我们就暂时安排她们住在彼得马里茨堡的那几所学校里。”
回到彼得马里茨堡车站,红z字会人员已经在那儿等着,马上就为两小孩进行诊治。诊治后红z字会人员说:“我已经为他们注射了抗生素。病情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最好有个良好的环境让他们康复,毕竟两人都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东方亦问:“彼得马里茨堡这里有没有医院?”
“有是有,都是英国人开的,医生护士都跑光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而且药物医疗器械也很不完备。我建议把病人转到德班。红z字会在那里有比较完备的药物、医疗器械和人手。”
东方亦和德弗里斯对视一眼,说:“那好吧,我把他们带回德班康复治疗。”
德弗里斯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
和德弗里斯挥手作别后,列车缓缓驶离彼得马里茨堡。
夕阳西下,斜照在向东疾驰的车厢里。叶熙荣和纳拉卡尼博都默不作声,在晁铙监督下在作业本上抄写单词。
东方亦一手抱着紧紧偎依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一手搂着男孩,口里轻轻唱着摇篮曲:
slaap-kindje-slaap
daar-buiten-loopt-een-schaap
een-schaap-met-witte-voetjes
dat-drinkt-zijn-melk-zo-zoetjes
slaap-kindje-slaap
daar-buiten-loopt-een-schaa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