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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换将之法,父与子
    第206章 换将之法,父与子
    晨曦初破,太阳愈发高涨,
    应天城外,辽阔的大校场上,
    尘土轻扬,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雷鸣般响动不停。
    前军斥候部五千骑兵,列阵旷野之上,
    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光芒,军卒们的眼神透露着坚毅无畏。
    而在此不远处,操持礼兵的都督府官员以及兵部官员,还有一些等候在侧的军卒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前军斥候部初到应天时名声不显,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北征军卒回归京卫,
    口口相传之下,几乎整个应天军伍都知道了这一支立下诸多奇功的军伍。
    今日,他们也是初次见到前军斥候部行军伍之事,让在场不少人心中压力更甚。
    盛名之下无虚士!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眸子投了过来,
    陆云逸表情平淡,身骑一匹雄壮战马,立于阵前,手持长刀,英姿飒爽。
    他高声喝令,声音穿透晨风,传至每一个角落:
    “今日我等在此礼兵演武,非炫耀武力,乃保家卫国,震慑四方之举!”
    “散!”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千骑兵瞬间如同潮水般涌动,掀起阵阵尘沙刹那间分散开来,
    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按照编排的战术,分成数支小队,开始集结汇聚。
    只见东侧一队骑兵,如同猎豹般迅猛,行进间如同饿虎扑食,
    刹那间就绕至预设的“敌阵”侧翼,这便是“骑兵包抄”的开始。
    他们利用速度优势,迅速形成包围,马蹄涌动间便将“敌人”退路封死!
    而在下一刻,让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支队伍的指挥官悄无声息地更换。
    原本立在阵前的武福六悄然后退,刹那间就更换为张玉。
    此举不禁让充当‘敌军’的京卫军卒摸不着头脑,
    观礼台上,明皇朱元璋与一众军侯皆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朱元璋开口发问,苍老的声音在观礼台回荡:
    “这是在作甚?骑兵包抄之后不快些展开冲杀,换将是何意?”
    大将军蓝玉眼中闪过了然,
    想起了陆云逸曾呈送给他的西南战事设想与方略,
    在最后,就提出通过将领变换从而使得军伍作战风格转换的法子。
    眼前,似乎就是此法。
    蓝玉思虑片刻,最后还是开口解释:
    “陛下,此乃前军斥候部新尝试的战法。”
    “什么战法?”朱元璋面色平静,开口发问。
    其余诸多军侯也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问询,带着疑惑,
    只有站在一旁的武定侯郭英想起了什么,
    郭铨曾与他说过此事,但他没当真。
    蓝玉沉声开口:
    “回禀陛下,陆云逸认为,我大明军伍虽悍勇,但受制于指挥将领的战阵风格以及个人习惯。
    若指挥将领是厮杀勇猛之辈,那军伍也难免沾染上一些气息,变得横冲直撞,厮杀勇猛。
    若将领精于算计,运筹帷幄,则军卒会变得张弛有道,用计用谋。”
    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淡:
    “不错,常遇春与徐达的兵看起来就不一样。”
    在场诸多军候也想到了二人,面露思索。
    “临阵换将来改变军伍厮杀之风?”
    朱元璋又问,眼睛一直注视在大校场之上。
    “回禀陛下,此举任重道远,只是初次尝试罢了,
    在辽王郡的战事中前军斥候部的四千军卒就通过换将来完成了两场出色战事。
    分别是对辽王的围追堵截,战事的指挥是前军千夫长武福六,
    他用兵行猛,个人勇武超群,
    而辽王位于辽王郡咽喉要道,乃门户,宜快不宜慢,所以武福六为战场指挥迅速拿下辽王。
    而在这之后,惠宁王与朵颜元帅来援,
    辽王所在与他们所处之地相隔甚远,士气以及粮草军械都有所低迷,
    而此刻宜慢不宜快,那四千军卒便由精于算计的故元枢密知院张玉指挥,
    而效果显而易见,通过战场上细致入微地指挥,
    不过那么几场战事,就将来援的青壮杀了大半,而前军斥候部损伤寥寥无几。”
    蓝玉说着,位于大校场上的前军斥候部东侧所部已经开始化整为零,
    不过两千人的队伍,刹那间分化成了十余股骑兵,从四面八方向‘敌军’包抄而去,
    行进间错落有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时常能通过相互纠缠错位而达到刹那间汇聚百余人攻杀一处,
    而又在刹那间分散,在另一处汇聚攻杀!
    场面寂静无声,观礼台上以及大校场下,
    几乎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眉头愈发紧皱!
    尤其是在场军侯,他们都打了数十年的仗,战法行不行,军卒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
    此刻的东侧军伍就如蓝玉所说的那般,
    风格与之先前有了明显转变,冲阵时迅疾如风,侵略如火,
    但真落到厮杀时,反而变得不动如山,稳扎稳打。
    如此泾渭分明的转变,几乎让他们以为是换了一支军伍。
    这时,蓝玉也不免生出一丝兴奋,继而开口:
    “陛下,陆云逸此子打仗灵活机变,
    曾不止一次与臣坦言,战阵之道千变万化,
    领军将领不可能是完人,就算是文武全才,
    也有不擅长的战阵,也会面临难以对付的对手困境,而此刻将领互补就成了必备之物。
    臣仔细琢磨过,此法在我大明军伍时常出现,
    龙凤年间,鄱阳湖水战所用将领大多为善水之将领,
    而在北征灭元之际,所用将领又是擅长陆战奔袭之将领,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陆云逸将其中之道再次做细,运用在了仅有五千人的前军斥候部。”
    说着,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他曾与臣说过,此法只适用于军卒精锐之战阵,
    若是军卒不够精锐,则无法适应战场方式的变换,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强反弱。”
    沉默许久的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心绪:
    “嗯,法子是好法子,寻常军伍用不得。”
    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太子却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校场,
    听着耳旁言语,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许能够解决历朝历代无法解决的军伍积病。
    越看越想他的呼吸越是急促,站在他一侧的朱元璋微微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说道:
    “太子啊,还是要多锤炼身体,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太子朱标一愣,第一次将千里镜从眼睛挪开,笑着说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有些乏了。”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看向郭英:
    “去给太子找一把高椅子来,让他坐着。”
    “是!”
    不一会儿,太子朱标已经坐在了柔软的椅子上,椅子很高,让他能从容地看到下方大校场。
    朱元璋瞥了一眼郭英:
    “郭英啊,你还是如以前那般榆木脑袋,
    怎么不给朕也拿一把椅子,现在倒好,太子坐着,朕站着。”
    一时间,观礼台上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刹那间变得舒缓,在场一众军侯也笑了起来。
    场中,前军斥候部的演练还在继续,
    东侧的战事轻而易举便落下帷幕,充当‘敌军’的京卫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内被杀得七零八落,草草落败。
    而在西侧,骑兵所展示的“迂回分隔”要更为亮眼。
    沿着曲折的路线,巧妙地穿插于“敌阵”之间,
    利用地形与速度,将原本紧密的“敌阵”切割成数块,
    使其首尾不能相顾,陷入混乱。其中最亮眼的是西侧骑兵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主将的变更,
    甚至能看到两支百人队交错间变更百夫长,
    整个过程中,骑兵军卒的配合默契无间,马术精湛,战术执行得行云流水。
    其中箭矢如雨,刀光如影,虽然只是演武,
    但那股冲锋陷阵的磅礴气势,却让人不能忽视,也不是那些久疏战阵的京卫所比。
    很快将近半个时辰过去,
    随着最后一声号角响起,五千骑兵重新集结,整齐划一地列队,
    脸上都带着冲杀过后的余韵,暗压激动,似是在寻找北征时的豪言壮志。
    随着大校场的传令兵挥动令旗,
    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中渐渐远去,缓缓退离大校场,等待下午的操练。
    而接下来登场的便是步卒方阵,采用了新式口号的方阵变得气势磅礴,
    靴子踩在大地上啪啪作响,让不知多少人刮目相看。
    时间流逝,日头渐高,眨眼间便到了午时,
    武定侯郭英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在明皇朱元璋身侧轻声耳语:
    “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先行回宫?”
    朱元璋转而看向太子:
    “太子啊,看够了没有?朕还有诸多奏疏没有批阅。”
    太子朱标面露感慨,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父皇,我大明兵戈强盛,乃当世顶尖,儿臣无论如何也看不够啊,
    但无奈政事繁多,还是与父皇一同回宫处理政事吧。”
    朱元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走走走,等忙过了这一阵,太子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太子朱标苦笑一声:
    “父皇,儿臣已经这般大了,就莫要再诓骗儿臣了,这朝堂政事,如何处理都没个头。”
    “哈哈哈,朕都忘了标儿已经这般大了,朕也老了。”
    一时间,在场气氛有些诡异,
    明皇朱元璋侧头撇了撇身后,看向诸多军侯:
    “你们便留在这吧,好好操持好礼兵,也好让朕与太子歇一歇,省得整日操心。”
    “臣遵旨”一众军侯齐齐躬身,朗声开口。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龙撵回到了大明皇城,入了大明皇宫。
    武英殿内已经摆上了四方长桌,上面摆放着珍稀菜肴,
    殿内四角安放着铜炉,里面有冒着丝丝冷气的冰块。
    “太子啊,朕特命御厨提前做了一些好菜,一同来吃。”
    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明皇朱元璋与太子朱标两道身影就出现在武英殿内,
    太子看着桌案上的诸多菜肴,不禁抿了抿嘴:
    “父皇,你我二人哪里吃得了这般多。”
    “哎~这是什么话,老子费劲巴拉地打下这江山,就是为了你能享福,不过朕以前那般日子,你倒嫌弃上了。”
    朱元璋步入殿内,将外面披着的袍子随意一甩,便坐了下来,看向太子:
    “坐。”
    待到太子坐下后,他又看向在场的诸多宫女太监,挥了挥手。
    站在一侧的红袍太监顿时意会,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离开。
    武英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多了几分冷清。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默默吃着饭食,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朱标抬起头,沉声道:
    “父亲,早晨之时孩儿想到一事。”
    朱元璋也抬起眉头,抿了抿嘴:
    “朕知道你想的什么,但太子你要记住,为君者,心中息怒万迹不显于形,
    刚看完演武就要匆匆回来,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朝堂百官,有要紧事要与朕相商。
    莫要低估了朝臣,你我父子能看到的事,朝堂上的聪明人也能看到,
    他们奈何不了你我,却会害了那年轻小将。”
    太子朱标抿了抿嘴,轻叹一声:
    “孩儿也是一时心急,不敢欺瞒父亲,
    上午坐在那椅子上,孩儿是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回到宫中,对于演武是一刻都不想再看下去。”
    朱元璋露出笑容:“不错,爹都没看出来。”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缓和,朱标才继续说道:
    “父亲,国朝以立二十年,人心初定,外敌蹦灭
    我大明承袭元制,以武立国,但面临着宋元同样的问题,如何放下兵戈修养内政。
    而其中最大桎梏,则是那些与父亲共同打下天下的老军侯,
    他们与大明有功,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若是夺了他们的权,就算是他们不予反抗,父亲与儿臣也要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骂名。”
    说到这,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眼眸中有一些冰冷,还有一些追忆:
    “太子,你错了,
    若他们是肯服输的性子,当年就不会与朕一同造反。”
    太子朱标陷入沉默,久久无言。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太子,你就是耳根子软,
    旁人一说好话,一求饶,你就动了恻隐之心,
    多少该杀的人没杀,现在都成了后患,当初的求饶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太子朱标愈发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先前的几个大案都是他亲手操办,杀了一些人,自然也饶了一些人。
    朱元璋继续说道:
    “当年朕起兵反元,几经辗转颇有声势,
    那故元见奈何不了朕,便下旨诏安,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可爹是真服了吗?
    爹知道,一旦造反就断然没有回头路,要么成要么死,
    爹受了那故元诏安,只是在等待时机啊。
    同样的,你百般求饶,让朕放过的那些人现在都背着咱们爷俩干了什么?
    郭英此去辽东,将当年一些事都查了个遍,已经有了一些端倪,
    太子,这次爹还是听你的,杀与不杀在你。”
    太子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沉声道:
    “父亲,朝廷已经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就是贼心不死,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如此一来,明皇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有些欣慰:
    “这就对了,都是一些乱世活下来的硬骨头,怎么打都打不断,唯有尽数杀了才能安生,
    你放心,事还是爹来办,骂名不能让你来但。”
    “父亲,不可再添骂名了。”太子朱标面露动容。
    但朱元璋却毫不在乎,随意摆了摆手:
    “骂名贤明朕不在乎,等朕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朕本布衣,起兵十五载推翻故元暴政,名声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倒是太子你可不能留骂名,
    该打的仗朕已经打完了,太子要休养生息,与民同乐,让百姓的日子好起来,
    而我大明兵锋,也该由向外进攻变为向外防守,其中功夫水滴石穿,只能慢慢磨。”
    太子朱标面露动容,思虑许久沉声道:
    “父亲,孩儿觉得那陆云逸的法子是好法子,
    能使军卒以及中层将领的能力发到极致,从而削弱主将职权,
    历朝历代都难免要面对军中武将积威,军卒只认将领不认朝廷之事,
    这个法子能互换将领,朝廷只需要对军卒加以栽培即可,
    儿臣想的是,大明军伍百万就放在各地,谁领军都能战而胜之,
    如此一来强的就是军伍而不是将领,
    而朝廷也能对军伍加以掌控,做到如臂使指,
    也不用再如以往那般顾忌换将之事。”
    话音落下,武英殿内陷入沉默,
    朱元璋久久没有说话,而太子则眉头紧皱,直接发问:
    “父亲,孩儿说得有差池?”
    朱元璋叹了口气,脸上充满慈爱,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
    “太子啊,是爹的不是,
    早些年你娘不舍得你去前线打仗,爹耳根子也软,也就听了。
    其实爹也不舍得让你去前线,只是借个台阶罢了,
    但现在爹有些后悔了,军伍中事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本章完)