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沈青杨的心都不会跳了。
他想大叫求救,却没敢发出声音。
连树皮绳燃烧都没能让那只手撒开,沈青杨真想给它跪了。
说不上是吓得还是憋得,沈青杨满脸通红跟那只手打商量:“你放开我呗,我给你烧纸钱。”
那只手无动于衷,甚至想要抓得更紧。
沈青杨疼得直咧嘴:“你掐死我只会多个战斗力彪悍的恶鬼敌人,留我一命我能帮你做很多事,你考虑一下?”
那只手似是有所迟疑。
听见他叨叨咕咕却听不清内容的尤浩戈探出头来:“大半夜你站那喂蚊子呢?”
那只手发癫般收紧,沈青杨再站不住,狼狈地扑倒在地,大叫“救命”。
房车开门慢,尤浩戈还没能下车呢,他的木剑先从窗子飞了出来。
气势汹汹奔到现场,小心翼翼戳戳手背。
沈青杨:“……”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赶到,看见那只手,都沉默了。
沈青杨真想挤几滴眼泪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演员素养:“别光看呐,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我!”
秦悠看看那把仿佛要给那只手针灸的木剑,作为整棵雷击枣木的精华,这把剑自带驱鬼辟邪效果,寻常妖鬼被它碰一下早跑没影了。
这只手却无动于衷,表皮连青烟都没冒起一点。
这种级别的邪祟,她那点家底貌似没有对付得了的。
尤浩戈蹲下身来,近距离参观正在燃烧的树皮绳:“原来枣木树皮烧起来是这样的。”
沈青杨:“……”
尤浩戈对秦悠说:“下次在树皮上刻一些攻击性的符箓,可以在邪祟偷袭时给予对方出其不意的一击。”
秦悠青着脸点点头,低声反问:“鬼也会被肢解吗?”
书上说鬼魂会在初死那段时间里维持死时的形态,怎么死的一目了然,可魂魄是个整体,怎么会如尸体那样碎成一块一块的?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它就是只手。”
秦悠头皮要炸了:“碎尸的手从警局跑出来了?”
尤浩戈摸摸下巴:“也可能是其他人的手。我听警察说你发现那具尸体是男人的?”
他又凑近了些:“嗯,这只手也是男人的。”
秦悠:“……”
沈青杨:“……”
那只手又在发力,沈青杨的帅脸疼得直抽抽。眼见围观二人组帮不上忙,沈青杨决定自救。
他把不断撩火的木剑拍到地上,跟那只手打商量:“你是不是来向我们求救的?要不这样,你放开我,我帮你报警帮你报仇。”
那只手上的青筋暴凸出来。
沈青杨还想加码。
尤浩戈制止他:“它是手,不是耳朵。”
沈青杨:“……”
唯一的出路走不通,沈青杨恶向胆边生,抄起木剑戳那只手的手指尖。
还不忘给自己打气:“十指连心,我就不信你不撒手。”
尤浩戈不想打击他,但是:“它没连着心。”
沈青杨:“……”
秦悠见他扔了木剑要徒手硬掰,赶忙制止。她提了食用油过来,安上尖嘴往手指缝里挤油。
浸入的油越多,那只手攥得越勉强。
尤浩戈时不时扒拉一下,那只堪比铁钳的断手能在沈青杨脚踝上转圈了。
沈青杨忍着痛,在秦悠的指点下绷直脚面。
尤浩戈给断手上挂了两根蛛丝,另一头系在老牛的牛角上。
老牛猛一仰头,那只断手甩着油点飞出老高,又重重跌落在地。
赶在它逃跑或反抗之前,老牛一蹄子给它踩得动弹不得。
~
还是白天出警的警官,还是熟悉的配合流程。
秦悠白天那会儿很恐惧,这会儿很淡定。
大概是有个比她更害怕的沈青杨激发了她的超强适应性吧。
尤浩戈在警方确认这只手不属于白天那具碎尸以后,给玄易打去电话。
白天的碎尸多达二十几块,眼下这里就只有一只手,其他部位呢?会不会跑得满大街都是了?
得亏这只手掐的是脚踝,要是掐了脖子,沈青杨早死八百回了。
假如每块尸块都有这样的攻击力,后果不堪设想。
事发突然且紧急,玄易几位校长连夜开会决定:除大一新生,其他学生自愿报名参加搜找,务必在天亮前将所有尸体碎块找到。
玄易在校生们哪肯放过这么惊险刺激的集体活动,几乎全员报名,三人为一组,出门时要做登记,校方统一配发符纸和法器。
学生们按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垃圾山这边,尤浩戈申请跟那只手进行谈判。
警方确认他玄易老师的身份后,把这只会动的手交给他。
沈青杨:“你不是说它听不到吗,要怎么跟它谈判?”
尤浩戈叫来蜘蛛将断手手心朝上固定在地上,他在手心上写字。
沈青杨惊掉了下巴:“这也行?”
尤浩戈写完字以后,蜘蛛撤回大半蛛丝,只留一根牢牢拴住手腕。
那只手咸鱼一样翻过来,食指刷刷点点在地上写字:我死得好惨呐!!!
接下来的几百字全是这只手在叙述死亡的痛苦过程。
关键它那字是真不咋地,辨认很有难度。
尤浩戈几个人看得眼睛直转圈,这只手终于说到重点了:我被丢在垃圾桶里。
尤浩戈问它哪里的垃圾桶。
那只手回: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眼睛。
尤浩戈:“……”
沈青杨实在没忍住,又觉得这场合不适合笑出声,只好玩命戳自己脚踝上紫黑的掐痕,疼得险些抽过去。
~
学生们的搜索从漫无目的变为了精准地翻找垃圾桶。
认识秦悠的学生们顺手捡走能卖钱的破烂,省得秦悠再来翻了。
大半宿折腾下来还真有点效果。
在距离秦悠捡到尸体那垃圾桶的两条街外,有人发现了沉在堆满垃圾的垃圾桶最底下的部分尸块。
没有手脚,没有头颅。
都是些怎么都爬不出来的人体部位。
法医通过碎块截面判断这具碎尸跟秦悠发现的那具是同一人所害,那具丢在一个垃圾桶里,这具想来也是一样,只不过手脚和脑袋诈尸跑掉了。
时刻待命的占卜系即时开工,通过已经找到的死人部位占算手脚头颅的去向,终是赶在街上行人变多前找齐所有尸块。
万幸,几个受到手脚攻击的路人只受了轻伤,被及时赶到的学生们救下。
头颅没有攻击路人,它藏在绿化带里,凝固的双眼向上翻着,好像在盯着对面那栋楼的某一扇窗户。
找到头颅的是曾轻松拿下秦悠捞上来那具泡发尸体的大四生许宗和杨知夏,与他们一组的是最近刚刚返校的赵弘枪。
三人没有轻举妄动,躲在暗处紧盯头颅的一举一动。
值得头颅这么惦记的,不是生前最在意的人,就是害死他的人。
事实证明,爱也许会变质,恨绝对是永恒。
头颅仗着自己能看能想能滚动,找上凶手的家打算亲口报仇。
三个学生不是很情愿地救下差点被头颅咬死的凶手,因为尚且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受害人。
参与搜找的老师亲自为诈尸的尸块超度,只留了那颗脑袋配合警方调查。
尸块和凶手都被警方带走,垃圾山总算恢复了平静。
秦悠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身体却累垮了。一连几天没合眼,她这副不怎么抗造的小身板又发烧了。
沈青杨的情况比她更糟,脚踝上的手印肿得老高,放了血上了药还是大病了一场。
尤浩戈跟学校请了假,全天候在垃圾山照顾这俩病号。
等俩人都痊愈,已是一周之后了。
沈青杨被姗姗来迟的经纪人接走,一方面是请专门人帮他调理身体处理伤处别留疤痕,另一方面也是工作积压到他这位大明星不得不去积极营业的数量。
尤浩戈也回学校给学生们补课去了。
秦悠亦如往常到处收她的垃圾。
又过了两天,她可算有空去东村。
明明农忙尚未结束,田间忙碌的人却少了许多。
她找老乡打听,才知道东村口那条水渠沟又淹死了人,而且是两个。
现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水渠沟里有吃人的恶鬼,正在择人而噬。
大多水田的用水都会流经水渠沟,谁知道恶鬼会不会随水到处游走吃人,所以村民们凑钱雇了机器来种余下的田地,之前送过秦悠种子、得了护身符的人们才敢继续干活。
秦悠把这事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约她夜里去瞧瞧再说。
天黑得晚,秦悠等到一眼望去再看不见人影,赶着牛车去到上次停留的位置。
今晚月色寥寥,星星一颗都没有。
秦悠靠在牛车的老位置,等待着那位“舞者”现身。
一切都和那晚一样,除了与她同车的人由一惊一乍沈青杨变成了不慌不忙尤浩戈。
不是尤老师本领高强,实在是他累啊,牛车刚停下,他就睡过去了。
秦悠推他半天,他不情不愿爬起来,两手撑开眼皮向那道倩影张望。
舞姿依旧婀娜。
奈何观众不乐意看。
尤浩戈举起秦悠捡来的大喇叭冲那“人”喊:“咱省略步骤直奔主题,别跳了嘿,转过来!”
那“人”身形一凝。
秦悠都怕它掉水里。
尤浩戈给喇叭录音,循环播放。
那“人”说不上是被拆台面子挂不住,还是单纯被噪音吵得心烦,跳到一半的舞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