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速的在路上跑着,锦卿时不时的撩开帘子看看车外的风景,从长安城一路走过来,人烟逐渐稀少起来,绿树和田地也少了很多,风沙也渐渐大了起来。
锦卿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出来,在马车周围活动一下胳膊腿。夜晚的时候看着西北空旷的夜景和明亮皎洁的月亮,她的心才能渐渐平静下来。
只有处在与京城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锦卿才能不去想她和叶玮安的事情。只是现在她有点明白了,叶玮安其实才是最委屈的一个人,他的所作所为在这个时代一点错都没有,而且叶玮安也不会认为他做错了。
她若是现在回去,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吧……
孟钧并没有一路送锦卿到军营,他先行去了军营,孟保则留了下来慢慢送锦卿。然而孟保眼中的“慢慢走”,在锦卿眼里已经算是急行军了,白天里除了吃饭都是一刻不停的走,晚上若是找不到客栈就在马车上睡上一夜。
不过五天时间,锦卿一行人就已经到了边境凉州的鄯单镇,相当于现代的吐鲁番盆地的边缘,由于有广阔的湖泊在鄯单镇旁边,形成了大面积的绿洲,加上有军队驻守,环境安定,吸引了不少人来这里进行边境贸易。
锦卿初来乍到,就被热闹的集市吸引住了,这里满大街都是来自西域和大唐的特色小玩意,穿着外族长袍的西域人高眉深目,皮肤白皙,热情的在摊位前招揽着生意。
军营驻扎的地方离鄯单镇两里开外,军官居住的军部设置在鄯单镇一个大院子里。连绵了有十里路的军营,远远看起来颇为壮观。
锦卿来的时候特意换了身男装,头发也整齐的束到了头顶,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固定住,不仔细看的话,就是一个矮瘦的文弱公子。
孟钧的房间在院子的最中央位置,宽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再无旁物。锦卿看的惊讶不已,孟钧身为将军生活也太简单了点。
孟钧眯起了眼睛,抱着胳膊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锦卿连忙摇头,在别人地盘上还是低调些好,而锦卿的房间离孟钧并不远,孟钧军营中也有军医,眼下又是和平时节,吐谷浑刚吃了打败仗,还在休养生息阶段,此时并没有什么伤病,偶尔有个上风感冒拉肚子,也鲜少轮到锦卿来瞧病。
锦卿白日里由两个侍卫兵跟着到集市上逛,晚上便回房间休息,孟钧似乎很忙,锦卿来了之后一天也难见到他一次,而孟保全权负责了锦卿的生活。
这样惬意的生活过了三天后,锦卿按捺不住了,主动找上了孟保。
孟保诧异不已的看着锦卿伸过来的手,“你这是要什么?”
“薪水。”锦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哦,你要是听不懂的话,我就换个说法,就是俸禄。还有日常生活的费用,我路上买了这件男装袍子,也得给我报销了吧。”
孟保眼睛瞪的贼大,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来了之后我就没见你坐诊过,再说了这袍子是你自己买的为什么要我们来报销?”
锦卿不爽了,都什么年代了到哪都有拖欠薪水的,叉腰道:“是你们将军请我来做军医的,没病人又不是我的错,为了做你们军医我可连太医都不做了!现在身上的银子都花了那么多,当然要讨俸禄了。”
“你在这里吃的用的,还有两个侍卫兵伺候着你,哪用的着你花钱?哪样不是我们出的钱?”孟保道。
锦卿理直气壮的表示,“我在袁家的时候可是一个大钱都不会从我自己口袋里出的。”
孟保惊讶不已,“那你在太医院是有俸禄的吧,你的钱呢?都攒起来?不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锦卿一脸不屑的看了眼孟保,语重心长的教育他道:“你这样想是不对的,钱都是要攒起来的,能不花自己的就不花自己的。亏你还有妹妹,你就不为瑶瑶想想?将来她嫁人、生孩子,哪样不得花钱,你这做哥哥的不得多给她补贴补贴?我也有弟弟,将来他要是娶媳妇出聘礼,还不得我这个姐姐操心?我爹那人小气又抠门,又不指望他给我多少嫁妆,哪样不得省钱出来?”
孟保是个老实人,自知辩不过锦卿,老老实实的点头愿意给锦卿开一份俸禄,另外再给锦卿一个月多补贴一份男装钱。
锦卿本来还想让孟保再给她发个“出差补贴”的,可看孟保一脸坚贞的表情,便觉得此事无望了,只得不死心的扯着自己的衣袖说道:“那我这件袍子还没给报销呢?”
孟保额头青筋直跳,他身为十几万军队的后勤总管,一天忙的要死,而锦卿这小丫头已经为了一件袍子和他纠结了半个时辰了,“这怎么报?那是你买的!”
孟保下了狠心,不能这么惯着袁锦卿,否则这丫头早晚骑在将军头上作威作福。
锦卿嘿嘿笑了两声,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便附耳对孟保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好了。我写单子,就说报销的是药材,多报些银子,到时候我们三七分成好了,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孟保没想到堂堂大唐太医居然贪财小气到这种地步,连做假账都为他想好了,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官家小姐应该干的事情吗?
锦卿见孟保不愿意,还以为他嫌自己分成少了,嘟囔道:“三七也不少了啊!”见孟保扶额叹息,便下了狠心,说道:“那四六吧,不能再多了,我也是要担风险的啊!”
孟保跌脚,彻底败退,斩钉截铁的说道:“袍子钱我给你报销,此事就这么完了,别再说了……”
锦卿获得了初步胜利,看着孟保踉跄而走的身影,不由得感慨,“真是个好人啊!”
月底的时候天气愈发炎热了,锦卿每日只有在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跑出去转一圈,太阳出来后又火速跑回了帐篷,吃着一早就浸泡在井水中的葡萄和瓜果,反正是孟钧出钱,不吃白不吃,对于白占得便宜锦卿向来心安理得。
只是这段时间天气热,士兵中吃坏肚子的不少,军队里原本的军医忙不过来,锦卿也不好意思整日跑着玩拿空饷,找了几个病重的士兵诊治过后,便让孟保收购上来一批药材。
她在祁昌堂的时候学到过汪大夫的几个秘方,对治疗肠胃炎很有效果。自从孟保把药材送过来后,锦卿便在军队的几个灶房外支起了大锅,吩咐每日都熬上几大锅汤药,来吃饭的士兵每人都要饭后喝上一大碗。
而这个时候,京城里来了视察的官员,正是锦卿见过的人——齐王。
齐王比之前胖了不少,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脸上也是满脸赘肉,几乎找不到眼睛了。
她在京城的时候就有所耳闻,自从皇帝生病那次,齐王被皇上狠狠训斥过后,就没有再出现在朝堂上,整日在齐王府夜夜笙歌美酒,不理会朝政之事了。
这次也是因为秦王失了势,皇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有身份的人来监军,所以才把他从齐王府里拎了出来,封了个钦差的身份,来视察军队,以体现皇恩浩荡。
齐王来了之后倒也算低调,没让孟钧摆出个大阵势来迎接他,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大势已去,再摆出个高姿态来只会让别人更讨厌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既然齐王要自己在军营里到处看看,孟钧也懒得管他,放任他自己到处走。
齐王背着手,走路都要喘几口气,随行的还有两个人专门为他打伞遮阳,老远齐王就瞧见锦卿满脸大汗的在灶房门口捣着药材,时不时的吩咐一旁的侍卫兵搅动下锅里药材。齐王的一双小眼睛,瞬间就放出了精光。
齐王虽然失了圣心,可他到底是皇子,整日里和这些人精似的文武百官周旋,大智慧没有,小聪明歪主意倒是不少。他一早就知道郑国公要成亲,可成亲前夕新娘子却不见了,在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郑国公只对外宣称是未过门的夫人回老家看望师父了,等她回来便完婚,可京城里传言却是,新娘子不满叶家在她进门之前,让寄住在叶家的孤女表小姐做了妾,所以才一气之下走人的。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本应该在洛阳的袁锦卿出现在了孟钧的军营当中,这情况可就微妙了。
走近的时候,锦卿抬头看了眼,一下子就愣住了,慌忙站起来朝齐王行了礼,齐王一脸心疼的看着锦卿,啧啧道:“袁太医,你放着国公夫人的荣华富贵不去享,跑到这里受这么大罪干什么!”
锦卿对齐王客气道:“殿下,民女已经不是太医了,也不是国公夫人。现在只是孟将军旗下的军医,每月领点俸禄,混口饭吃罢了。”
齐王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锦卿笑了起来,凑近了锦卿问道:“袁姑娘,孟将军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