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某处客栈。
“师父。”纪月辞推门进来。
“怎么样?”万知闲刚刚还在窗前踱步, 瞬间就到了纪月辞面前,“打听到点什么了吗?”
林望跟在后面进来,摇了摇头:“没有。”
百里夜不见了之后他们没有启程回闲云宗, 留在玉京城中寻找,万知闲和林望当天就去和陵凌宗交易的客栈打听, 但是到处都没有百里夜的下落,附近也没有发生过任何骚乱,如果百里夜不是自己走的,别人想要带走他怎么都得闹出点动静来,除非对方修为很高, 能迅速制服他。
这次来参加盛会,林望和江北山给百里夜准备了不少药糖, 糖盒在他身上, 以他的修为, 就算只是短暂灵力爆发, 哪怕是五大宗的宗主来了, 也别想悄无声息的制服并带走他。
但事实就是城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切都很平静。
玄阳宗驻留在城中的接待处也撤回了山门, 他们撤走之前万知闲赶过去,硬说自己弟子可能是回了住所拿东西,让人带着他回去看了一眼,想着百里夜会不会真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回去拿。
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师父。”江北山推门进来, 云箬和他一起, 两人进了门也是摇了摇头。
两天时间,他们几乎快把玉京城都翻遍了, 不仅找不到百里夜,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玉京城中平静又繁华,一切如同他们一起来赴盛会的那天。
现在却少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师兄提前回闲云宗去了?”江北山说。
屋子里没人回答。
江北山眨了眨狗狗眼,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百里夜要先回去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离开。
他沮丧的走到万知闲身边挨着师父坐下,眼泪水忍不住的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冒了出来。
“北山别哭。”云箬递给他一块手帕,看向万知闲,“师父,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万知闲叹了口气。
云箬又道:“他当初怎么成为你弟子的?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会不会是寻仇?或者什么别的缘由?百里夜肯定不会不告而别,说不定,和他过去的经历有什么关系?”
云箬一番冷静的话,让屋里的人都找到了点苗头,他们已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两天,什么线索都没有,云箬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再联想到百里夜那一身被毁的灵脉,立刻都眼巴巴的看着万知闲。
万知闲轻叹一声:“我捡到那小子都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想想啊。”
十年前的万知闲把纪月辞捡回去还没多久,不超过两年,在段在青的帮忙下建起了闲云宗,刚从仙门百家那里拿到了属于闲云宗的宗门铭牌,就又收了个徒弟——游历一年多的林望找上了门来,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弟子。
万知闲心情还算不错,觉得纪月辞有了个伴,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当时接了个赚钱的任务,北边某个村子发生了地动,村外拦路的山体被震出了一条裂缝,能供人通过,村民们从这条路更加方便出山进山,也比攀山越岭更安全,走的人多了,俨然成为了一条新的小路。
却也不知这次地动引出了深居山中的什么妖兽,就专门潜伏在山缝里的路中伤人,死了的人的死状都很诡异,几乎都是窒息而亡,村里的人没多久发现了,不敢再出门,有个樵夫冒着危险翻山出去,进城镇去找城主说明了此事,城镇才将这事发了任务,请人去除妖兽。
万知闲接了任务就去了这小村子,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他刚进山缝,居然就在这条道上遇见了那吃人的野兽正在攻击人,还是个女人,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野兽解决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女子的丈夫就是冒死进城镇去传出讯息的樵夫,丈夫出去几天未归,她以为人已经遇难,想来找寻他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
万知闲向她解释自己的来意,那女人就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要感谢他。
万知闲跟着她往山缝里走,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且这山中的小路越走越窄,也越来越黑,前方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有些缥缈,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要停止脚步却停不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往狭窄的山缝中挤去,竟似要把自己活生生挤入无法通行的山壁中一样。
是蜃海妖兽!
万知闲脑袋能清醒过来,身体却不听自己的控制,还要往前挤,他却在勘破妖兽幻术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进了山缝,估计现在还留在刚进山缝的路上,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吸入了蜃海妖兽散发出的气息,自己已入了幻境。
他咬破舌尖,正欲唤醒自己的神智,忽而觉得人中被死死掐住,一阵剧痛袭来,他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窄得只剩一隙的山缝不见了,前方带路的女人也不见了,他以一个安详入土的姿势躺在进山的山路中,正在拼命憋着气企图把自己憋死。
见他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蹲在他身前的少年拿开按在他人中上的手,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清醒了?”
万知闲看他一眼:“本来就要醒了,你要是不按我我也能醒。”
少年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蜃海妖兽,早已灭绝上千年了,这山体里大概曾经埋着它的骸骨,持续不断散发的气息被封在了山体里,却因为地动而溢了出来,才让从山道中通行的人们陷入幻术而死。”
万知闲没想到一个小少年懂这么多,看他穿着也金贵,以为是哪个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也没多问,两人一起找到了气息散发最强烈的地方,留了记号,吩咐少年走艰险的山道去村中告诉人们暂时不可出门,万知闲则去城中说明情况,又去附近的仙家宗门找来帮手,设了净化阵于山体之中,清理蜃海妖兽留下的气息。
这么一弄,三日已过,山道中的能致人幻觉的气息被清除干净,万知闲沿路进去找之前那位少年,路上顺道把山缝中一些不好走的地方都用灵剑清理了,方便村中人以后进出。
他做了这些也没说,进了村子后仙门弟子去告诉大家以后这条道是安全的了,他则自去找那位少年,在村中绕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在山缝小径的入口附近找到了,人正躺在一棵树上睡觉,迷迷糊糊被他叫醒,知道问题都解决了,对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度就顺小路出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查看,显然是在确定蜃海妖兽的气息是否都消除了,万知闲不禁觉得有趣,这少年既没有接这个任务,又不是附近的宗门弟子,做人倒还挺热心。
“哎。”万知闲跟在他身后,跟他搭话,“你帮了我忙,我的赏金分你一点吧,你是哪家宗门弟子?”
少年忽然顿住脚步。
山缝中光线昏暗,万知闲疑惑地走上前:“怎么了……”
话未说完,少年直挺挺往后倒了下来,还好他接的及时,顿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以为是妖兽的气息还有残留,却发现少年不是被幻术魇住了,而是晕过去了。
他以为少年哪里受了伤,抱着人飞速回城镇,去了医馆,医师把了脉之后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人是饿晕的,你不带去吃饭,带来我驿馆作甚?舍得花钱看病不舍得花钱给孩子买饭吃?”
万知闲:“……”
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万知闲带着少年去了酒楼,没叫一桌子菜,叫了个清淡的粥,毕竟他也不富裕。他用掐人中的方法把人叫醒,让他吃东西,少年也没跟他客气,虽是饿极了,吃饭的动作却也很有教养,慢条斯理,还跟他说了句谢谢。
万知闲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语气有些散漫,开玩笑的道:“从家里逃出来的。”
在去医馆的路上万知闲其实已经探过他的灵脉,发现这少年灵脉几乎已经废了,现在听到他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忍不住心中猜想了各种因果,也有些唏嘘,这孩子自己灵脉已废,又饿得半死,却还遵守和他的承诺,翻山越岭进山去守住入口。
眼看少年喝了半碗粥就停下了,万知闲疑惑:“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不了。”少年淡淡道,“不好吃。”
万知闲:“……”你都要饿死了还管味道好不好呢?甚是矫情。
他叹了口气:“等着。”
万知闲下楼去借了厨房,没过多久,端着一个熬粥的小锅上来了,放在少年面前:“吃这个。”
少年拿起扣在锅上的碗,扑鼻的清香和着热腾腾的蒸气一起溢出来,少年顿了顿:“你做的?”
“不然呢?材料有限,随便做的。”万知闲把勺子递给他,“要不是遇上我,你估计就饿死了。”
少年不再说话,喝粥的姿势依旧优雅好看,但是把那一小锅粥全都一口一口吃完了。
“后来这小子就跟着我回宗门了,甩都甩不掉。”万知闲说。
江北山眼泪婆娑:“师父你说的真的是百里师兄吗?怎么听着不像?像是被你用厨艺拐回来的。”
“屁话,明明是他觊觎我的厨艺非要留下的。”万知闲抬手抹了一把他的脸,“别哭了埋汰死了,阿夜那会儿才十七,跟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级,他要饿死了都没像你这么哭。”
江北山立刻擦了擦脸,努力不哭了。
“师父你后来没问问他和他有关的事?”林望问。
万知闲摇摇头:“他刚到宗门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话也不多,和阿月一样喜欢自己待着,后来发现小屋子里那些书挺高兴,都搬回他屋里去了,后来每次我出门,托我帮他找阵法、法器、灵器法宝之类的书的时候才来跟我说些话,看着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