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车门一开,一道身影裹挟凉风坐了进来。
秦悠:“尤老师?”
没有人吱声。
秦悠一符纸拍上去,再费劲点燃打火机,这才瞧见被贴住鼻梁的大白脸。
死人那双僵化的眼珠正努力地往自己鼻子上聚拢。
秦悠:“……”
火光熄灭前,秦悠瞥了眼车外抽风似的尤老师。
尤浩戈的力道和树枝是绝配,他转一圈就没有鬼魅能靠前的。
可殡仪馆毕竟是死鬼的地盘,加之每天都有新死之人送过来,阴气源源不断滋生循环,成了这群常驻此地的鬼魅不败的利器。
尤浩戈抽得累了,扒在车门上让死尸下去。
死尸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尤浩戈很费解:“你是个死人,跟它们是一样的,你怕啥?”
死尸眼泛泪光,脸白得跟刷了漆似的。
尤浩戈忍无可忍拉开车门,秦悠在后头给它一脚。
可怜的死人跌到车下,被一堆死鬼包围。
尤浩戈趁机从它头顶跃到车上,车门一关,任由死人怎么拍门就是不开。
死人背贴车门,眼看群鬼逼近,哆嗦得灵车都在跟着抖。
尤浩戈抹一把头上热汗:“哎,对叫你呢,后头是你的座儿。”
死人扶着车厢挪到后头,车门一开,它以比鬼还灵活的身姿钻了上来。
秦悠拉开小窗叮嘱它:“你躺好啊,我们要飙车了。”
死人连忙点头,然后它就被灵车甩尾的惯性掼到车厢上,大白脸拍得更扁了。
灵车不停闪烁车灯,面对围拢过来的群鬼兴奋地喇叭嗷嗷乱响。
秦悠拍拍方向盘:“打光就行,别配乐了。”
灵车不情不愿闭麦,再一次狠甩车尾,整辆车转着圈撞进了鬼堆。
时刻模拟活人状态的鬼就是这点吃亏,它们会以为自己真的被撞上了天。
眼见这群鬼起飞降落,再爬起来时那造型四分五裂的,秦悠有种它们其实是活人的恍惚感。
可是闪烁车灯下,它们全部都没有影子。
灵车再接再厉,把这群嚣张的鬼魅撞成零件。
趁它们寻找自己的肢体重新组装之际,尤浩戈甩出一叠符纸,精准地将那些往生的亡灵控制住。
它们并非恶鬼,也没有那么重的怨气,内心深处想走的倾向远高于想留。
借着符咒的威力,它们的身影迅速淡去,或是解脱的瞬间得了超度,或是趁那几只扣住它们的鬼无暇顾及它们而逃出殡仪馆。
鬼影减少大半,余下的就只剩那六个死在殡仪馆里的人,以及几个最早被它们扣住、如今已经积累起怨气想用杀人来发泄愤怒的魂魄。
对付它们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秦悠降下车窗,把尤浩戈的超大号镰刀支棱出去。
灵车左突右撞,好不容易组装起来的鬼魅又被切零碎了。
可这鬼终究不是真的被切碎了,当它们适应了不断散架的过程便不再把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方式看在眼里。
它们鬼气森森将灵车团团包围在其中,躲过镰刀和车头,瞅准时机把车胎戳爆。
灵车失控撞到角落的树上。
秦悠和尤浩戈差点糊到挡风玻璃上。
灵车只剩闪灯的力气。
秦悠不高兴了。
她掏出用驱鬼手杖做手柄的镰刀,跳下车就是一阵乱砍。
她虽然发挥不出驱鬼手杖的全部威力,但厉害的法器自带威慑力和伤害值,被砍中的鬼魅周身黑气翻涌,不敢再轻易上前。
尤浩戈把后车厢那位死人硬拽下车,塞给它一把专门克制鬼魅的符咒。
死人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被尤浩戈硬推进鬼堆里。
死人圆睁两个大眼珠子,死相之骇人连那些死鬼都惊得慌了手脚。
一个活人加一个死人刚好能跟几个鬼魅打成平手。
秦悠打累了就换尤浩戈。
秦悠回到车上,从她的大包里找出那几双扎满钢针的鞋垫。
这玩意照脸上抽,杀伤力杠杠的。
天亮时,殡仪馆里就只剩下几个再爬不起来的鬼。
秦悠和尤浩戈在它们身上贴满符咒,收进临时的收魂瓶。
已经有送葬的车停在殡仪馆门口。
只是大门被紧闭,没人营业。
尤浩戈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玄易。
殡仪馆的特殊之处在于歇一天都会出大事,得抓紧安排新一批人前来接手。
看外面的车越来越多,尤浩戈翻大门出去挨个攀谈,成功借到补车胎的工具。
灵车四轮被扎得很严重,业余选手手动修补肯定不足以支撑它跑完余下的路程。
可秦悠和尤浩戈也不指望有人敢到这家殡仪馆来修车胎。
先把灵车开出去,省得大伙都催他们开门办手续烧尸。
~
灵车离开这座城市时已是正午。
秦悠透过小窗看了眼后头那位死人。
死人四仰八叉,龇牙咧嘴。
秦悠劝它想开点:“多么有教育意义的一趟旅行,别的死人可碰不上这好事。”
死人泪流满面,无声诉说着:有好事你们自己上,下次别再带我。
天彻底黑透时,他们可算把这位只想痛快闭眼却被动吓到诈尸的逝者交到其家属手上。
秦悠婉拒了家属塞来的大红包,反倒给死人留了一沓玄易出品的纸钱。
死人很有骨气地把纸钱扬了。
家属快吓哭了。
~
出差任务就在死人家附近的商业街上。
那里有一家画廊,正在展出不怎么出名的小众画家画作。
据画廊负责人说,画廊这几个月总是不太平,每天傍晚检查确认没问题以后关门,天亮时来开门却会发现那些画掉落一地,还有脚踩的痕迹。
画廊内外都有监控,门口的监控没拍到有人进出。
室内的监控一到午夜就会变成雪花屏,换再好的设备也拍不到图像。
负责人壮着胆子在画廊里过了一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画廊不是住人的地方,不可能每晚都叫人在这里过夜值守。
负责人苦着张脸:“我们请大师来看过,也做过驱邪的法事,可第二天这些画还是都掉到了地上。”
秦悠浏览着墙上的画作,都是很陌生的作者,画风也没什么特别。
画作内容从风景到植物再到山水,就是没有最容易出灵异事件的人物图。
负责人:“以前有几副人物素描,大师说在频繁出事的画廊里挂人像更容易出事,我们就把那几幅画给撤掉了,可……唉。”
尤浩戈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画廊正在营业中,来参观画作的人却没多少。
负责人说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展出基本都是这种行情,若是有名家名画展出,来看的人多到要提前预约呢。
跟负责人要了钥匙,秦悠和尤浩戈赶在画廊关门前出来闲逛。
陌生城市提前入秋,街上的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尤浩戈看看还在穿短袖的秦悠,领她去买衣服。
俩人先进了女装店,逛了一圈后转进旁边男装店,最后直奔童装店。
秦悠瞅瞅镜子里穿大号童装正正好的自己,再瞧瞧在男装店里买到合身夹克的尤老师。
尤浩戈露出个“我可真是太帅气了”的做作笑脸:“走吧。”
嫌女装店衣服太小、男装店衣服太大的干巴瘦秦悠还给尤老师一个皮笑肉不笑,直奔对面的奶茶店。
~
秦悠习惯性在灵车上塞几条旧被子,今晚正好派上用场。
破被往画廊地上一铺。
尤浩戈掏出刚买的扑克。
秦悠点起新买的蜡烛。
蜡烛上面带个玻璃防风罩,这下再也不怕爱吹打火机的鬼了。
尤浩戈洗牌发牌,分成三份。
他俩一人选一份,多出来那把牌放到蜡烛旁边。
秦悠先出一张小三儿。
尤浩戈用二管。
秦悠不要,他再出一张小三儿。
秦悠有样学样,也有手里最大的牌去管。
打来打去,俩人手里都是小不点了。
秦悠把牌一扣:“重来。”
尤浩戈上手洗牌:“重来就重来。”
不管哪种玩法,他俩都好像是纯纯的外行,再好的牌最后都会打得稀烂。
终于,一直没人玩的那叠牌受不了了,在他俩对着比大小的时候翻开了一张大王压在他俩的牌面之上。
秦悠把大王扣回去:“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
大王执拗地非要管上,最后那一把牌全部掀开,直接给他俩来了个明牌。
二位臭棋篓子当场摔牌,挽起袖子却没找到要揍的人。
秦悠眯起眼睛,从包里掏出半根白色蜡烛换到灯罩里。
烛光再起,这次秦悠依稀瞧见个影子在蜡烛旁边蹲着。
可这人影跟她以往透过蜡烛看到的逝者生前影像完全不同,很模糊,连是不是人都无法确定。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摸摸下巴:“好像是一撮念力。”
秦悠:“念力是什么?”
尤浩戈:“精神力的一种,跟执念是同源。只不过执念源于死都得不到,念力则是当事人过度专注某件事物从而赋予该事物的生命力。”
秦悠品味半天:有点唯心那味了。
尤浩戈望一眼墙上的画作们。
在普通人眼里,它们是平平无奇的画,不值钱不知名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特点。
但它们每一幅都是原作者呕心沥血画出来的。
在创作它们的人眼里,它们永远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宝。
尤浩戈再瞥一眼那影子,跟秦悠挨个去看画作下面备注的原作者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